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事摄影事业已经有15年了,也拍过不少精彩的照片,但是最喜欢的是1996年在博卡青年的糖果盒球场,所拍摄的那张卡尼吉亚和马拉多纳接吻的图片。”
当被主持人段暄问到“职业生涯中,自己觉得最好最得意的片子是哪一张”时,阿根廷资深摄影记者古斯塔沃如是说道。
那是在2010年南非世界杯期间,段暄做了一档叫做《南非暄传语》的节目,邀请到了古斯塔沃和另一位资深记者洛佩斯,三人聊起了这张经典的照片。
“当时那张照片很快就出现在大街小巷所有报刊亭中,那是一张非常特别的照片,无论是对马拉多纳还是对卡尼吉亚来说,都很珍贵。”
时隔多年,古斯塔沃已经记不清当时的细节了。
他只记得那是在1996年的冬天,是一场晚上开打的比赛,但他记得很清楚那张照片让他赚了数千美金,要知道当时一般的作品只能卖到几百美金而已。
“不过对我来说,作品不应该用金钱来衡量,记录下那个历史时刻才是最大的价值所在。”
在肾上腺素迸发的足球场上,球员之间通过亲吻来展现双方的友谊,表达自己的情绪,不多见,但也不是从来没有过,但正如古斯塔沃所说,“在当时,两个男人亲吻的这张照片还是引起了相当大的争议。”
最大的争议就来自卡尼吉亚的家里,“其实卡尼吉亚的老婆非常不喜欢这张照片,她甚至要求卡尼吉亚,必须远离马拉多纳。”坐在一旁的洛佩斯幽幽地说了一句。
双剑合璧
说起卡尼吉亚,很多人会立刻想到他的绰号——“风之子”,用以形容他在球场上风驰电掣的速度。其实早在踏上球场之前,他就因为跑得快而小有名气了。
1967年,卡尼吉亚出生在距离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约400公里外的亨德森省,从小就爱跑、跳的他早早展示出了在田径赛场上的天赋,经常参加地区田径锦标赛的100米比赛,传闻中他曾跑出过10.07秒的惊人成绩,除此之外,200米、400米、跳远也都是他的常规参赛项目。
正是在一次田径锦标赛上,坐在看台上的河床球探发现了卡尼吉亚。阿根廷从此少了一名田径新星,却多了一位传奇前锋。
1986和1987两个赛季,卡尼吉亚跟随河床连续夺得了联赛冠军。他不仅凭借自己的优异表现入选了国家队,结识了自己日后的最佳搭档马拉多纳,还吸引到了欧洲球队的关注,于是他就像当年的马拉多纳一样,选择了登陆意大利。
因为腿伤的原因,他在意甲的首秀赛季表现平平,次年转会亚特兰大,36场比赛打入10球的他才让球迷们见识到了自己的威力,然而真正让意大利球迷记住他的名字,还是在1990年的意大利世界杯。
作为最后一名确定入选世界杯的球员,时任阿根廷主教练比拉尔多并没有将他列入小组赛首战对阵喀麦隆的首发名单。
坐在替补席上的卡尼吉亚愤恨地盯着比拉尔多,心里想着“这个狗娘养的,一定会为这个决定吞下苦果”。
不出他所料,喀麦隆率先进球,比拉尔多在下半场派上卡尼吉亚,而后者用自己的速度向比拉尔多证明了,他才是能给对手带来最大杀伤的人。
为了阻止他,本杰明-马辛奉献了世界杯历史上首屈一指的暴力犯规,不仅吃到红牌,还把自己的鞋铲掉了。
虽然阿根廷输球,卡尼吉亚却确立了自己的主力位置。第二场击败前苏联,第三场战平罗马尼亚的结果让阿根廷有惊无险地闯入十六强,在那里,小组赛里收获三连胜的老对手巴西队正等着他们。
“那届世界杯,没有人比我们强,只有巴西在八分之一决赛的头45分钟里,展现出了比我们更强的实力。”
但阿根廷坚持到了下半场,坚持到了马拉多纳和卡尼吉亚的时刻。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那一刻:
“我以为迭戈会丢球,我以为他会摔倒,但马拉多纳是个很难被限制的人。他把球带到了我原来的位置,然后我看到了一个空隙,后卫们全在追迭戈,把我给放空了。”
“这粒进球是非凡的,对于我而言,这粒进球是幸福的,是骄傲的。”
四分之一决赛,阿根廷点球战胜前南斯拉夫。半决赛上面对东道主,斯基拉奇的进球让全意大利陷入疯狂,但卡尼吉亚的头球破门和马拉多纳在点球大战中的沉稳一射,给意大利泼了一盆冷水。
正当阿根廷憧憬着卫冕时,卡尼吉亚却在半决赛吃到了一张黄牌,这意味着他将因禁赛无缘最后一战。失去了卡尼吉亚的马拉多纳失去了最默契的搭档,失去了卡尼吉亚的阿根廷也和大力神杯失之交臂,马拉多纳在赛后哭着说:
“如果我们有卡尼吉亚,结局也许会不一样。”
患难兄弟
经历了一届令人心碎的世界杯之后,卡尼吉亚回到了亚特兰大。在俱乐部,他延续着此前的不俗表现,转投了意大利豪门罗马。而在国家队,他也在马拉多纳缺席的情况下,帮助阿根廷赢下了1991年在智利举办的美洲杯。
然而和马拉多纳一样,性格洒脱不羁的卡尼吉亚,在场下也过着摇滚巨星般放纵的生活。1993年,卡尼吉亚因为吸食可卡因,收到了意大利足协禁赛13个月的巨额罚单。
上一个因为吸毒受到如此重罚的人,正是马拉多纳。在卡尼吉亚看来,这样的处罚是对他们世界杯亲手淘汰意大利的“报复”。
1994年世界杯前,时任阿根廷主教练巴西莱本无意将一年没打比赛的卡尼吉亚招入队内,然而这一决定立刻遭到了马拉多纳的反对,阿根廷10号甚至表示:
“卡尼吉亚不去,我也不去。”
无奈之下,巴西莱只得做出妥协,将卡尼吉亚招入队内进行体侧,一直在保持训练的卡尼吉亚不负好友力挺,跑出了百米10.23秒的惊人速度,巴西莱最终决定带他去世界杯。
对阵尼日利亚,卡尼吉亚梅开二度,马拉多纳则又一次心有灵犀为他送出助攻。然而就在赢下尼日利亚的赛后,马拉多纳的尿检中被查出麻黄素成分。
这意味着四年间,这对黄金搭档第二次失去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的机会,“失去了迭戈的阿根廷队,就如同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一样无助”。
卡尼吉亚一语成谶。没有了马拉多纳的阿根廷群龙无首,输给保加利亚虽然无碍小组出线,但输给罗马尼亚让他们止步十六强。
这样的结果让卡尼吉亚愤愤不平,时至今日他始终觉得马拉多纳和阿根廷是被人陷害了:“当他们意识到阿根廷有可能会夺得冠军时,后来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世界杯上的出色表现,无法挽救卡尼吉亚的罗马生涯。那年夏天,他租借加盟本菲卡。离开意大利之后,他的表现有所回升,但在一场对阵里斯本竞技的强强对话结束之后,卡尼吉亚遭到足球流氓的袭击,暴徒用石块和啤酒瓶割破了他的脸。
接连不断的风波让卡尼吉亚的妻子心生去意,而他自己也想回到阿根廷,重新找回进球的感觉。
河床出身的他不顾历史恩怨,选择了博卡青年作为落脚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马拉多纳就在那里。
风的终点
1996年,博卡青年4-1战胜河床。马拉多纳助攻,卡尼吉亚进球,胜利的喜悦让他俩亲吻在了一起,足足6分钟,也成就了捕捉到“世纪之吻”的古斯塔沃。
只不过,卡尼吉亚的妻子并不开心,她不仅要求卡尼吉亚远离马拉多纳,还起诉了后者。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兄弟,夹在中间的卡尼吉亚烦闷不已。在那段时间,他的母亲跳楼自杀,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他无心训练,整整一年都没再踢球。
风会停,但时间不停。待卡尼吉亚回归,博卡青年已经重建了锋线,马拉多纳也已经宣布退役,新任国家队主教练帕萨雷拉不喜欢球员留长发,因此将他和雷东多排除出了1998年法国世界杯的大名单。
“头发的事情很可笑,谁能想出这种狗屎决定?”
卡尼吉亚没有了留在博卡青年和阿根廷的动力,这时亚特兰大找到了他。
当年闯荡欧洲时,卡尼吉亚在球场上最美好的记忆就是效力亚特兰大期间,时过境迁,此时的亚特兰大已经委身于意乙联赛。
他们希望卡尼吉亚能够帮助球队重返顶级联赛,念及过往的美好时光,卡尼吉亚欣然同意。花了两年的时间,亚特兰大冲甲成功,但作为升班马的他们,无法承担卡尼吉亚提出的薪酬要求,双方再次分道扬镳。
“从职业规划角度,跟随亚特兰大征战意乙不是个正确的选择。意乙和意甲并不相同,甚至要更难踢。我不喜欢这样,但我很高兴回到亚特兰大,我愿意为球迷们再来一次。”
虽然无缘法国世界杯,但卡尼吉亚的国家队梦想还没有结束,他曾经说过:“穿上这身蓝白色球衣,就是最大的荣誉”,所以为了保持状态,他接受了苏超球队邓迪联的邀请——即便邓迪联为他开出的工资只有亚特兰大的六分之一。
或许正是征战世界杯的梦想激励了卡尼吉亚,在苏超的首个赛季,年过30的他找回了昔日的感觉。2001年转投格拉斯哥流浪者,他依然是球队的绝对主力,这让贝尔萨决心带他再战一届世界杯,即使他当时已经35岁还有伤在身。
“贝尔萨的想法是让我打对阵瑞典的下半场,然后晋级淘汰赛,但当我康复的时候,我们已经被淘汰了。”
卡尼吉亚告别世界杯的方式不是一粒进球,不是一次冲刺,而是一张红牌。
因为在替补席上辱骂裁判,卡尼吉亚在对阵瑞典的比赛中被罚出场外。为了世界杯苦苦维持状态,却以这种方式离开世界杯,这样的结局让人唏嘘不已。
就此无欲无求的卡尼吉亚回到苏格兰,帮助格拉斯哥流浪者赢得联赛冠军之后,前往中东淘金,2005年,他宣布了退役的决定。
不过,挂靴后他依然保持着良好的身体状态。2010年世界杯前夕,担任国家队技术总监的比拉尔多,找到了退役4年的卡尼吉亚,邀请他复出参加世界杯,他甚至帮卡尼吉亚联系了一支阿根廷球队,希望他踢上半年比赛保持状态。
“我很后悔没那么做,其实我真的可以努努力,去参加世界杯。我和迭戈一起踢过球,也可以和梅西一起踢球。”
试想一下,43岁的卡尼吉亚以球员身份辅佐主帅马拉多纳,此事如若成行,注定又是传奇一件。
2012年,45岁高龄的卡尼吉亚,还代表业余球队温布利FC征战了英格兰足总杯,留下了一个进球和一次助攻。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才是风停的终点。
尾声
今年11月,马拉多纳接受脑部手术之后,卡尼吉亚在社交媒体上写道:“能和足球史上排名第一的人一起踢球,我无比荣幸,我的好兄弟,恭喜你出院。”
当时马拉多纳还回复说:“我爱你,你知道的,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好兄弟。”
然而不到半个月之后,两人便阴阳两隔。
“他是我的灵魂伴侣”,这是马拉多纳去世之后,卡尼吉亚在社交媒体上留言中的一句话。
风之子很清楚,他再也接不到马拉多纳的传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