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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坐在茅草屋前的庭院里，看着远处夕阳余晖下，云蒸雾绕的清泉山，仿若仙境。
“你这孩子，又在发呆。”
师父替我披了件外衣，握了握我的手，“手冰凉凉的，回屋吧。”
“好。”我应承着点了点头，进屋前我又回头看了看远处，山的那边一定很美。
我叫清泉，自幼便生活在这清泉山脚下。
师父说，她是在清泉山上采药时捡到还在襁褓里的我，索性就叫我清泉。
师父是名医者，所以我也常常随着师父上山采药，清泉山附近山林林立，可师父却总是叮嘱，从不让我越过山顶到别处去。
师父说，山的那边野兽横行十分危险。我知道师父定是为我好，所以在这十几年来我从未越过清泉山。
可最近，我最想去的也是山的另一边。
我自幼孤僻没什么朋友，却和邻家姐姐阿溪关系格外得好。前些天，阿溪出嫁了，回门时我跑去找她聊天。阿溪说她的夫家便是在清泉山的另一头，翻过山顶再走上三五个时辰就到了。
我问阿溪，山的那边可有野兽？阿溪笑我傻，“若是有野兽，岂不是早就跑到咱们这边来了？”
说的也是，可我也没多想，可能是师父真的遇见过野兽才如此担心我吧。
提及此，阿溪抱着我的胳膊抱怨，“我嫁了个穷苦人家，连花轿都坐不得，去到夫家还要翻山越岭，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走那么远的山路。清泉，你日后若嫁人，不要像我一般，定要嫁个富庶人家才好。”
我低着头出神没有回她，提到嫁人竟又想起梦中的那个人，阿溪似乎看穿了我小女儿家的心思，打趣道，“要不我找那李媒婆也给你说个夫家？”
“阿溪姐说什么呢，不理你了！”我羞得跑出门去，却听见身后阿溪笑得爽朗还在喊，“清泉妹妹，等我找李媒婆给你说个夫家！”
阿溪后来有没有找李媒婆我不知道，我如今已二八年华，上门提亲的人也不少，可都被我拒了。我觉得，有个人在等我，我也一直在等一个人。
说来也好笑，我竟信了一个梦。自今年生辰后，我每日都会做同一个梦。我梦见幽静山谷处竟有大片桃林，不似平常粉红却是纯白之色，漫天飞舞的花瓣下，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白衣男子负手而立，他说，“清泉，我等你回来。”
直至梦醒，我都似乎还能闻见那桃花的香气，和那男子柔情似水的一声“清泉”，真切得很。
我最近这般想去到清泉山的那边，是因为，阿溪还告诉我，那边深处常年能远远地闻见桃花的香气。可那桃林却从无人瞧见过，很是诡异。
可我还是想去，哪怕师父不准，哪怕很是凶险。
师父虽不是我生身母亲，却待我极好，堪比亲生娘亲，我怕师父担心，又怕师父生气，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她。只说了声想上山去采些草药，早早便动身往山上去。
清泉山虽不陡峭但爬起来也着实费些力气，好在常常随师父上山采药也算得上轻车熟路，爬到半山腰已近午时了，每次师父带着我差不多到此处便回了。我拿出背篓里的干粮吃了些，休息了会加快了脚步，不然怕是夜深了也赶不回来呢。
也不知走了多久，山坡似乎缓和了些，应是已经爬过了山顶到另一边来了。又走了一阵子，隐隐约约闻到了桃花的香气，我循着香气往南走，这香气越来越浓了。
我看见前面不远处若隐若现的一片白色桃林，心里暗笑阿溪道听途说，说得神乎其神糊弄人，这么明显的一大片桃林没人看得到，莫不是瞎么。
可不知为何，越靠近那里，我竟越莫名地觉得心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怕着什么，还是在期待着什么。
但待我走进这桃林时，却不及多想只顾惊叹这奇景，明明早已过了花期，却还有如此繁茂的纯白桃花，桃林似有数里，一眼望不到尽头。美不胜收，真是人间罕见。
我看着桃林发呆，越看越觉得很是熟悉，不止是梦中出现过，更像是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很久一般。又似是听见身后有人叫我，我回过头，看见一白衣男子向我走来，“清泉，你终于回来了。”
竟和梦中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我看清了他的眉眼，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眸子里竟泛着泪光。
他猛地抱住我，勒得我透不过气来，我羞得满脸通红，紧忙使劲推开他，“公、公子请自重。”
他双手还保持着刚刚抱着我的姿势，看了看我又颓然垂下，“清泉，你从不这样叫我的。”
我不知道他这话何意，只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我从未见过公子，公子怎么知晓我姓名？”
他愣了愣，手指轻点我眉心，我急忙退后。他苦笑了两声摇了摇头，“果然不记得了，她竟如此狠心叫你入了轮回，受那人间七苦。” 家人不准我去后山桃林，好奇偷溜进去，我发现被瞒身世秘密。
这话说得我越发蒙了，不知何意，可看着他怅然若失的模样觉得十分心痛，想要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还想说什么，没等开口便被一声“清泉”打断，糟了，是师父。
不知道师父怎么找至此处，她急忙跑过来把我拉到身后。他们二人似是认识，那公子开口道，“临渊，你为何不肯放过清泉？”
“不肯放过她的是你吧！”师父看着那公子的眼神似乎充满敌意，“邵离，别再执迷不悟了！”
他却没有理会，视线越过师父，看向身后的我，轻轻说了句，“我定会叫她记起我。”
我听得云里雾里，开口叫了声“师父”想问个明白，却被师父吼了句“闭嘴！”便拉着我就走。我见那公子追了过来，但似是被什么阻挡不得走出桃林，我回头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2
这是师父第一次罚我，回到茅草屋，她叫我跪在庭院里反省。我不知道师父怎么会如此生气，我不过是去了师父不让去的地方，见到了个没见过的人罢了。
早秋的夜晚凉嗖嗖的，我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师父看着跪在地上的我好半天才开口，“清泉，你若再敢去那桃林，我便打断你的腿。你要知道那人是你的仇人，会害死你的。”
“徒儿知错了。”我怕师父生气急忙认错，师父把自己的披风披在我身上，还给我炖了姜汤暖身子。我知道师父处处为我着想，待我极好的，可我也不信，那人是什么仇人。
我躺着床上辗转反侧，他，是叫邵离吧，多好听的名字。他眼里的柔情，因我不识他，话里露出怅然，怎么都不可能是仇人啊。
可我自幼跟在师父身边从未见过他，他怎么认得我？他说会让我记起他，可是我曾忘了他？还有师父和他的对话究竟又是何意？
这诸多疑惑想得头疼，我翻了个身不再多想。闭上眼睛，眼前却总是出现那双桃花眼，和眸子里湿润的泪光，莫名地很是心疼。
我只笑自己思春，像他生得那般好看的男子，怕是女孩子见了都会念念不忘吧。却不知，我于他，无论前尘今世，都只一眼，便万劫不复。
只是这日之后，我便没有再梦见他了。
我知道师父那里问不出什么，我也不敢多问。所以总想着再去找他，把这一切都问个明白。或许，我只是想去看一看他，这山中清冷，他只身一人，会不会寂寞。
可奈何师父管得太紧，好一阵子总是不得机会偷跑出去，很是郁闷。这日我去田里摘了些野菜回来，路过邻家门口，阿婆告诉我，县太爷家的小少爷病重请师父去看病，怕是要耽搁几日才能回来，还说师父特意叮嘱我千万不要乱跑。
阿婆叫我留下吃饭，我谢过她指了指手里的野菜说不了。回到家放下东西，便直奔清泉山上去。
邵离似是早知道我要来，大老远就见他在桃林等我，我问他，“你怎知我今天会来？”
他笑了笑，“我不知道，我只是每天都在这等你。”
这次再见他，却不似上次那般惆怅，倒是欢喜了许多。他邀我到石凳那里坐下，我自顾自地走过去，却没看见，他在我身后，想要揽着我肩膀的手臂，犹豫了下又垂了下来。
我坐下来有一肚子的疑惑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他，“公子，这早已过了花期，你这桃林还开得如此繁茂真乃奇景。只是我见过的桃花皆是粉红，你这花怎么是白的？”
“这是碧桃，也是因为，你不在。”
我刚想问这花与我何干，便被邵离打断，我若是早知道缘由，就该庆幸当时多亏没问出口，不然怕是要羞到地缝里了。
“叫我邵离就好，若不嫌弃，叫我阿离。”
我觉得叫他阿离实在不大妥当，便试探着叫了声，“邵离？”却见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应了我声，“嗯，我在。”
明明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却听得有些脸红，我总觉着自和他相见，他说的每句话都似情话一般，虽我与他并未说过几句话，我也从未听过什么情话，可就是如此觉得。
他坐在对面没再说话安静地看着我，我不敢与他对视，只偷瞄了几眼。他与别的女子也是这般么，这含情脉脉的眼神怕是很容易叫女孩子误会啊。
我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的羞涩，却不知早已羞得红到了耳根，我问邵离，“这桃林只你一人吗，你在这里多久了，可会觉得寂寞？”
“以前有你在，你不在了便只剩我一人。不过短短千余年而已，我知道你会回来，便一直等着。心里有个盼头，算不上寂寞。”
邵离语气淡然，仿佛这千余年的等待像是几个时辰一般简单。
“我们当真认识？”
“自然。”
“千年？可我不过出生才十六载，我对你也确实并无印象，还有你与师父似是相熟，师父还说你是我的仇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说我是你的，仇人？”邵离苦笑着，“是啊，仇人，当初确是我害你殒命，说是仇人也并不为过。”
“可我不信。”我虽不知他这话何意，但也不知为何，虽只见他两面，却十分坚信他不会害我。
我见邵离黯淡的眸子亮了起来，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你真的想知道究竟，再给我些时日，我定会想办法解开你的封印。”
无论好的坏的，那都是我曾经历过的，不该被抹去的记忆。天色渐晚，我应了邵离过些时日再来看他，他送我走到桃林入口便停住了，我猜到什么，看着他还不等开口，他便答道，“临渊设的结界，我出不去的。”
竟是师父！早从先前他所说的那些话，我便知道邵离定不是凡人，只道师父和他是故人，却没想到师父竟也不是凡人，那我呢？既是结界，我倒是出入如无人之境，来去自由。
“清泉你可怕我？我可是这桃林里的桃花妖。”他见我愣神，似是有意打趣，随手变幻出一支桃花枝递过来，我接过桃枝，“怎会？”
“怕是只有妖才能生得像你这般。”
他听我这样讲，站在一旁笑得好看，叫那桃林都失了颜色暗淡无光。
我虽没见过什么神仙妖怪，却也是不怕的。我常常听说书先生讲，也看了不少话本上说，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我想，那邵离一定是个好妖。
我向邵离告了别，回到茅草屋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浣衣，在桃林待久了，身上沾染上了桃花的香气，纵是好闻，却万万不能叫师父发现的。
3
我最近脑中时常出现一些模糊的画面，似有仙境、有师父、有桃林、有邵离。可我却无法把他们真正地联系在一起，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片段罢了。
我掰着手指数着日子，那日回来后我胆战心惊地过了数日，好在师父似乎并没有发现。可师父也没有再出门，也就意味着我没有机会再去找邵离。
邵离答应我会想办法恢复我的记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找到办法没。我很想去找他，我承认，其实我只是想他。我想邵离，这个只见过两面的，桃花妖。
我决定不再等，不过是趁着师父去给村头张婶看病的工夫，我便跑上清泉山去。
他一如既往地站在桃林等我，不见有风，可他却身形晃动，似是憔悴了许多。
“邵离，你可还好？”
“清泉可是在关心我？”他嘴唇有些发白，咧嘴笑得更让人心疼，“无碍，不过是感染了风寒，见到你便好了大半。”
“贫嘴。妖也会生病的吗？那下次我给你带些草药来，也不知那草药对你有没有用处。对了，你可找到恢复我记忆的方法了？”
“这个给你。”邵离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这里有颗丹药，七日后服下便能恢复了。”
我拿着白玉瓶在手里把玩，忽地手上一疼，瓶子掉在地上。我看见师父冲了过来，满眼愤恨，“邵离，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当初看在你这条贱命是用清泉的命换来的份上，我姑且留你一命。如今看来，你这命也没有必要再留着了！”
师父手上竟泛着一团火光，我见那火光直直冲向邵离，想也不想便扑了过去，挡在邵离身前。
疼，真的好疼。我忍不住吐了口鲜血，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了，恍惚间我听见耳边嘈杂的喊声，有邵离、有师父，他们撕心裂肺地一声声喊着我的名字，一如往昔。
这一切，我都记起来了。
我叫清泉，是这清泉山的山神。
我虽只是一方小神，却有个执掌人间山河百川的上神师尊，临渊元君。
我是师尊最宠爱的小徒弟，本跟在师尊身边在天界修炼，却实在难忍天界各种规矩的束缚，索性打着清修的名义，下界跑到一处荒山躲着清净。
师尊纵然不悦，却拗不过我，便许我清修千年再回天界。这凡间的千年，于天界，也不过只是三年的光景罢了。
我在这片贫瘠的蛮荒之地，亲手种下一山的草木，为此取名为清泉山。我看着这些草木慢慢长大，看着清泉山变得郁郁葱葱，看着越来越多的村民搬到山脚下，男耕女织，阖家团圆。
而我，常常独自一人坐在清泉山最高的一处枝杈上，眺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我以为我这冗长的千年清修，十之八九便要在这样的孤寂中度过了。
直到，我遇见邵离。
似是因有我灵力的浇灌，百余年便修炼成精的草木倒是不少。我实在不是喜欢打打杀杀的神仙，所以他们不害人，我也懒得理会，任凭他们的存在倒也热闹。
妖物们都惧我，可邵离是个例外。
初见邵离时，我正坐在桃林的石凳上乐呵呵地看着凡间的话本。正讲到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偶遇落寞待嫁的富家小姐时，邵离便出现了，甚是好看。我说的，不止是话本，还有邵离。
他一袭白衣，青丝微绾，兀自走来坐在我的对面，把脸凑了过来。好看的桃花眼里带着浅笑，“小神，你可是在看我看得入迷？”
我活了几千年一把年纪，竟被一小妖调戏得第一次知道脸红是何滋味。
这天上地下的俊俏公子这些年我倒也见了不少，却从未对谁上过心，唯独邵离，只一眼便深陷其中。
“你如此没规没矩。”
他拂了拂衣袖，“要那规矩做什么，是好吃还是好看？”
他这话说得倒是与我不谋而合，甚得我心。我便邀他一起来看话本，没想到却遭他一脸嫌弃，“这有情人自然是要终成眷属的，叫他写得这般悲悲切切，岂不叫人心寒？”
他便从凡间搜罗新鲜的话本给我，皆是镜圆璧合的结局，他说，“如此这般，才不辱情爱，不负衷情。”
自遇见邵离后，我便不再是只身一人了。我常常坐在桃林看着话本，喝着他酿的桃花醉。抬眼便见邵离坐在对面，满眼柔情地看着我，我心跳得厉害，急忙低头胡乱地翻着话本，却不知他笑得甚是欢愉。
我与他说，“我在别处见到的桃林皆是桃粉色，很是好看，而我种的这处碧桃桃林总觉着似是太单调了些。”
他脸上勾起一抹不知意味的浅笑，“清泉，你当真想看那粉红桃花？”
“当然了，很是好看呢！”我不知他是何意，纵是神仙，也是不能干预这自然的变幻的。
“那你且闭上眼睛。”
我听话地乖乖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蓦地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邵离柔软的双唇附在我的唇瓣上，带着好闻的桃花香气，我感受着这份柔情，身体微颤，似要窒息。
我看见，这桃林竟真的变成了桃粉色，碧桃花从花蕊开始变红，晕染到花瓣，似是羞红了脸，却不知自己的脸早已羞得红到了耳根，更甚这桃林。
邵离轻轻地抱着我，他说，“清泉，你可知这碧桃花瓣，遇爱人则变桃粉？
“你可知，我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便爱上了你。”
我自认自己活得长久，可和邵离在一起，才觉着过去的几千年似是白活。
我以为我和邵离，会像话本上写的那般，长相厮守、连枝并头。却忘了，我看过的话本里，也曾有求不得，爱别离。
4
这日师尊寿辰，我自是要回天界给师尊贺寿的。
却不想，还不等我返回清泉山，便接到了天帝的旨意，
清泉山有一桃花小妖犯上作乱，离经叛道，竟敢弑仙，罪大恶极，命我将其捉拿，就地正法。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接下的这道旨意，我骗自己，定不会是邵离，他连凡人都未曾伤过，又怎会弑仙？
可这清泉山的桃花小妖，只邵离一人。
我没想到，不过数日，和邵离再次相见竟是这番场景。
邵离坐在最高处的那处枝杈上，他说，这里最高，离天界最近，我回来他便能第一眼见到我。
见我归来，他急忙跳下树来迎我，但看我身后的一众天将似是明白了什么，没再走近。
我叫众人留在原地，这一介小妖何须劳师动众，我一人便可解决。
我走向邵离，还是不敢相信，我问他，“邵离，可是你弑仙？”
“他闯入桃林，挖走我为你酿的桃花醉，还醉酒毁了我们的桃林，自是该死。”
真是傻，不过一片桃林，毁了便毁了罢。邵离虽法力不高，但杀一个醉了酒的小仙的本事还是有的。
可就算邵离再罪恶深重我又怎忍心伤他，我在他耳边轻轻问了句，“阿离，你可信我？”
“我信你。”
“等我回来救你。”我狠心把清泉剑插进他的胸口，他却出奇地平静。我看着鲜血染红他的衣襟，看着他慢慢倒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纵使心在滴血，可我不能回头，更不敢流泪，怕被人看出端倪。我不得不这样做，若换成别人，他怕是连一丝生还的希望都没有了。
我匆匆带众人返回天界复命，又急忙赶回清泉山。还好，还好我用灵力偷偷护住他的心脉尚有一丝生机。
我把他抱回桃林疗伤，却发现，为掩众人耳目，这一剑着实不浅，从天界复命返回又耽搁了不少时间。邵离这命，怕是，要用我的命来换了。
我将灵力悉数输进他的体内，渐渐觉得眼前模糊昏了过去。待我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邵离的怀里，他的眼泪滴落在我脸上，凉凉的。
“阿离……”
他见我醒了，把我抱得更紧了，“清泉，你怎么这么傻。是我害了你，我这就把灵力全都还你，你若不在，我活着又有何意义！”
这小妖还真是傻得可爱，给出的灵力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况且我又何尝不是呢？若邵离不在，我又怎会独活？
我以为我便要这般烟消云散时，师尊赶来，她挥手把邵离推到一旁急忙抱住我。我如今三魂七魄还未散尽，我知道师尊定有办法救我，只是，她也定不会放过邵离。
“师尊，求你，放过邵离。”
“都已这时，你竟还想着他？”
“师尊，求你。”
我把清泉剑插进邵离胸口时忍着没有哭，我为他疗伤看着他被染红的一袭白衣时没有哭，我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时也未曾流过一滴眼泪。
却唯独，我怕师尊不肯放过邵离时，哭得不能自已。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清泉，你别怕，为师定会救你。”
我松了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一旁的邵离，“等我回来。”
后来，师尊本想带我回天界，可我的灵识却始终徘徊在这桃林附近不肯离去。无奈，师尊只得在清泉山养着我，用尽千年才得以将我复生。
师尊封印了我的记忆与灵力，又将我入了轮回。只一世，只待经过这一世轮回，看破红尘，参透生死，便可重新回归天界，位列仙班。
不曾想，这一世，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邵离。
5
我如前世一般，躺在邵离怀里。只是这次，我知道谁都救不了我了。就算我如今肉体凡胎在这轮回之中，可被师尊的临渊天火所伤，纵使是神，也会消散。
可我不后悔，无论前尘还是今生，我都不曾后悔为邵离而死。
我看着双手颤抖的师尊，“师尊，徒儿不孝，不能伴您膝下，侍奉左右了。
“师尊，就算我不曾忆起前尘，我还是爱上了邵离。其实，无论是封印，还是结界，都不曾真正困住我们。徒儿求你，求你，放过邵离吧。”
我涌上来满腔的血腥味，被邵离身上好闻的桃花香气冲淡。
“清泉，你怎么还是那么傻。”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发丝，仿佛视若珍宝。我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很是心疼。他用了千余年来等我，却只换来这短暂的三面，而我，怕是再也见不到这样好看的桃花眼了。
“阿离，别哭。
“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他毫不犹豫，轻轻应了我声，“好。”
我躺在邵离的怀里很是心安，我很累，真的很累，我渐渐闭上了眼睛，我想着，这或许只是一个梦，梦醒了，我便又可以看见邵离，看见师尊。
——
邵离看着清泉渐渐消散，万念俱灰，他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临渊，“临渊，你只怕我叫她记起我，毕竟没有再封印第二次的机会。可我给她的不过是颗普通的丹药罢了。我也曾那样盼她记起我，可自你上次的那一掌，我便知道你还是不会放过我。我命不久矣，解开封印，也只会徒增她的痛苦罢了。
“我给她丹药只因应了她，不忍她失望。我想着，待我死后，她找不到我，发觉我骗了她，最多也只是难过一阵子。不解封印，她不过肉体凡胎，入了轮回，了却今生，便能彻彻底底忘记这前尘今世的我。可你又为何总是苦苦相逼？”
临渊苦笑，“你只当我是拆散你们的恶人，却不知，你是清泉命中的劫数，你与她，注定只能是一段孽缘。
“当初，我便不该心软，为清泉留你一命，反而酿成大错。”
邵离看着清泉消散的方向叹了口气，“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清泉，我这一生，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如今见不到你的这一刻，也该结束了。
“这次，我食言了。我怕是不能再好好活着，等我，我这就来陪你。”
邵离消散的刹那，桃林绯红，灼灼桃花，纷落如雨。
这花开花落，缘起缘散，终究不过只是过眼云烟罢了。尘归尘，土归土，自那后，这清泉山上，再也不曾有谁闻到那桃花的香气了。（原标题：《万物有灵：山外桃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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