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作义、蒋介石、卫立煌(左起)
1949年9月,我回北京不久,又接受一项任务:前往绥远省包头,暗中保护傅作义将军的人身安全。
这一次,我对保护对象是熟悉的。我曾在北平工作过,况且傅将军又是我们侦察员必须熟悉的对象。
傅作义生于1895年,山西临猗人,字宜生。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原为阎锡山部属,1930年参加阎、冯反蒋战争,任津浦线总指挥。1931年后曾任三十五军军长、绥远省主席,曾参加长城抗战和绥远抗战。抗日战争期间先后任第八集团军总司令,第八、第十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司令长官兼绥远省、察哈尔省主席。日本投降后,曾代表国民党至热、察、绥受降。解放战争期间任华北“剿总”司令,1949年1月底天津解放后,接受中共提出的和平解放北平条件,率部起义。他选择了一条光明的革命大路,因而受到中共领导人的高度赞扬。9月上旬,毛泽东主席在中南海接见了傅作义,并代表党中央委派他一项重大使命:前往绥远省首府包头,亲自证明国民党宣传的“傅作义已被共产党枪毙”是荒谬谣言,并动员绥远省主席、保安司令董其武将军率部起义。
傅将军此次是回“老窝”。但从内部得到的情况,国民党内部有一个刺杀反正高级将领的计划。因此,党中央、毛主席对傅作义将军到绥远省包头途中安全十分重视,多次指示有关部门做好防特反特工作,绝对保证傅作义的人身安全。临行前,他向毛泽东主席表示:一定为绥远的和平解放积极努力地工作。他深信董其武会同自己一样,选择一条光明大道的。
受领任务时,领导告诉我,一要注意保密,二是与李远贞单线联络。
“李远贞是何人?”我问。
“李远贞是中央警卫局的警卫参谋,共产党员。此人机智、勇敢,文武双全,有着丰富的警卫工作经验。这次傅作义前往包头,跟随他的只有李远贞一人,你可与李参谋多联系。”领导把李远贞的情况简单介绍给了我。同时,告诉了有关联络的地点和方法。又叮嘱:“归绥是傅作义将军到绥远途经的第一站,你务必赶在傅作义将军前到达归绥。”
事不宜迟,我携带一部微型无线电台,一部分特殊工具,踏上了赴归绥的征途。
到了归绥,这里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仍然被国民党统治着。有的门前挂的是“青天白日”旗。此地虽说属董其武主席所辖,但内部派系斗争激烈,中统军统活动频繁,稍有异常言行就被软禁或暗杀,情况特别复杂。我立即将在归绥了解到的情况通过联络人员第一次报告李远贞,提醒他要特别小心,提高警惕。
傅作义这次来绥远,当时绥远省主席董其武十分重视,因为这关系到绥远省的前途,关系到西北地区的和平,也关系着他后半辈子的人生道路怎样走。从某种意义上讲,傅作义将军的安全比董其武的安全更为重要。为了防止傅作义在途中出现意外,董其武特派自己的嫡系,智勇双全的独立师师长张进珍率警卫部队前往迎接。
9月中旬,两辆美制吉普车在三卡车荷枪实弹的士兵护卫下,直接驶进了归绥“万家春大旅店”的院内,身材魁梧的绥远独立师师长张进珍跳下车来,扶着傅作义将军的胳膊请他下车。张进珍与李远贞紧随傅作义将军,寸步不离,警卫人员也高度警惕,严防出现意外。
万家春大旅店是归绥当时最好的旅馆,后院能停好几辆卡车,住着舒适,吃和行也很方便,旅馆接待的都是高级贵宾和有特殊身分的人。住店人员较多,也是军统中统特务猎取情报的中心。
当晚,傅作义一行就住在这家旅店。前院的小楼楼底、二楼各两间,底楼是仓库,傅作义和张进珍住在楼上,小楼门前站着一个持枪警卫的士兵。
我选择了一个能观察万家春大旅店的小二楼住下来。当天傍晚,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停在万家春大旅店的后院。过了一会,面包车便向县政府方面驶去。接着,我又在万家春大旅店门口发现一些可疑人员进出。根据当地地下联络站介绍的情况,这些属于可疑之列。我迅速用电台报告了这一反常情况。
午夜,归绥县城一片寂静,人们早已进入梦乡。此时我毫无睡意,不知傅将军是否安全。事后才知道就在这时,抢先住进这家旅店的中统特务张庄恩带着3名刺客,趁着夜深人静开始了他们的恐怖暗杀行动。张庄恩和杨阿七两名刺客早先已将装有炸药的皮箱放进了底楼仓库,仓库上面正是傅作义的房间。
入夜,一名旅客模样的人直奔旅社而来。
“什么人?”门前那个端枪的卫兵突然问。
来人说:“旅客!”
卫兵还要往下问,无声手枪的子弹早已钻进了他的胸膛。来人上前摘下卫兵的军帽套在自己头上,吹灭了挂在仓库门口屋檐下的风雨灯,手上撑着卫兵的那杆枪,照样站在小楼门前。接着,他把头靠向门前细心地听着,楼上和房内没有一丝声音,可能是傅作义和张进珍白天很累,早已睡熟了,不禁心里一阵高兴。
隐蔽在后面的杨阿七见卫兵已被干掉,便打开仓库门,进到里面忙了一阵子,急忙跑出来,喊了一声,“快跑!导火线点着了!”两名刺客听到喊声,急忙往门口跑,跑出门口不远,只听到一声巨响,小楼化为灰烬。
听到那声爆炸,我当时头都大了。因为万家春大旅店的异常情况我已发报,但傅作义是死是活我并不知道。爆炸声一响,我也混入人群,后来才知道结果,真是捏了一把汗。
过了一会儿,那辆黑色面包车返回“万家春大旅店”,张进珍下来后,看到他们将要住的小楼已被炸毁,感到万分惊讶。原来归绥县长和驻军营长听说傅作义、张进珍打这路过,便设宴招待,那位营长曾给傅将军当过传令兵,盛情难却,他们只得前去赴宴。多年不见,难得相聚,宴会后他们又兴致勃勃地说起话来。时间过得很快,傅作义看看手表已过午夜,便向县长和驻军营长告辞,哪知回到旅馆竟是这样的场面,张进珍心想,幸好今晚赴宴,免了大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事情纯属偶然。不过,我凭职业的敏感分析,肯定有同我一样,肩负着同样的使命的人。只是干这一行的人从不打听而已。
张进珍马上将此事报告董主席。董其武闻讯后,立即拍电,命令张进珍严加保卫,并催傅作义速赴包头。
第二天,我先赶到包头,对傅将军的行动路线和警备司令部住所安全进行了暗查。从有关方面了解到,暗杀傅作义的几名刺客已到了包头,我立即又将此消息报告给李远贞参谋。
当傅作义抵达包头车站时,站台上站着一排持枪的卫兵,省主席兼保安司令董其武、副司令刘万春等前往站台迎接。傅作义从车上下来,董其武热情地迎上前,握着傅作义的手说:“傅长官,你受惊了,请上车!”傅将军上了车,车子直接驶向包头饭店,接着为傅作义举行宴会。
李远贞和张进珍一路上有些相互了解,他们坦率地交谈着,更多的是筹划在包头的安全工作和警卫方案。归绥“万家春大旅店”的教训,使他们无心参加宴会,必须想出计策,做到万无一失。李远贞说:“据可靠情报,刺客到包头了,怎么办?”张进珍说:“诱鱼上钩,声东击西,你看如何?”李远贞会意地点了点头。
宴会结束时,董其武说:“傅长官,今晚委屈一下,去我官邸住吧!”
警卫参谋李远贞说:“司令!傅长官的随行人员刚才已经和警备司令部联系好了,今晚去警备司令部住。”董其武听李参谋一讲没有再勉强,傅作义在一旁笑而不语,于是,傅作义、李远贞、张进珍乘车前往警备司令部。
张庆恩和刺客们在归绥“万家春大旅店”未能完成任务,就急忙抢在傅作义前头赶到包头。临行前,张庆恩收到上司的一封密电,让他在包头与代号为“4号”的包头警备司令部特训处处长赵思武联系,务必在包头干掉傅作义。
张庆恩和刺客们来到包头市后,很快与“4号”联络上了。赵思武也参加了董其武为傅作义举办的接风洗尘宴会,关于傅作义今晚将要在警备司令部住的消息他也知道,于是,他将此消息提供给张庆恩。
张庆恩得到傅作义将要到警备司令部住的消息,得意地笑了,他心想,这下我们一定能成功,可观的收入也将到手。国民党特务有明文规定:凡杀害解放军高级将领,或解放区高级干部,或“起义”之后党国高级将领和高级行政人员的,发给奖金两万元以上。如果是特定对象,可以得到更高的奖赏。想到这里,张庆恩仿佛两万元现金就要到手,于是他立即召集刺客们研究具体行刺方案……
凌晨3点钟左右,张庆恩向刺客下达了命令,三名刺客向警备司令部大门口走来。
“请出示证件!”哨兵说。三个人掏出了证件,自称是便衣队侦察。
验完证件后,哨兵又问:“你们进去找谁?”
“我们有急事见长官。”三人说完便朝里走去。
这里夜深人静,好像一座空庙,只听到行走的脚步声。李远贞和张进珍早已定下对策,故意把巡逻的警戒士兵撤到招待楼内。三名刺客很顺利地来到招待楼前,窥探一下四处动静后,便直奔楼内,正要下手,突然楼内灯亮了,张进珍带领警卫蜂拥而上,三名刺客当场被抓获。
张庆恩没有料到,傅作义其实只在司令部转了转,在赵思武给人打电话时,傅作义已坐上了另一辆车,从后门离开前往董其武官邸。张进珍等在警备司令部恭候刺客们到来,果真刺客自己送上门。
经过提审三名刺客,赵思武一并被擒。赵思武交代了傅作义在归绥住“万家春大旅店”和警备司令部招待所都是他提供的。至此行刺傅作义案件才真相大白。
——摘编自《知情者说:历史关键人物留给后世的真相》 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