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不仅是皖西州府,也是鄂、豫、皖交界的交通枢纽。
这里平时汽车的客流量很大,人流量相应的也很大。
1993年早春的一天,在六安汽车站,一名便衣警察双手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地转来转去,从室内到室外。
那目光不像是寻觅猎物,而是寻找同伴。
这时,一个青年小伙子右手巧妙地在风衣的掩护下伸进了一位乘客的上衣口袋,他得手了。
遗憾的是,那张50元的票子还未来得及装进自己的腰包,他的右手便被一双铁钳般的手紧紧抓住了。
没错,抓他的正是这名便衣警察。
随后,一名穿着警服的警察来到这名便衣警察身边,便衣警察见到这名警察之后,随即双手比划着,嘴里发出“哇哇'的声音。
这名穿着警服的警察会意的点点头,将小偷带走了,而这名便衣警察则继续在车站漫不经心地转来转去。
这名便衣警察叫徐则明,一个平凡的聋哑人,一个杰出的反扒警察。
从警以来,经他的手抓住的小偷就有上千名。
从平凡到杰出,谁能说这位敢于冲撞命运的聋哑警不是一位天才?
虽然他的喉咙不会说话,他却能扼住命运的喉咙,在庄严的岗位上,庄严地显示着自己的价值!
他是中国第一聋哑警察。
一、从小流浪,靠乞讨为生
他到底叫不叫徐则明,是谁给他起的这个名字,甚至于他原先有没有名字,实际上都是未知数。
他从小就没有家,长大以后也不知道家在哪。
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生下来才10天。
他不懂厄运的降临,他不会哭,即使哭出声来,也正常婴儿不一样。
他学会走步,是在跟随父亲乞讨的路上。
他1954年出生于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5岁那年,他的父亲又病死在流离途中。
这是一个正常儿童刚记事的年龄,他记住了什么呢?
死在路旁的父亲是被一个农夫用草席卷起来埋掉的。
那农夫不是亲人,却是个好人。
他记住了恩情,也记住了他。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成了孤儿,一个不会说话的流浪儿。
大地之大,哪里是家?
他印象中的家也许就是父亲常带他去要饭的地方,或者就是他父亲倒下去的地方。
他不是喝妈妈的乳汁长大的,而是喝困苦的乳汁长大的。
困苦的乳汁没有妈妈的乳汁甜,却赋予了他坚强的骨骼。
7岁那年,他没有条件走进学校,却只身闯进了六安城。
在他的心目中,六安无异于天下最大的都市了, 宽敞的汽车站候车室,他晚上可以无拘无束地躺在那里过夜,哪一排坐椅都是他的木板床。
车站对面的沛河饭店真大,哪一顿饭都能要饱肚子。
饭店就是他的家,车站就是他的家,他再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擦桌子,扫地板,收拾碗筷,他主动帮助叔叔阿姨们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他创造了一个良好的乞讨环境。
他不会说话,但心里有数,他好机灵!
一天清晨,饭店油条铺子的生意特别好,顾客自觉排成了行。
他站在铺子前面看热闹,好奇的目光扫视着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是社会这个大家庭养活了他,他那颗童心养成了观察社会的习惯。
乞讨本来就是看人脸色过日子,他什么脸色没见过呢!
忽然,他眼光惊奇地一亮:一个女人的手从篮子底下伸向前边女人的衣服口袋。
他跑过去,一只小手死死地抓住了那只刚从别人口袋里抽出来的“第三只手”。
那女人并不慌张,怒颜骂道:“臭要饭的,油条还没买,你要干什么?”
徐则明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他用脑袋碰碰前边人的衣服口袋,“哇哇”地叫了起来,前边那老头一摸腰包,买油条的钱不见了,他也抓住了“第三只手”。
真相大白于广众,一老一少把那女人送到了车站派出所。
乞讨换来的是同情,正义赢得的是盛情,那天,三顿饭都是饭店主任招待他的。
后来征得公司经理同意,主任又把徐则明收为编外勤杂工。
除了给他饭吃,每月也给他点零用钱。
他再也不是蓬头垢面,他再也不是衣衫槛楼,他告别了饥饿,告别了流浪,他真正有了一个家。
那年他才9岁。
在沛河饭店这个大家庭里,徐则明并不是多余的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仅可以擦桌子、洗碗、扫地,还可以烧炉子、和面。
勤杂工讲究一个勤字,而徐则明特别勤快,他是喝“苦奶”长大的,就是能吃苦。
之后,他还成为了这个饭店的义务治安员。
有一次,饭店的营业额短少50元钱,有两个服务员互相猜疑,骂骂咧咧。
徐则明不声不响地走出饭店,不到半小时,他从外边又带回一个小孩,手里扬着一卷纸币,大老远就“哇哇”地叫了起来,钱是那小孩偷的。
相互猜疑的两个阿姨激动地抬着徐则明将他抛了起来。
徐则明在沛河饭店生活了9年。
在这几年中,他抓过多少小偷,又挨过多少次打,饭店的老人老了,记不清了。
管他多少呢,有一点我们是可以肯定的,徐则明眼尖。
二、聋哑反扒高手成为警察
徐则明自幼混迹于盲流之中,对“三只手”扒窃的些许招数早已烂熟于心,他后来之所以能成为闻名全国的反扒能手,那是有着坚实的“童子功”的!
1980年7月1日,7点半钟,刚到上班时间,六安市公安局刑警队长把徐则明领到了办公室,刑警队指导员早已等候在那里。
指导员激动地向徐则明宣布,从今天起他已经是一名刑警队员,是一名公安战士了。
虽然指导员的“哑语”极不规范,徐则明还是“听”懂了。
他把指导员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嘴里“阿巴阿巴”地叫着,两行热泪从眼眶里直往外流。
他想说的话已经说出来了,队长和指导员也都听得明白。
此时此刻,徐则明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虽然他听不见。
聋哑人成了警察,在六安,在安徽,在全国,这是第一例,也是唯一的一例。
其实,在正式成为警察之前,徐则明已经在刑警队帮助工作了1年多时间,并抓获了近百名扒手。
成为真正的人民警察以后,徐则明更是如虎添翼,八面威风。
他神出鬼没,屡建奇功,方圆数百里,风传六安出了个“神探老哑”!
一天下午,徐则明路过汽车站,发现一个农村装束的中年男子在候车室外溜达,嘴里嗑着瓜子儿,草帽低低地扣在头上,既不像等着乘车的,也不像是等人。
徐则明咧嘴笑了笑,这是他发现贼情后惯有的表情。
1个小时过去了,好几辆车离了站,那人仍在候车室外溜达。
徐则明索性坐在墙角也嗑起了瓜子儿。
又是1个小时过去了,那人把头上的草帽往左胳肘窝一夹,走进候车室。
徐则明随即跟进。
那人挤进售票窗口的人群,他也挤进人群,当那家伙刚从一名旅客口袋掏出一叠钞票时,那只脏手就被徐则明抓住了。
经审查,扒窃分子叫张广付,六安县沛东乡人,白湖农场劳改释放分子,刚试身手就又栽了。
也是一天下午,合肥至六安的汽车刚进站。
徐则明并没有对这辆车特别注意,可一个青年下车就跑,边跑边回头瞅徐则明,徐则明咧嘴笑了笑,拔腿就追。
过往的车辆和人群太多,放不开步子,让那小子溜了。
不过,他没溜出六安城。
他是刚从合肥越狱逃跑的,在号子里,他多次听人吹过六安“神探老哑”的神乎,并问清了他的模样。
汽车刚进站,那双贼眼就认出了徐则明,但心里没有把握,因为害怕,一下车就溜了。
当夜,那逃犯破门撬锁,连袭3家商店,次日上午9时许,他背着一大包赃物,准备混迹于人群溜出六安城,再扒车逃往河南信阳。
未料,在百货大楼门前,迎面碰到了徐则明。
徐则明先是一愣,旋即冲上去掀住了他。
虽然昨天只照了一面,他还是认出了他。
带到队里,队长等人打开大包一检查,所有赃物的数量品种和那3家商店报案失窃的清单一样。
三起盗窃案不侦自破!
“快手神偷”——金寨县的夏某在贼群中是颇有名气的,只要探好包,他左右手可以同时得利。夏某从十几岁就开始流窜作案,12年来从未栽过跟斗。
1988年9月4日中午,他带领两个“徒弟”搭上金寨开往六安的公共汽车。
一个徒弟上车前还提醒师傅:“六安的哑巴警察很厉害!”
师傅打了个响指,报之两声冷笑。
他的手脚果真麻利,一路上利用调换座位的机会,3次扒窃成功。
其出手之快,连徒弟都被蒙过。
来到六安,利用上下车旅客拥挤,他叫一个徒弟在前边探包,一个徒弟在后边接应。
他左右开弓,竟连扒几位旅客。
然而,“神偷”敏捷的双手却瞒不住“神探”敏锐的双眼,徐则明站在车下看得清清楚楚,他向隐蔽在附近的队友沈绪田发出了信号,沈绪田迅速跑了过来。
在“神探”发现“神偷”的同时,“神偷”也发现了“神探”,这车是下不去了,师徒3人竟掏出了明晃晃的匕首。
夏某对堵在车门口的沈绪田说:“识相点,放我兄弟一条生路,不然的话,就拼个你死我活!”
沈绪田也掏出了手枪:“放下凶器!”
夏某猖狂道:“开枪吧,敢吗?只要你跨上汽车一步,我今儿个就捅死你!”
他和徒弟只注意黑洞洞的枪口了,谁也没有提防徐则明已经从司机门登上汽车悄悄地绕到夏某的背后。
一个虎扑,他拦腰连胳膊将夏某紧紧抱住,沈绪田趁机冲上汽车,降服了另两个歹徒。
含机警于机敏,藏计谋于机灵,关键时刻,大勇大智!
从警以来,他抓获的扒窃分子记录在案的就有1000余人,追回的赃款赃物折合人民币4万余元。
少年壮志不言愁,千锤百炼,百炼千锤,他终于成了威震贼胆的英雄!
三、多次被围,多次历险,多次流血负伤
徐则明作为一名人民警察,当他把整个爱心奉献给人民的同时,也在播种恨。
被他生擒的上千名违法犯罪分子重则判刑、劳教,轻则拘留、罚款。
哪个不恨他!
还有大批未落网的扒手,因为“神探老哑”的存在而难以滋事,同样恨他!
六安市有4个长途公共汽车站和6个农贸市场、花果市场,还有皖西大厦、百货大楼以及电影院、剧场,哪里热闹,这个“老哑”就往哪里钻,从早到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就不给贼们安偷的时候。
徐则明名扬八方,除六安外,他还应邀到其他地区帮助破案。
金寨、霍山等县举办物资交流大会,当地公安机关像搬天兵天将一样,把“神探老哑”给请去。
他在六安神乎,在金寨、霍山等地同样神乎!
所到之处,总有几十个不识相的窃贼栽倒在他手下。
霍山县公安局曾赠给徐则明一面锦旗,上书“反扒能手”4个大字。
犯罪分子的报复是疯狂的,石块砖头是疯狂的。
徐则明宿舍的门窗玻璃一块块都给砸个稀巴烂。
砸了换,换了再砸。
他无奈,索性把玻璃换成木板,室内光线虽然暗了,却可以抵挡石块砖头的袭击。
1988年5月的一个夜晚,徐则明值勤后单身回家,走到一条小巷,被数名歹徒拦截,围在中间打,眼青紫了,脸肿了,鼻子、口腔都淌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打过了,还塞给他一张纸条,上写:哑巴再不识相,就送你见阎王……
当然,类似的疯狂不止一次。
1988年一天上午,徐则明在邮电大楼营业所发现一个扒手。
擒拿,反擒拿。
那贼急于逃脱,从腰部拔出一把尖刀,嘴里骂道:“妈的,老子早就想要你的命了!”
幸遇交警吴建国、夏和平路经邮局,见义勇为,降服敌手,解救了徐则明。
为了徐则明的安全,六安市公安局的上上下下先后采取了许多有效措施。
在全局办公用房和干警宿舍都很紧张的情况下,局领导仍然在鼓楼派出所院内为徐则明安排了两间住房,并且安排治安队副队长闵发科做他的对面邻居。
这样他的家庭财产就可以得到保护。
至于人身安全,局领导和队领导作出明确规定,不允许徐则明单独出击,并专门抽出两名民警协同他作战。
但对这一条纪律,小徐一直不能遵守,只要发现扒手,不管一个还是一伙,也不管有没有战友在身边配合和保护,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因为,贼情,就是命令。
1989年9月1日,皖西大厦开业典礼,在当时,这是全市最气派的一幢商业大楼。
开门大吉,涌来了上千名顾客。
徐则明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扒窃团伙,探包、解扣、掏包、接应,4个人流水作业。
徐则明抓住了那只掏包的手。
“干什么,想偷我东西吗?打死你狗日的!”贼喊捉贼。
4个人对徐则明暴施拳脚,从2楼打到1楼,又打到门口,幸亏武警战士救了他,犯罪分子一个也未逃脱……
多次被围,多次历险,多次流血负伤。
他没叫过一声苦,也没打过退堂鼓。英雄肝胆气为魂,正气,豪气,勇气。
作为中国第一哑警,他骄傲,他自豪,他有过成千上万次舒心的笑。
一双自幼乞讨的手,却是一尘不染,两袖清风。
徐则明,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一位没戴勋章的英雄,一名不会说话的人民卫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