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米亚有时候很懒(观察者网转译:美国需要一个敌人,那么问题来了)

(文 迈克尔·克莱尔)美国的大战略——暨谋取国家利益、打击主要对手的长远蓝图——目前处于一片混乱状态。面对重重危机,政府高级官员们左支右绌仓促应付,没有形成一整套连贯的政策。一些人把美国战略上的摇摆不定归咎于白宫方面缺乏决心,但真实原因其实来自更深层次。美国外交政策精英阶层存在一个重大的内部分歧:谁是美国最主要的敌对大国,俄罗斯还是中国?

了解对手是战略规划的重中之重。冷战时期,美国的头号敌人毫无疑问是苏联,华盛顿方面的一切行动都旨在削弱莫斯科的影响力和实力。苏联崩溃消亡之后,挑战美国霸主地位的只剩下少数几个“流氓国家”。然而,911事件以后,美国总统布什发起了“全球反恐战争”,试图通过十年的持久战打击世界各地的伊斯兰极端分子及同盟组织。自那时起,每个国家都必须选边站队,要么与美国联手,要么成为美国的敌人,造成一片混乱。侵略、占领、袭击、无人机轰炸等接踵而至,而这一切最终造成了灾难性的结果。在此期间,中国利用经济优势积极扩大国际影响力,俄罗斯则开始对邻国威胁恐吓。

在战略思想上,奥巴马政府决策层与共和党反对派之间的分歧大得令人吃惊。双方的共识仅止于:粉碎伊斯兰国;不让伊朗拥有核武器;在军事装备上全力支持以色列。在战略资源包括军事资源的分配上,即使面对伊斯兰国和伊朗,双方也完全没有统一意见。最关键的是,美国战略决策层没有拿定主意,华盛顿的头号敌人到底是东山再起的俄罗斯,还是越来越自信的中国。没有这样的共识,美国就很难构思长期战略计划。不过,这种缺乏共识的现状虽然批评起来很容易,但我们也没有理由认为一旦找准了敌人——找到了新的苏联——就会使美国和世界比今天更安全。

选择敌手

对于部分华盛顿的战略家包括许多共和党大佬来说,普京领导的俄罗斯对美国的全球利益构成了最有力的威胁,所以值得美国全力关注。“俄罗斯的侵略行为如果得不到反制,它无疑将更加为所欲为,”6月9日,杰布·布什首次作为总统候选人出访外国,他在柏林呼吁抵抗普京时指出:“自由国家付出了极大的牺牲,才建立了我们的国际秩序,若要捍卫它的根本原则,我们的联盟(北约),我们的团结,以及我们的行动都必不可少。”

然而,对于奥巴马政府中的许多人来说,对美国利益构成最大威胁的不是俄罗斯,而是中国。他们认为应优先考虑遏制中国。奥巴马于四月宣布,如果美国未能成功通过《跨太平洋伙伴协议》,那么“中国这只800磅重的亚洲大猩猩,将创建自己的一整套规则”,这将使中国公司更加富有,美国公司更难进入这个“全世界增长最快、最具活力的经济区域。”

随着苏联的崩溃,一个似乎无所不能、不受挑战的美国以“超级强国(hyperpower)”的面目出现在后冷战时代的地平线上。美国军事战略家以为美国能够在两条(甚至三条)战线上同时应对全面冲突。然而进入21世纪后,华盛顿方面震惊地发现,原来美国也有力不能及的时候,它无法同时应对两个主要对手还立于不败之地。当然,美国在打击伊斯兰国和其他地区性威胁的同时,也可以采取相对温和的方式跟莫斯科和北京见招拆招——这正是奥巴马政府试图采取的方式。然而,美国无法像冷战时期那样追求一以贯之的长期战略,来消除主要对手带来的威胁。因此,选择俄罗斯还是中国作为头号敌人,将对美国政策及国际事务的常态产生深远的影响。

如果美国选择俄罗斯作为主要敌人,那么北约将无可避免地在东欧进一步增强军事存在,乌克兰也将装备主要武器系统。奥巴马政府一直反对这种军备支持,声称这样只会导致冲突加剧,破坏和谈。但对于那些将俄罗斯视为最大威胁的人而言,奥巴马对援助乌克兰的保留态度只会鼓励普京进一步干预乌克兰,从而对美国利益构成长期威胁。当普京在乌克兰冲突上展现出无情果决的一面时,奥巴马总统不愿给乌克兰提供更好的武装,这引来了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俄国威胁论的倡导者约翰·麦凯恩的非议:“(奥巴马的做法)是我这一生所见过的最可耻的、最不光彩的举动之一。”

而另一方面,选择中国作为主要对手意味着美国将在乌克兰问题上保持相对克制的立场,并在中国南海领土声索和基地建设问题上予以更有力的回应。五月下旬,美国国防部长阿什顿·卡特在位于夏威夷的太平洋司令部向中国领导人传达了这一讯号,声称中国在南海建设岛礁基地的行为与国际准则“步调不一致”,他警告中国不得妨碍美国在该地区的行动,否则美国将以武力回应。卡特说道:“对此不应误判,在国际法允许的范围以内,美国将在任何地方飞行、航行和采取行动。”

如果碰巧你是除兰德·保罗外的其他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最轻松的选择是执行“上述全部”战略,要求美国马力全开地对付中国、俄罗斯、伊朗、叙利亚、伊斯兰国,以及任何其他能想到的对手。但这叫政治辞令,不叫战略。最终,美国恐怕必须在抑中抗俄两大路线中选出一条,历史进程也将由此改变。

“转向亚洲”

奥巴马政府大约在2010至2011年间,开始重点关注中国这只“800磅重的大猩猩”。当时,美国正在计划完全撤离伊拉克,以及减少在阿富汗的军事存在。当时,政府高级官员对美国的长远战略利益作了系统梳理,得出了三点共识:其一,亚洲和太平洋地区已成为国际竞争的重要舞台;其二,美国在伊拉克与阿富汗卖力开路,却让中国占了便宜,在这些地区增强了自身存在;其三,美国要保持世界头号强国的位置,将不得不阻止中国的进逼。

奥巴马总统、希拉里国务卿以及其他政府高官在一系列发言中阐明了姿态,他们一开始提出“转向亚洲”,后来又改称其为“亚太再平衡战略”。2011年,在拟定这项新战略时,希拉里·克林顿指出:“亚太地区已经成为全球政治的关键驱动力。从印度次大陆延伸到美洲西海岸......亚太地区的人口占世界人口总数将近一半,全球经济多个重要发动机均在该区域内。”她提出,随着美国撤出中东战局,“未来十年美国最重大的治国要务之一,是确保向亚太地区大幅增加外交、经济、战略和其他投入。”

美国政府官员一贯坚称该战略并非专门为了遏制中国崛起,但这种说法只是外交上的遮羞布,美国就是在向一个崛起大国发起全面挑战。很明显,无论美国以何种方式在太平洋地区加强存在,都确实会对中国在该地区的雄心带来直接挑战。同年11月,奥巴马在澳大利亚国会发表演讲,称:“我的方向很明确,在为未来拟定计划和预算时,我们将分配必要的资源,以维持我们在本地区强大的军事存在。要保持我们独有的能力,在本地区投射战力、阻吓阻对和平的威胁。”

奥巴米亚有时候很懒(观察者网转译:美国需要一个敌人,那么问题来了)

犹忆2年前……

根据奥巴马和希拉里的阐释,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具体实施办法将包括对中国周边国家提供支持并展开合作,包括对日本和菲律宾增加军事援助;拓展对缅甸、印尼、马来西亚、越南等处于中国经济影响圈内的国家的外交工作;寻求与印度进行军事合作;落实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笼络该地区除中国外的大多数国家。

事实证明,奥巴马政府的亚太政策雷声大雨点小,许多华府政要已就此发表了评论。当然,导致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乏力的原因是自身深陷大中东地区,不得不投入大量军事资源。尽管如此,白宫仍在继续落实包围中国的战略构思。2013年11月,美国国家安全顾问苏珊·赖斯宣布:“不管其他地方出现多少热点,我们都将继续深化对(亚太)这一关键地区的长期承诺。”

尽管面临来自伊斯兰国的挑战,尽管也门、利比亚等国在极端主义暴力中走向崩溃,但对于奥巴马和他的高级幕僚们来说,中国仍然是唯一的对手,只有中国可能取代美国成为世界头号强国——中国经济已经正式超越了美国。奥巴马等人对中国崛起的解读很简单:必须动用所有手段来抑制中国。他们声称,这并不意味着美国将无视俄罗斯和其他潜在的敌人。因此,白宫暗示将开始在东欧地区储备坦克等重型武器,以供美军未来在该地区制衡俄罗斯对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压力。此外,奥巴马政府继续投入力量打击伊斯兰国,最近还向伊拉克派遣了更多军事顾问。虽然多线运作,但美国政府坚持认为,遏制中国这项首要任务不会因此而动摇。

抵抗卷土重来的俄国熊

在华盛顿,并非所有人都认为应以中国为中心制定战略。虽然多数政策制定者认为中国对美国的利益带来了潜在的长期挑战,但有人认为中国并未构成严重而直接的威胁。毕竟,中国是美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仅次于加拿大)和最大的进口商品来源。许多美国公司在中国拥有庞大的业务,因此倾向于与中国建立合作关系。虽然中国领导人显然在试图保护本国在亚洲海域的利益,但其重点仍然放在经济上,而且中国领导人寻求与美国保持友好关系,定期进行高层互访。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预计将于今年九月访问华盛顿。

美国许多战略家认为,普京治下的俄罗斯远比中国更有威胁。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支持乌克兰东部分裂势力,在欧亚大陆腹地对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构成了直接而深重的威胁。普京总统毫不掩饰他对西方的蔑视,展露出不畏艰难险阻追求俄罗斯国家利益的决心。在美国,许多人——包括美国决策层的资深人士——对冷战时期记忆犹新。对他们而言,普京的举动像极了苏联的恶行;对美国构成存在性威胁(existential threat)的,是俄罗斯而不是中国。

参议员麦凯恩最善于描绘这种黑暗、怪诞、熟悉、倒退的前景。他不久前提出,俄罗斯是美国乃至西方面临的最大威胁:

“在欧洲的心脏,我们看到,长足的军事现代化使俄罗斯有了底气,旧时的帝国野心正在复苏,欲再次走上征服之路。在这片大陆上,七十年来头一次出现主权国家遭到入侵、领土被武力吞并的事。更糟糕的是,从中欧到高加索山脉,人们觉察到俄罗斯的黑影正在扩大,自由主义价值观、民主主权和经济开放都在黑暗中遭到了破坏。”

对于麦凯恩及其同道们来说,美国的应对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巩固北约,向乌克兰提供主要武器系统,并在所有可能的场合抵抗普京。此外,麦凯恩和许多共和党人有着同样的主张,即在美国国内通过水力压裂法生产页岩气,并出口到欧洲,以降低欧盟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程度。

共和党的多名总统候选人都同意麦凯恩的观点。杰布·布什评价普京是个“无情的实用主义者,若无人阻止他将得寸进尺。”参议员特德·克鲁兹在做客福克斯新闻时表示,他将通过以下三点打压普京:“第一,我们需要有力的制裁……第二,我们应该立即恢复奥巴马总统2009年为安抚俄罗斯而取消的东欧反弹道导弹防御基地。第三,我们需要放开液化天然气出口,这将有助于解放乌克兰和东欧。”许多其他候选人也持类似观点。

随着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临近,反俄言论预将进一步升温。许多共和党候选人可能对民主党劲敌希拉里发起攻击,批评后者2009年在奥巴马政府“重启”美俄关系中扮演的角色,当时为改善美俄关系作出的努力被许多人视为失败。今年四月,前得克萨斯州州长里克·佩里表示:“可以说,是她亲手把重启按钮捧到了克里姆林宫”。

如果2016年当选总统的是除兰德·保罗之外的其他共和党候选人,那么反俄主义很可能成为美国外交政策的核心,这将产生深远的影响。某保守主义网站于上月刊文指出,“没有任何一位外国领导人像普京那样吸引了共和党如此大的火力……(共和党)候选人们发出的信号非常明确: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被选为总统,美国与俄罗斯的关系将进一步恶化。”

展望远景

无论2016年大选的胜者是谁,耶鲁大学历史学家保罗·肯尼迪所说的“帝国过度扩张”现象都必将在华盛顿成为现实。中国与俄罗斯二者必有其一将成为华盛顿最大的敌人,吸引美国集中注意力与资源全力应对。如果民主党在希拉里·克林顿领导下取得胜利,美国可能将更有效地聚焦于中国,将其视为最大的长期威胁;而共和党一旦获胜,俄罗斯无疑将成为美国的头号敌人。

对于决策圈之外的普通人来说,无论美国选中国还是俄罗斯当对手,似乎都不会产生什么直接后果。不管怎样,国防预算都必将提高;军人们都将和现在一样,被绝望地派往冲突热点地带。然而长期来看,中俄之间的选择意义至关重大。

如果美国集中力量对付俄罗斯,世界将不可避免地被冷战氛围笼罩,双方互相怀疑、展示肌肉,造成周期性危机。美国将向欧洲增派军队,甚至可能重新部署核武器。美俄磨刀霍霍更加频繁。(一方面,俄罗斯本已坐拥庞大的核武库,而莫斯科方面最近宣布新增40枚洲际弹道导弹;另一方面,特德·克鲁兹建议美国在东欧部署反导弹系统。)对我们这些有着冷战记忆的人来说,这种前景远远谈不上令人向往。

美国若集中“关照”中国也同样令人不安。美国将向太平洋地区派遣更多海、空军力量,并有可能与中国东海、南海的军事存在爆发武装冲突。中美贸易与气候合作,乃至全球经济的健康,都将岌岌可危。东西方之间的思想与人才交流将进一步受到限制。(中国最近采取措施限制境外非政府组织,便是这种趋势的前兆)。虽然中国的核武器数量远远少于俄罗斯,但其正在进行装备现代化,核对抗的风险无疑也会提升。

总而言之,2016年以后,美国的全球政策可能面临两条路,一条路通往冷峻与混乱,而另一条则更加冷峻,但较有针对性。对大多数人来说,两种结果同样糟糕;但对国防承包商和“军工复合体”来说,他们的好日子即将来临。无论选择哪条道路,医疗、教育、基础设施和环境等国内需求都将遭到忽略,和平及气候问题的解决将遥遥无期。

一个国家没有统一的计划去争取国家利益,无疑是憾事一桩。但未来几年我们可能会发现,一个国家永远处于危机的边缘,随时可能面对一只拥有核武器的困兽,才是更可怕的事情。

(观察者网杨晗轶译自美国国家研究院网站tomdispat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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