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园里小楼空,白鸟闲行石径中。
可恨腊梅花万簇,香穿客袖薄东风。
记得壬辰早春,我决意定居山阴前,特意拜访了沈园。行至孤鹤轩旁,再也挪不动步子。十几棵清癯的树,一朵朵温婉剔透的黄花缤纷其间,冷冽的清香浮于眼前。
印象中,早春能开出黄色的花,大约只有迎春了。定眼一看,枝干又全都不似。迎春是一丛丛,个也不高,很少一株株独立生长。它如乱发一般的细长枝条,簇拥着一朵朵明艳的小花。迎春开时,枝上已有鲜绿的叶子,且常在细雨之后。
眼前的这几株怪物,棵棵瘦骨嶙峋,在略显清冷的早春,无拘无束地拉开身膀。置身树下,我竟须仰视。花蕾,颗颗饱满,安详。绽开的花,没有绿叶陪伴,略显孤单。每一朵花,花瓣一层一层次第包裹,似紧紧抱在一处的兄弟姐妹,单看一朵,又绝不平凡。细看,花瓣里的那种黄,不含迎春的艳,不同菊花的傲,不输牡丹的雍容,不脱桂花的清丽。一阵风吹过,花随枝叶轻轻摆动几下,旋归平静。这情景,让我不由想起长伴黄卷青灯的修行者来。
大抵,略具传统思想的中国人,对梅的喜爱皆源自根植于骨子的那份传承。
不提终身不娶的宋代隐士林逋以梅为妻,不提以梅为伴的艺术大师吴昌硕埋骨超山,不提以梅为居的“现代梅痴”张大千典租梅祠,单是陆放翁的同乡那位晚于他数百年的徐渭,一幅“隔墙似笑老梅花”的《墨梅芭蕉图》,尽写千古风流。
我在树下徘徊许久,被家人喊到钗头凤碑时,仿佛笼走两袖香。
读罢流传千古的《钗头凤红酥手》,联想千年前那个邂逅的早春,我忽然明白,这里的梅花为什么是黄色。“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早春,沈园,我同许多游玩的人一样,来了,走了。唯留下碑上的诗,句句斑驳起来。那几树梅花边上,应有一个女子,躲在暗处。
摘自:2022-03-11《潮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