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附身掐中指有跳动(附体(小说))

“哎呀——我——我死得——好——好惨呐!你们一个个——不理我,让我天天在——在外游荡来——游荡去——我成了——一个游荡——游荡鬼呀......”

这是三奶的哭唱,三分像人的,七分像鬼的,拖着腔,挟着韵,抑扬顿挫,凄惨瘆人。它霸道地撕破清凉夜空,沁透心灵,令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我家和三奶家相隔一墙。墙齐肩高,是用黄土垛起来的。从墙的那面,时不时就会传来三奶这样的哭唱声,这哭唱声特别是在夜间传来,会令我担心起鬼是否会越墙而来,此时,我便深深地躲在被窝儿里 。

自从三爷去世后,三奶就常常犯附体这种病,犯了就是众人围绕,一场大闹。三奶犯这种病,都是死了的三爷在作祟 。三爷在阴间不恪守鬼规,常常来到阳间犯事。三爷生前是村里的头脸人物,在共产党最艰难的时候,为党和百姓做了很多事。带头清算过地主的房屋土地,得罪过那帮人,从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一个月黑天高的夜晚,地主勾结杂牌军,骑着高头大马列队向村里驶来。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地飞奔了几遭后,便将三爷五花大绑带上街头,村里的人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大人的叫声和孩子的哭声沸沸扬扬,把本该宁静的夜空搞得凄凄惨惨。

“乡亲们啊,大家看准了,再有谁敢动我一根汗毛,这就是他的下场。”村里的头号地主敲着铜锣在大街上叫喊。

三爷被带到了柳青河堤上,一刀结束了生命。躯体斜斜地躺在坡上,浑身血迹斑斑,腰里边紧紧绑着横三竖四的麻绳,头颅却远远地滚落在坡下。只见三爷的双眼圆瞪,牙关紧咬,十分悔恨有什么事情没做完一样。当时三奶和族人赶到那里,三奶只看了一眼,便沉甸甸倒在我爹的怀里......

且说三奶连哭带叫折腾了好一阵子,已经有些累了,眯缝着眼像是睡了,众人都谨慎地挪动着脚步。

“嘻嘻嘻!来了,他来了。”三奶指着屋梁突然间一阵窃笑。

“谁来了?”三奶的大女儿喜梅顺势问道。

“看!你爹骑在屋梁上。我说呀,你下来吧!像个顽童,到家了骑梁上干啥?”三奶瞪着屋梁在数落,我再三忍不住,便十分小心地向屋梁望去,那里空空如也。

“哎呀——我——我死得——好——好惨呐......”三奶又哭唱起来,我从人缝里挤上前去,细细打量着三奶。三奶的脸扭曲变形,一点也没有了平时的俊俏样儿,双眼眯缝着,有泪不断从那里涌出来,她的下巴抖动着,已经被二奶和喜梅掐得红紫。看着看着,三奶的脸就成了三爷的脸,由此,我又联想起通过三奶的口,说出的全是三爷的话,就犯思:阴间和阳间就这么相通相近,往来自如?这样人鬼掺杂的世界,人还怎么生活下去。接着,我又联想起叔辈们常讲的鬼怪生吃活人的故事,感到浑身战栗,连忙藏到人群中间。

“喜梅,差人去请你善姥爷吧!看来一时半晌你爹不会走的。”二奶提醒喜梅。

善姥爷是三奶娘家的人,走东串西的专为人家拿邪看风水,在方圆十里八村很有名气。

伴随着三奶的哭声,善姥爷慢悠悠进来了,只见他把一个油嘟嘟的破布包放到床沿儿上,又一层层打开来,裸露出一撮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汉针。他一边在跳动的烛火苗上烧着,一边吩咐喜梅找些谷草来!

“我来了,咱今天把事儿作个了断,都有啥要求,全说出来。”善姥爷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呜,呜,我好苦哇!”

“我知道你死得惨。但凡事要有个了,你该在那边好好过活。世分阴阳,人各有志,坐要有姿,行要有德,不能老是这样不伦不类。”

“我来是为了见见亲人。”三奶说。

“这边繁荣盛世,国泰民安,你的家人都生活得很好,你不要挂念,快回吧!让他们早点安生。”

尽管善姥爷苦口婆心地用尽了心机,三爷还是死赖着不肯脱窍。

“在世时,你是大家爱戴的人,如今却撒泼耍赖。把神火(谷草火)点上!”善姥爷有些等不得了。众人架起三奶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来回蹚过,只听三奶嗷嗷求饶:“我走!我走!我走哇......”

“那好,灭火!”众人便把三奶扶躺到床上,暂时安静下来。

“闺女,闺女。”善姥爷对着三奶唤了两声,三奶仍魂不守舍,混沌不醒,他知道三爷并无脱窍。

“你敢——耍赖!”只见善姥爷拔出大号汉针,照准三奶鸠尾穴扎了下去,将针深深下行。紧接着,又把不同型号的针扎到了不同的穴位上。

“哼——”只听三奶一声长叹,完全回过神来。

“闺女,别怕——好了,这就好了。”善姥爷一边起针一边安慰着三奶。

善姥爷端坐在椅子上,眯起双眼,开始到阴间与三爷交涉。只听善姥爷道:“中!中!答复你......保证兑现......一次也不能再来。再来,就不象今儿个这么客气了,我用桃木楔订死你,叫你永世不得还阳......”

不大一会儿,善姥爷的魂魄又回到这边,他对喜梅说道:“闺女,”这时,喜梅已经拿着几张黄纸走了过来,善姥爷接着对喜梅说:“一、明天找来桃木,刻一把宝剑,用红布条绑了,挂在门头上;二、糊一座金銮殿,一个金童一个玉女,一颗摇钱树,三天之内,在你爹坟头上烧了,送给你爹;三、”善姥爷慢悠悠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布包,里边装满了朱砂,递给喜梅说:“夜里把它放你娘枕头下,白天装你娘衣兜里,行走要不离身,再恶的鬼也近不了身。”

善姥爷一边说着,一边撕着叠着,一张黄纸在他手里,一会儿就变成一个精致的人形,待拿来水笔,画上眉眼,就成了一张美丽妖孽的女人像。只见善姥爷毫不吝惜地掏出火柴点燃了,口中念念有词:“还你了,这是玉皇大帝的七仙女。从此以后,在那边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缺啥托梦来,不许再来这边打磨人。”

善姥爷说完,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穿过燃烧的烟雾,向空中恶狠狠一划,口中并发出“嗤”一声响:“去吧!七仙女,和他圆房吧!他是个好人,你多帮他。”

这边,喜梅双手捧着一大碗鸡蛋挂面,端到了善姥爷面前。顿时,一股醋和香油的幽香,弥漫在夜空中,使人回过神来又想起了现实的生活。

把善姥爷送出大门,喜梅把一个又粗又长的黑南瓜夹到善姥爷的自行车架上,又将几元纸票塞到他衣兜里,只见善姥爷推让了几次又拍了拍衣兜。

“路上黑,您千万小心!”

“放心吧闺女,恶鬼善鬼见了我,都躲得远远的。”善姥爷轻松自如地笑着说。

善姥爷跨上车,曲曲折折蛇一样向前行进,那车的把手被他摇来摇去,发出“恶、恶”的声响,身后,留下一串鹅一样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