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混乱的NBA媒体日,艾米·尤杜卡举止温和、有礼貌到近乎惹人厌的地步。他一面穿梭在大通银行中心(勇士队主场)曲折又黑暗的走道中,一面回答记者接连不断抛出的问题。但你可以感受到,一丝不耐烦似乎已经在他六尺六的魁梧身形中逐渐燃烧。几尺之外,凯尔特人正在暖身。篮球不断撞击着地面、球鞋吱嘎作响,但他们的主教练还没到场。
“他必须得走了。”一位工作人员说着,并缓缓带上门,艾米·尤杜卡也跟着消失在门后。
艾米·尤杜卡非常了解这些单调乏味的程序。将近二十年间,他走过平庸的NBA生涯,先后在三支不同的球队担任可靠的助理教练,才来到如今这座场馆,目标锁定凯尔特人队史第十八面冠军锦旗。现任马刺队执行长R·C·布福德,当年的球队经理,看着艾米·尤杜卡在传奇教头波波维奇麾下打了两个赛季的球,又当了七年的助理教练,他说“稳定性与韧性”是艾米·尤杜卡从球员到教练生涯不变的个人特质。
七届明星赛球员阿尔德里奇曾在开拓者与球员身份的艾米·尤杜卡并肩作战(2006-07赛季),随后又效力艾米·尤杜卡担任助教的马刺(2015-19)及篮网(2020-21)。在后面两支球队,受助于艾米·尤杜卡有目共睹的关系培养能力,阿尔德里奇都能成功地融入团队。而艾米·尤杜卡这神秘的能耐,也在今年带领季初原本支离破碎的绿军一路走到如今的成就。
“他绝不是流氓,但你也不会想挑战他。”阿尔德里奇接受访问时说:“他与人的关系平衡得很好,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他担任主教练的首赛季就已经如此出色。”今年入选明星赛的马刺控卫德章泰·穆雷也亲眼目睹了艾米·尤杜卡的影响力——十九岁时,初入联盟的新秀德章泰·穆雷就曾看着艾米·尤杜卡挑战NBA最会赢球的教练波波维奇的权威。
“从第一天起他就让我肃然起敬。”德章泰·穆雷说:“虽然他只是助理教练,但他对每个人犯的错误一视同仁。我亲眼看过他对波波维奇说:不,Pop,这样是错的。我知道波波维奇非常敬重艾米·尤杜卡,因为他不会畏惧直接指出波波维奇自己的错误。这很重要。波波维奇是非常好的人,也是非常好的教练,而他尊敬艾米·尤杜卡,因为他的篮球知识和不畏惧发言的个性。这对十九岁的我来说是相当有价值的一课。”
成功赛季的基础
艾米·尤杜卡轻笑着听同事们分享他的趣事,说他的作风一丝不苟,且会批评所有人,连波波维奇也不例外,但却不会让人感觉尴尬、被贬低、或不受尊重。如R·C·布福德所说,艾米·尤杜卡有能力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并且在“说实话”这件事上从不动摇,不论是对球员或教练都是如此。他总是考虑周到并妥善地处理情绪。
在波士顿,教练团成员可以自由发言,多元的意见非常受重视,这点和马刺波波维奇的体系十分相似。因此我们不意外地发现,艾米·尤杜卡的两位助理教练Will Hardy和Ben Sullivan都是马刺视频分析组出身,后来才来到凯尔特人。
Hardy在马刺待了十一年;艾米·尤杜卡在马刺出赛的最后一个赛季(2011),Hardy还只是个营运实习生。而Sullivan与艾米·尤杜卡一样生长于俄勒冈州的波特兰;2013年他与波波维奇的得意门生迈克·布登霍尔泽一起离开圣安东尼奥前往亚特兰大。后者于2018年又带Sullivan来到雄鹿,并于上赛季成功夺冠,而Sullivan 随后便来到了波士顿。待在马刺的那段时间,给予了他们宝贵的经验,而如今他们又将它奉献给艾米·尤杜卡与他率领的凯尔特人。
关起门来争辩个你死我活在马刺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无论内部争执多么激烈,一旦做出了决定,团队非常强调在球员更衣室中和公开场合的团结一致。
“首先,波波维奇自己非常鼓励这样。”艾米·尤杜卡说:“据我们理解,辩论和争执才是他想要的,而非唯命是从。从身为球员时我就知道这件事,而他雇用我之后,在教练团会议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说出你们的心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我们全部都会重视。所以他真的很鼓励我们这么做,这也造就了如今的我。”
偶尔,波波维奇甚至会捉弄团队成员,故意提出古怪的点子,借以测试大家提出反对意见或辩论的意愿。“我们之中的许多人都会跟他争执。”Hardy说。
稳定而顽强
当凯尔特人上半季还在跌跌撞撞、仅交出17胜19败的战绩时,像R·C·布福德等认识艾米·尤杜卡的人早已预测到我们最终所见的逆袭。R·C·布福德先前提到过艾米·尤杜卡作为球员时的稳定与顽强,正是这样的特质将绿军从东部后段班提拔到了如今的高度。
“快速的转变总是让人感到惊讶,但长远来看,我并不讶异艾米·尤杜卡的球队能挺过风雨。”R·C·布福德说:“我知道他的执教方针,我也知道他是个不随便的人,而不论是在赛季中作出调整,或者经营与球员之间的关系,都是出于他周密的考虑。”
凯尔特人本季遭遇接二连三的困难,新冠疫情、伤病、教练团人事更动、以及球员之间的矛盾等等,而艾米·尤杜卡始终坚守自己的原则。当球队陷入低潮、交易传闻满天飞、连主场球迷都不看好他们时,艾米·尤杜卡只是继续以他个人实事求是的态度来带领球队,并拒绝为糟糕的表现找借口。
即使败场数不断累积,艾米·尤杜卡也不惊慌失措。他继续严格要求他的球员,坚持他的执教哲学。他了解这支球队要适应新的教练团需要时间。毕竟,在前任教练布拉德·史蒂文斯的带领下,这批核心球员目前职业生涯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是相当成功的。在实施新的体系时,这批新教练团也已经略有心理准备,球员偶尔可能会想回归过去舒适的打法。
但必须给予凯尔特人尊敬,他们不断砥砺自己前进,他们愿意相信。而最终,他们也来到篮球比赛的最高殿堂。
新世代主教练
快船的球员发展教练Cameron Hodges,同样在马刺的视频分析组开始他的职业生涯。在许多日子里,他都是从日出一路工作到凌晨两点。而他说:“凡是我在那里办公的时间,艾米·尤杜卡一定也在。”Hodges于2017年加入马刺,并在2019年跟艾米·尤杜卡一起离开前往费城替布雷特·布朗工作。在每一支待过的球队,艾米·尤杜卡都担任防守顾问,但更重要的是,主教练往往派遣助理教练去处理与明星球员的关系,他们许多时候并不好相处。
Hodges在马刺看着艾米·尤杜卡与伦纳德等明星球员相处,来到费城后则是恩比德、西蒙斯等等。“他能搭起球员与教练团之间的桥梁。”Hodges说:“他能扮演理性沟通的角色。若有需要,他可以与球员私下谈话,或替主教练做其他助理教练或许做不到的事情,因为他与球员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密。他深受尊重。”
据R·C·布福德所说,艾米·尤杜卡还有能快速审视情势并作出最适当决策的能力。这也是他在2015能成功招募自由市场上大鱼阿尔德里奇到马刺的原因:在洛杉矶与马刺团队会面后,阿尔德里奇跳上私人飞机,准备飞回他的家乡达拉斯。
艾米·尤杜卡当时住在圣安东尼奥,于是阿尔德里奇决定给他在开拓者的老队友搭一趟便车。而在前往达拉斯的飞机上,艾米·尤杜卡一一解答了盘旋在阿尔德里奇心中、关于马刺的所有问题,波波维奇知道,由艾米·尤杜卡来向他介绍这个团队,是让阿尔德里奇最舒服的方式。
“我们非常亲近。”阿尔德里奇说:“所以我不介意他与我共乘。但我们降落后,我问他要怎么回家,他却说:我还要回洛杉矶。我以为他搭我的飞机是要回家,但他说:不,我跟你飞这一趟是为了跟你谈谈。我说:老兄,你疯了。但这就是他为了招募我愿意作的努力。”
因为这类的举动,再加上艾米·尤杜卡自身作为球员时积极竞争的形象,他了解自己的体能条件有限,因此比对手打得更拼命,艾米·尤杜卡与年轻球员之间建立起根深蒂固的信赖与情感连结。所以对阿尔德里奇来说,当身在篮网的艾米·尤杜卡再次延揽他加入时,他甚至不需要像上次那样努力就可以说服他。
艾米·尤杜卡待在马刺的其中一年夏天,曾在加州新港滩训练阿尔德里奇。当时阿尔德里奇经常加州大学尔湾分校随机组队打斗牛赛。某天,当艾米·尤杜卡跟着阿尔德里奇来到斗牛场时,场上已经有一群大学球员、海外职业球员,和几名NBA球员,但还差一人才能打五对五的全场比赛。
于是,年近四十的艾米·尤杜卡绑紧了鞋带,踏上球场。
“他比其他球员老了许多,但他在场上努力防守、喷垃圾话,丝毫不退让。”阿尔德里奇说:“关于篮球比赛,他只知道一种方法,就是努力打球。这非常有趣。他是场上最老的球员,已经不太有在打球,但他还是一样拼命。”
作为一个场边的教练,你同样可以感受到艾米·尤杜卡的顽固。但依德章泰·穆雷和阿尔德里奇的说法,当他把球员叫来指点时,总不会让人感觉被轻视或贬低,而是像在激发一个队友拿出最好的表现一样。
“在布鲁克林和圣安东尼奥都一样,”阿尔德里奇说:“他经常会把我叫去喊话。他会说:直接对抗他,老兄。他很弱,你想太多了。如果是他不喜欢或他认为我可以应付的对手,他会直接说:去痛宰他。”
“他和你说话的方式就像个跟你并肩作战的队友一样,他不会用一些花言巧语,他就是直来直往,所他很能让你产生认同。他有一说一,不管是关于他自己、关于教练,或关于任何人的事情,他都不会说谎。”
此外,艾米·尤杜卡与球员的紧密关系不仅仅体现了他的个人特质,更彰显了在教练职位上种族多元性的重要。在黑人球员占多数的NBA联盟中,有大约一半的球队(15支)雇用黑人主教练,而艾米·尤杜卡作为其中之一,不仅仅影响着波士顿,更影响着整个黑人社群、甚至是更广泛的层面。
听到艾米·尤杜卡将出任绿军主教练时,德章泰·穆雷替塔图姆、杰伦·布朗及其他凯尔特人球员感到高兴。在美国男篮队艾米·尤杜卡与塔图姆、杰伦·布朗和马库斯·斯马特已经建立起一定的关系,而新交易来的德里克·怀特更是在马刺就与艾米·尤杜卡认识。
“我知道他们整个团队会多喜欢他。”德章泰·穆雷说:“他非常会激励人。他会告诉你:谁在乎你刚刚失误了?谁在乎你刚刚没投进那球?这在比赛中再正常不过了。但我要你全力以赴,只要你全力以赴,我就会110%支持你。这才是你会想替他效力的教练。我希望他们夺冠,因为这会为年轻教练、新任教练们创下了不起的先例。他自己并不知道。”
而在这一切过程中,艾米·尤杜卡始终保持自己的个人风格。
“他还是同一个艾米·尤杜卡,我想这就是所有人,教练、员工和球员都非常爱他的原因。”Hardy说:“他是非常真实的人,他并不是在扮演一个人格,他始终是他自己。”
有趣的是,有许多球队并不买单艾米·尤杜卡的能力。这位首次担任主教练就打进总跻身的教练,实际上曾经在多支球队面试,但都没有结果。如今看来,这些球队错失艾米·尤杜卡无疑是可惜的。
“总结来说,艾米·尤杜卡是一位好教练,一位出色的关系经营者,能和各种人处的来,年轻球员、老将、黑人、白人。他说话很直接,但是以一种尊重的态度,不会使人难堪。他以成年人的方式与球员们对话。”Hodges说:“他是新世代NBA主教练。只要他想要,他可以一直执教下去,因为他非常适合这个职位。他拥有胜利的D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