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初冬,英国曼彻斯特一个寒冷的下午,一名大胡子的曼联球迷站在俱乐部官方商店前,回应他支持的俱乐部刚刚签下的一名利兹联队的法国前锋,「Ooh aah Cantona?」他摇着头,「他们不会这样唱的。」
曼联,当时排名英超第八,两项国内杯赛全部出局。欧冠?对不起,曼联没有欧冠资格,过去26年都没有。
有的人对曼联的新援保持乐观态度,但更多人持怀疑心态。其中包括红魔主力中卫帕利斯特,他接受采访时,一名记者让他猜猜主帅刚刚买了谁,「我吓呆了。」得知答案的帕利斯特说。
李夏普同样觉得不可思议:「是的,没错,绝对不可能!那家伙完全是个疯子。」
全英国支持曼联的球迷中,有许多人同样带着怀疑、困惑而又有点快乐的心情,看着埃里克·坎通纳的到来。
这是因为坎通纳的天赋大家都认可,这是一名拥有巨大能力的法国国脚,在刚刚结束的英甲最后一个赛季中,帮助利兹联反超曼联,成功夺冠。
然而,坎通纳也是一个麻烦制造者,名闻遐迩。因此,尽管他进球不少,利兹联主帅霍华德·威尔金森依然不喜欢他的态度,并且认为他训练懒散。
威尔金森的观点貌似很有证据支撑,坎通纳此前效力任何球队,几乎都无法安定。
他在欧塞尔名帅居伊鲁的指导下出道表现不错,然而随后转会家乡俱乐部马赛却遇到挫折,被租借到波尔多、蒙彼利埃。在这些球队,他因为飞铲对手、丢弃球衣、拳殴他人,引发各种争议。在电视直播节目里辱骂法国国家队主帅米歇尔,将球鞋砸到蒙彼利埃队友勒摩尔,是其中的代表作。
不过,影响最大的要数效力尼姆时的举动,坎通纳用皮球砸裁判,被禁赛一个月。但在接受纪律委员会听证时当面骂全部出席的执委「白痴」之后,他的禁赛期翻倍。
25岁的坎通纳一怒之下宣布退役,当时担任法国队助教的后来利物浦主帅霍利尔挽救了他,作为客串的「心理医生」,霍利尔建议坎通纳到海峡对岸的英格兰去重新开始。
坎通纳最后加入了利兹联,那要感谢该队的李·查普曼受伤,威尔金森才勉为其难决定「召见」刚刚被谢周三拒绝的未来曼联「国王」。当时的坎通纳异常落魄,胡子三四天没刮,终日躺在酒店的床上,已经准备打道回府。
他是拖着行李箱去利兹联面试的,而利兹人举棋不定,忐忑不安的主帅威尔金森接连询问了普拉蒂尼、霍德尔和霍利尔的意见,才勉强用一张短期合同签下坎通纳。他们本只打算短期租用坎通纳,等查普曼复出就把他开掉。
没想到,中途加入的坎通纳踢得非常不错,15场比赛进了3球,帮助球队夺冠。其中包括3-0大胜切尔西一战,坎通纳过掉后卫射入死角,这场比赛过后,利兹反超曼联,登顶英甲榜首。
在这个进球后,场边利兹联主席莱斯利·西尔弗用手肘戳了戳威尔金森的肋部:「那球让我得花100万(买断坎通纳)!」
而坎通纳的1992/93赛季开局,表现更加完美。慈善盾大演帽子戏法,4-3击败利物浦。随后他的发挥越发出色,20场比赛,打入11球(包括对热刺的另一次帽子戏法,以及欧冠的2个入球),成为埃兰路球迷的偶像。
然而,唯一的问题是,主帅威尔金森就是不喜欢他。即便在慈善盾连中三元后,威尔金森的评价也是:「他非常有潜力,但他必须不断努力。」
法国人浪漫随性的性格,传统的英国人威尔金森完全看不过眼。「我跟威尔金森关系糟糕,」后来坎通纳回忆说,「我们对足球的看法不一样。」
在利兹联时代,坎通纳确实没有踢出后来效力曼联时的稳定性,这或许是由于威尔金森传统的442阵型限制了他的自由。此外,坎通纳也对利兹联训练中持续不断的体能锻炼颇有微辞。
如果利兹联的主帅不是威尔金森,换成一个更为随和、更懂得变通的主帅,或许坎通纳将开创利兹联的王朝。
然而现实相反,当时流传的是坎通纳又可能要求离队的消息。直到那个相当著名的电话接通。
利兹联主席比尔·福瑟比致电曼联主席马丁·爱德华兹,求购爱尔兰左后卫丹尼斯·埃尔文,曼联说不卖。弗格森正好也在,他把一张写着5个字的小纸条推到主席面前:「问他坎通纳。」
出乎曼联意料之外的是,对方的答复竟是:可以考虑。双方一番讨价还价后,在100~120万镑之间达成了协议。
弗格森兴奋地把这消息告诉助教布莱恩·基德,后者大吃一惊,追问:「坎通纳是不是断了一条腿?」
威尔金森最近揭晓了谜题答案,他透露当时坎通纳已经确定要离队,而他渴望加盟的3家俱乐部包括:曼联、利物浦和阿森纳。
「在作客QPR的比赛里我没让他上场,他不接受,很快我听说他消失了,回了法国。」威尔金森说,「一周后,俱乐部接到他的转会申请,说他想去曼联、利物浦或者阿森纳。足坛八卦传播得很快,我们无法隐瞒事实,他没进入对QPR的名单,然后周六中午他就走了。当他周一没参加训练的时候,我们已经无法封锁消息,人们知道他失踪,那已经造成问题。那时我们必须做出决定,而除了曼联没有其他报价,你只能接受唯一的出价。价格多少不需要争辩,因为只有一个问题:我们卖,还是不卖?」
现在,曼联球迷都知道坎通纳是曼联一个划时代的引援,许多英国本地红魔拥趸见到威尔金森,无不感谢他当年卖坎通纳之「恩」。但在当时,人们的第一反应并非如此。红魔队长布莱恩·罗布森的话解释了原因,因为曼联在英格兰是非同一般的球队,特别在当时。「球员们不相信这是一笔好的引援,埃里克以不停更换俱乐部而著称。」
那一刻,曼联仍旧是英格兰最受欢迎的俱乐部,但已经沉沦多年。特别是此前一年争冠占据主动权的情况下输给利兹联,引发了球迷的抱怨。
事实上,在坎通纳加盟之前,曼联114年历史中只有7次顶级联赛夺冠成就,身为英格兰传统五大俱乐部(曼联、利物浦、阿森纳、热刺和埃弗顿)之一,而且屡次刷新英国转会费纪录,这称不上光辉成绩。
部分悲观的球迷甚至认为,曼联遭到了「诅咒」,再也无法打破无缘顶级冠军的魔咒。
这正是弗格森引进坎通纳的高明之处,法国人拥有的除了天赋、争议,更重要的是两个字:自信。
高昂着头颅,挺着胸膛,坎通纳走进了老特拉福德。
「他大摇大摆走进来,」弗爵回忆说,「昂首挺胸,俯视着一切,仿佛再问:『我是坎通纳,你有多大?』」
当时的曼联,拥有世界级门将舒梅切尔,以及史蒂夫·布鲁斯和帕利斯特领衔的联赛丢球最少防线,中场也不乏神奇队长罗布森等斗士。然而,红魔缺少一个能在最关键时刻带领球队冲过终点线的角色。一个无所畏惧的人,一个信念强大的人,一个X因素。坎通纳全都适合。
「他就是拥有那种光环和存在感,」英格兰中场保罗·因斯说,「他为我们承担了责任。他就像在说:『我是埃里克,我来这里为你们夺冠。』」
在曼联克里夫训练场上,这个被威尔金森认为「懒散」的法国人,训练结束后找到弗格森,「我要借用一个门将。」「用来干啥?」「练任意球。」
「他早上9点半就来,比我们很多人早一个小时,自己热身,然后练习技术和停球,」因斯说。吉格斯、加里·内维尔们都把他视为偶像,连偶像都这么努力,你还能不努力?第二天、第三天,越来越多的曼联球员主动留下,加练成为克里夫和后来卡林顿的传统。
传说中的疯子,原来并不疯。马克·休斯回忆说:「他根本不像我们担心的那样。」加里·内维尔补充说:「他彬彬有礼,很有思想,而且开着便宜的汽车,住在廉价的房子。」
他是坎通纳,他是高标准的保证,他不用说话,就看你一眼已经足够。「一个最细微的失误,或者铲球落空,你都会被他怒目而视。」加里说,「你会觉得无地自容。在他的球队里,一个错误就等于一次犯罪。」
这有点夸张,但坎通纳立即提升了曼联的表现,是历史事实。他帮助曼联作客战平切尔西和谢菲尔德星期三,随后用进球令曼联大胜考文垂和热刺。坎通纳加入曼联后一个月,红魔从第八名跃升榜首。
坎通纳不仅注入了帝王般的信心,而且带来了用球的想象力,对当年英国足坛而言,他带来了欧陆式的不同足球理念。
他的妙传不仅让两翼齐飞的吉格斯、坎切尔斯基受益,更重要是解放了重炮马克·休斯,威尔士人打入15个联赛入球,是效力曼联年代的最高产一年。而在球队最需要有人得分时,坎通纳总能贡献特殊作用。对谢菲联,他打入终场绝杀,与曼城的德比他临危救主带回平局,对切尔西和诺维奇他则贡献锁定胜局的入球。
一年前最后时刻陷入恐慌而输给利兹联的红魔,吃下了「定心丸」,曼联赢下最后7场比赛,以领先第二名维拉10分的优势,赢得首个赛季英超的冠军。
以纪律严明著称的弗格森对坎通纳的喜爱,体现在他接受法国人偶尔的任性,允许他享受一套不同于其他队友的标准之上。「有一次我们去参加电影首映,俱乐部要求我们穿黑色西装,」安迪·科尔回忆道,「埃里克穿着奶油柠檬色的西装和耐克运动裤就去了。你猜主教练怎么着?他说你看起来帅呆了!」
幸运的是,其他队友并没有嫉妒。哪怕因为坎通纳到来而被迫回撤中场的苏格兰前锋麦克莱尔,也欣然接受。两人配合默契,就是麦克莱尔,助攻了坎通纳最著名的那记对桑德兰的吊射(之后的庆祝动作更经典)。
坎通纳并没有分裂球队,他「曼联」了曼联,让俱乐部最终实现了团结。1992/93赛季,不仅是英超元年,更是坎通纳的「国王」元年,红魔帝国的元年。
在坎通纳效力曼联的5年,曼联4次夺冠,弗爵随后成为英国足球历史上最成功的主帅,超越了利物浦的夺冠次数。舒梅切尔甚至说:「在我眼中,他也是英超联赛发展如此迅速的功臣。」
在那个时代,坎通纳竖起的衣领和一言不合就踹人的特立独行性格,的确正是刚成立的英超联盟最需要的「偶像级」人物。
受人嘲讽的前利兹联主帅威尔金森却有话说:「埃里克在曼联成为了不同的球员,他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找到了属于他的时光。他效力不同的球队。利兹联1990年才升级,第一个赛季排名第四,接下来一年夺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我们更追求实用,所以不是适合他踢球的理想队伍。在曼联,他有一支可以迎合他的球队,他有那种令球迷钟爱他的能力,他还有戏剧性的元素。」
这道理值得如今的曼联引援借鉴:在其他球队发挥不好的,未必在本队不能发挥作用,反之亦然。引援不看名声,适合的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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