他让贝利庆幸“没生在同时代”(被俄罗斯政府雪藏的凡·高《星空》画稿究竟去了哪儿?)

他让贝利庆幸“没生在同时代”(被俄罗斯政府雪藏的凡·高《星空》画稿究竟去了哪儿?)

《我有一片星空:凡·高在精神病院不为人知的故事》

(英)马丁·贝利著

徐辛未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1889年5月8日~1890年5月16日,在弟弟提奥的资助下,凡·高入住圣保罗精神病院。其间,在精神、健康和经济的困顿中,他创作出了《星空》《麦田》《橄榄树》《盛开的杏花》等一系列杰出的作品。《我有一片星空》即从这样一个视角去认识凡·高以及他在精神病院创作的这些名画。马丁·贝利实地走访圣保罗精神病院及普罗旺斯圣雷米小镇,查阅市政档案、病院档案,采访当地相关人士,结合书信等资料,细腻而深入地还原了凡·高在精神病院一年多的生活细节和创作环境,揭开了凡·高这一段人生的神秘面纱。

精彩试读

俄国的监禁

他让贝利庆幸“没生在同时代”(被俄罗斯政府雪藏的凡·高《星空》画稿究竟去了哪儿?)

《星空》画稿细节图,此前由不来梅艺术馆收藏,现藏地不详

二战末期,一位效力于红军的俄国建筑系学生惊奇地发现,在德国康卓城堡(Karnzow Castle)的地板上丢弃着疑似凡·高《星空》的画稿。这幅画稿和另外超过5000幅画稿及版画一样,属于不来梅艺术馆。为了逃过敌军的空袭,这些作品被藏在了柏林和汉堡间一处偏僻的房产中。1945年,红军占领了这个城堡,在一间用砖堵起的地下室中发现了这些作品,之后他们开始哄抢。后来《星空》画稿和不来梅藏品的遭遇简直是一段传奇。

年轻的军官维克多·巴尔金上尉(Captain Viktor Baldin)收集了几百张重要的凡·高画稿。后来,他将这些画稿放在手提箱中带回了当时的苏联,几十年中,这些画稿曾是国家的机密。《星空》画稿也因此在德·拉·菲力1970年版的凡·高生年作品目录中被记录为“已丢失”。这幅由钢笔和墨水画成的巨大画稿是凡·高在1889年6月完成《星空》油画后的几天内画的。凡·高曾将此画稿和另10幅临摹自油画的画稿寄给提奥,并提到“这样你就可以知道我在做什么了”。《星空》画稿和油画类似,但画稿中的三座房子上都有着与柏树相呼应的炊烟,使画面更加富有动感。

提奥过世后,凡·高的画稿被遗赠给乔。1907年,乔通过艺术商将画稿卖给了常在不来梅活动的诗人及出版人阿尔弗雷德·冯·荷美尔(Alfred von Heymel),此人也是影响力较大的收藏家。阿尔弗雷德在一战中死去,他的凡·高画稿继而被遗赠给了自己的表亲克拉拉·哈耶(Clara Haye)。1918年,克拉拉将画稿捐赠给不来梅艺术馆,那是德国第一家收藏现代艺术品的博物馆。这些画稿很少展出,最后一次展出是在1937年的巴黎。

他让贝利庆幸“没生在同时代”(被俄罗斯政府雪藏的凡·高《星空》画稿究竟去了哪儿?)

《星空》画稿,1889年6月,纸面钢笔和墨水,47厘米×63厘米,此前由不来梅艺术馆收藏,现在藏地不详

50多年后,我成为第一个见到《星空》画稿的外人。1990年,有消息称不来梅的藏品可能被留存了下来,并保存在苏联的一间秘密储藏室中。我当时是《观察家报》(The Observer)的记者,对此充满好奇,于是加入找寻这些神秘遗失藏品的队伍。

两年后,在1992年9月11日,我前往圣彼得堡拜访刚上任的艾尔米塔什博物馆馆长—米哈伊尔·皮奥特罗夫斯基(Mikhail Piotrovsky)(仍在任)。我想如果我申请欣赏大量画稿,那一定会被拒绝,最佳的策略就是只申请看一张画—这样至少我先能确认一些不来梅藏品的位置。我没有迟疑,当即选定了《星空》,在挂满织毯的办公室中,皮奥

特罗夫斯基终于答应了我的请求。

几十年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皮奥特罗夫斯基会这样帮助一位英国记者。在他发现这批无主的财宝在克格勃的命令下被秘密转送到自己的博物馆后仅几个月内,我就联系了他。而他在担任博物馆副馆长期间,竟没有人向他提及战胜的红军从纳粹德国手中夺来艺术品的事情,这令他感到愤怒。这些秘密藏品当时被藏在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保险库中,甚至连博物馆的高层管理人员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4 皮奥特罗夫斯基曾坚定地相信,并且现在也依然相信这些艺术品应当分享给整个世界。

馆长带领我进入了前沙皇王宫顶层一个更大的房间,房间名为十二柱大厅(Hall of Twelve Columns),该处当时对游人是禁止开放的。

我们从那里进入一间夹层,他在那儿向我介绍了博物馆的法国绘画负责人伊琳娜·诺娃舍斯卡娅(Irina Novoselskaya)。在一连串叮当作响的钥匙声后,伊琳娜拿出文件夹,摆在一张大桌上。打开文件夹后,她小心翼翼地将《星空》画稿取出,摆放在架子上。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一张“遗失”的凡·高作品就这样展现在我的眼前,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活着的人从没见过这张画展出。这张画没有上色,我觉得在它的基础上也无法再上色,即使色彩对一幅作品至关重要,面对这样一张多加一笔都是累赘的画作,我竟然不知该如何去欣赏它。我快速地欣赏着这张超过60厘米宽的大作,第一个念头就是为它历经了如此多的坎坷,却仍完整地留存下来而感到庆幸。

凡·高常会使用一些极易褪色的墨水来进行创作,但由于画稿曾被掩藏起来,见不到光,所以上面的棕色墨水依然鲜活。如果我们将《星空》画稿与严重褪色的《野生植被》相比,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即两者是同一时期用同一种墨水画成的。《野生植被》曾被借出展览过54次,而《星空》画稿在二战前只展出过8次。《星空》画稿上出现的一处损坏,是由于竖着对折画作,导致底部出现了2厘米破损,这个破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我还前往莫斯科拜访过保存这张画的人。这个人名叫巴尔金,时年72岁,他在自己的公寓中讲述了他的故事。1945年7月5日,他的红军战友们移动了一个衣柜,在衣柜后面,他们发现了一扇紧闭的门,随后他关于《星空》的情况,他告诉我画稿尺寸太大了,无法放进手提箱,最安全的解决方法就是对折它。巴尔金将这些画稿藏在家中三年, 随后又决定将它们交给他当时效力的俄罗斯建筑共和博物馆(Republ i can Mus eum of Russian Architecture),虽然其中只有少量画作有建筑意义,但他还是希望画稿能够交给博物馆来管理。巴尔金被加官晋爵,并在1963年被任命为博物馆馆长,他愈发认为这些画稿应该回到不来梅,但由于冷战,他的想法几乎不可能实现。随着共产主义在苏联式微,1991年,克格勃秘密下令将来自不来梅的画稿转移到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当年12月,苏联解体,俄罗斯诞生。

当我在1992年9月见到皮奥特罗夫斯基时,他向我透露了来自不来梅的画稿将会展出。展览很快就协调好了,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展览将在1992年11月18日开幕。次年初,展览竟然在莫斯科的全俄装饰、实用艺术与民间艺术博物馆(All-Russia Museum of Decorative, Applied and Folk Art)举办,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在展览目录中,艺术史家阿列克谢·拉斯特古耶夫(Alex Rastorguyev)教授提到不来梅的画稿“终于从非法保存中被解放了出来”。 时任俄罗斯文化部副部长的塔季扬娜·尼基缇娜(Tatyana Nikitina)向我保证,“我们一定会将这些作品送回家”。 2003年,来自不来梅的作品被正式同意归还。

如今,这项协议还没有履行。由于苏联在二战期间遭受重创,因此在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之间,将“战利”艺术品归还德国的行为将面临越来越大的政治压力。2005年,俄罗斯新任文化部部长反对归还作品,皮奥特罗夫斯基被下令将不来梅藏品上交文化部。直到今天,俄罗斯政府仍秘密保存着这些画稿,可能就在莫斯科的某个储物中心。凡·高的《星空》画稿依然可怜地无法展现在世人面前—它成了二战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