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世界足坛发生巨震。
西甲三雄皇家马德里、巴塞罗那、马德里竞技;英超BIG6曼联、曼城、利物浦、阿森纳、切尔西、热刺;以及意甲三甲尤文图斯、国际米兰、AC米兰。
一共12家豪门宣布,将正式创立欧洲超级联赛,由现任皇马主席,弗洛伦蒂诺做第一任话事人。
同时,首届超级联赛开始前还将邀请三家俱乐部作为创始球队加入,这三个名额大概率是为法甲的巴黎圣日耳曼,和德甲的拜仁慕尼黑、多特蒙德准备的。
哪知道德甲和法甲的球队从一开始就不趟这浑水。
早在十二家俱乐部发布声明前,欧足联为了反制欧超的诞生,就曾公告,任何参与欧超的俱乐部,球队将不得参加欧战,甚至球员将不得参加世界杯。
对此,弗洛伦蒂诺回应 放出了狠话:
「不用担心,我们自己造一个」。
没想到的是,欧超迎来了名宿、球员、教练乃至球迷各方的强烈抵制。
面对压力,先是英超Big6选择退出,紧接着其他球队也一一选择退出。
欧超从声明到暂缓,只花了两天时间。
但是无论流产与否,当欧超从纸上文件到豪门联手官宣,众豪门与欧足联撕破脸皮,旷日持久的矛盾就已经被放到了台面上。
足球世界,或许已经迎来了分裂与变革。
这期内容我们就来聊聊欧超。
你不看球也没关系,因为这已经不止于竞技体育,而是一场涉及美国资本vs欧洲官僚,豪门球队与欧足联博弈,平民与贵族冲突的战争。
01
历史告诉我们,多数矛盾都不是突然爆发,而是积怨已久。
长期以来,欧足联都垄断了一切欧洲的足球赛事。
作为欧洲话事人,掌握了利益分配权的欧足联,通过压榨各个俱乐部球队,把握着巨额收入。
1998年,前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就联合默多克等传媒大亨,提出了把欧洲豪门球队像美国联赛那样组织起来,搞一个超级联赛的想法。
有时候真不能怪这些豪门球队,实在是这个提议太有诱惑力了。
我在NBA衰落史里讲到过,90年代的NBA正值鼎盛期,通过乔丹以及一系列商业化运作,这个赛事品牌被充分开发。
用后来尤文图斯俱乐部主席阿涅利的话说,欧冠电视转播收益是15亿欧元,超级碗的转播收益却高达70亿欧元,而相对的,世界上有16亿足球迷却只有1.5亿橄榄球迷。
作为世界第一运动,商业化运作却如此拉胯,各大豪门能不急吗?
于是,一呼百应。
一开始,豪门集结的目的很简单,主要是希望通过联手获得更大的话语权,用来与欧足联对抗。
在这些豪门看来,欧冠的收益主要是由自己带来的,如果欧足联不愿意满足他们对利益的诉求,那么大家干脆就再搞个新和联胜,哦不,是新的联赛。
这就是欧洲超级联赛的雏形。
面对豪门逼宫,欧足联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为了安抚各大豪门,欧足联增加了欧冠的现金分成,更改了赛制,同时将参赛队伍增至32支。
豪门球队们首战告捷,为了继续维护自身利益,两年后在布鲁塞尔,皇马、巴萨、曼联、利物浦、拜仁、多特蒙德、AC米兰、国际米兰、尤文图斯、阿贾克斯、埃因霍温、巴黎圣日耳曼、马赛和波尔图,共同组建了名为G14的组织。
2002年又新增了4家,不过组织名字还是G14。
自成立以来,G14就是欧足联和国际足联的眼中钉。
毕竟作为帮派老大,谁也不希望组织内出现第二个话事人。
但是G14的影响力太大了,欧足联不得不重视这些顶级俱乐部的诉求,毕竟一言不合人家就要单飞,这是欧足联绝对不愿意见到的事。
此时的欧超联赛,我个人的猜测是,主要是作为一个谈判的筹码。
要知道,G14的成员也不是铁板一块,即使是单个俱乐部里,也有各种权力斗争,何况横跨全欧的各位大佬呢。
只不过面对欧足联的垄断,大家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当中必有人确实想搞欧超,完全摆脱欧足联,实现彻底的革命。
但大多数人,应该是不想撕破脸皮的。
如果能通过欧超的威胁来为自己谋求一些利益,就没必要完全打破现有制度。
欧超联赛,就像是核武器的按钮,没按下去的时候最有用。
但凡欧足联要侵害豪门利益,各大俱乐部就能把欧超计划搬到谈判桌前,让对方掂量掂量。
很显然,双方都尽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大家都知道,欧超如果真的实施,整个足球世界都会滑向不可预料的方向。
对于欧足联来说,这种超级联赛的形成,首先会让自己的权力变得真空。
顶级豪门都去自立门户了,必然带走大量观众,到时候谁来看欧冠?
自己作为老大,在帮派内说话还好不好使?
对于G14来说,一旦欧超成立,就是跟官方撕破脸了。
欧超作为一个封闭性的联赛,如果没有升降级制度,等于说足球就完全成为了资本与豪门的玩物。
这种加强阶级固化的联赛,必然将豪门置于各个中小俱乐部的对立面。
于是,自打G14诞生开始,这就成了欧足联的一块心病。
欧足联不愿意承认这个组织,但又不得不重视这个组织。
而因为这个组织本身只是出于利益的联盟,在大家都有钱挣的日子里,也就是个吓唬人的摆设,大家也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而双方的矛盾在2006年迎来一次爆发。
02
对于俱乐部来说,一项重要的资产就是自己的球员。
欧洲足球和美国的各大体育联赛一个很大不同是,一个球员除了要参与俱乐部的各项联赛、杯赛外,还有一系列国家队的比赛。
比如对NBA来说最高荣誉可能是总冠军戒指,但对足球来说,一定是身披国家队战袍夺得大力神杯。
球员毕竟是人,参加比赛就必然面临体力、伤病的风险。
因此G14力主球员在国家队效力期间,国家队应该支付工资。
并且如果球员受伤,国家队还应该进行赔偿。
这里说一个基本概念,竞技体育的唯一表现形式就是比赛。
如今很多所谓体育综艺,热度都不高的原因,就在于竞技体育脱离了比赛,就是无根之萍。
因此体育组织的权力与收入,都来自赛事。
每个组织都想通过组织更多、更有影响力的比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与利益。
但俱乐部总希望球员一心为俱乐部服务,而国际足联与欧足联则还要求球员随时为国家队待命。
这是矛盾的核心。
2004年,在一场国家队的友谊赛中,摩洛哥国脚奥乌莫斯受伤,休战8个月。
这对球员本人和其俱乐部沙勒鲁瓦都是一笔损失。
沙勒鲁瓦俱乐部向国际足联进行索赔,却被当时的主席布拉特拒绝。
虽然沙勒鲁瓦不是G14成员,但这个事件成为了G14向国际足联发难的工具。
在G14的支持下,沙勒鲁瓦将国际足联告上了法庭。
在此之前,里昂的阿比达尔就在代表法国队出战时受伤,俱乐部要求国际足联进行赔偿,却被拒绝。
在布拉特看来,各大豪门已经收入颇丰了,还想从国际足联身上刮一层油,实在是太过贪婪。
但不管怎么说,G14把国际足联告上法庭,等于是赤裸裸抽国际足联的脸。
后来新任欧足联主席普拉蒂尼上任,他已经将G14视作不得不拔掉的肉刺。
普拉蒂尼一直希望缩小欧洲足球的差距,保障小球队的利益,G14显然霸占了太多的资源。
因此他公开表示要求解散G14。
普拉蒂尼以退为进,承诺帮助里昂获取索赔,并满足G14关于国家队征召球员必须向俱乐部支付赔偿的条件。
面对多方压力,2008年G14最终选择解散。
G14虽然解散了,但欧超却作为一项遗产,成了飘荡在欧足联和国际足联头上的一朵乌云。
每到利益分配不均,豪门受损之际,欧超就会被搬出来,作为协商条件。
2009年,经济危机带来巨大压力时,就有不少豪门话事人又重提欧超联赛。
其中就包括皇马主席弗洛伦蒂诺。
03
明明欧超是一个谈判的筹码,为什么这一次不像过去暗地里扯皮,干脆明面上撕逼了呢?
这里主要有三个原因。
第一是疫情。
世道好的时候,大家最多就是挣多挣少的问题,吵吵架拌拌嘴,没必要真撕破脸。
都一张桌子上吃饭的,谁敢真掀桌啊。
但是疫情带来的影响太大了,长期没有门票收入让各大豪门断了粮,家里揭不开锅,连球员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第二就是美国资本的介入。
独立于欧足联,成立类似美国NBA那样的联盟,一直是G14的梦想。
这时候摩根大通又是承诺15 家俱乐部提供一共35亿欧元的贷款,又是给出远高于欧冠的分红。
只要加入成为创始球队就马上有钱可以用来补强,还不会降级,还有更高的转播费可以拿。
简单来说,受更少的监管,拿更多的钱,谁会不动心呢?
第三则是欧足联的欧冠改制。
根据欧足联将要实施的新欧冠规则,将欧冠从32支球队扩军至36支,还要进行瑞士轮赛制,这严重侵害了豪门的利益。
简单来说,这个改制照顾了更多的小球队。
而豪门不得不打更多的比赛,收益却不见提高。
面对这种情形,欧超这个核武器,自然再次被拿了出来。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
欧超虽然经常被拿出来讨论,但当它真正准备实施的时候,面临的却是包括名宿、球迷在内,几乎所有热爱足球这项运动的人的反对。
因为欧超并不是在拯救足球,而是拯救豪门的利益。
从长远来看,是在毁掉足球这项运动的根基。
目前足球界的主流联赛都有明确的升降级制度,这是足球的魅力很重要的一部分。
小球队可能因为一步步运营最终能与豪门分庭抗礼,豪门若是无所作为,辉煌过后也可能沦为平庸。
但是欧超明确了创始球队的地位,等于让15家贵族把持了整个足球运动。
一旦欧超启动,大家天天看火星撞地球,豪门大内斗,欧冠衰落是必然的。
有了背后资本加持,这15家贵族天天横扫小球队的球员,联赛也没啥悬念可看了。
甚至最高赛事世界杯都会失去魅力。
既然欧超能让豪门们独立于欧足联,资本也会让他们独立于国家队。
到时候国家赛事,豪门干脆别让自家球星参赛,连国家荣誉都不讲了,足球这项运动也到头了。
更何况以美国人的玩法,那不把赛事商业化到极致是决不罢休的。
欧超都成形了,接下来再搞个全明星周末,大家想看哪些球星在一起踢球就安排上,再弄个任意球比赛、盘带比赛...最终这项运动,就会沦为资本的玩物。
哪天大家再嫌踢90分钟太长了,11个人踢太多了,进球太少了,改成60分钟,8个人踢,门框扩大一倍,那还是足球吗?
04
欧超带来的,只会是足球界的阶级固化。
用瓜迪奥拉的话说,如果努力与成功没有任何关系,那这就不是竞技体育。
不过在这个问题里欧超是个馊主意,却不代表欧足联是正义的。
说到底,豪门与欧足联,不过是利益的纷争罢了,而注,都是球迷。
如果没有这次的闹腾,欧足联就依然会一意孤行。
造成今天这一结果,欧足联腐朽的官僚主义功不可没。
直到撕破脸皮,欧足联才开始加大对欧冠的投入——早干嘛去了呢?
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自己。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欧足联难辞其咎。
虽然欧超在巨大的压力下,计划暂缓。
但要注意的是,双方的根本矛盾,并没有解决,而只是搁置了。
就像十几年前G14解散,并不代表隔阂消失。
只要问题还存在,欧超再次被拿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另外,我个人认为,随着金元足球的兴盛,各个球员身价的水涨船高,资本对于足球的入侵,实际是不可逆了。
在美国印了这么多钱的情况下,欧洲足球这块肥肉,注定逃不过华尔街的注视。
无论如何,这场只持续了两天的闹剧,大概会永久改变足球界的格局。
不过,欧超的搁浅,总体来说,是人民的胜利。
足球需要资本,任何运动都需要资本。
但说到底,足球还是一项工人运动。
真正阻止欧超的,既不是欧足联,也不是名宿们,而是球迷。
当自家球队选择迎合资本,要去当贵族,玩坐庄那套时,本地的球迷们表现出激烈的抗议,认为这是一种耻辱,对他们感情的亵渎。
简单来说就是:
各家球队可以不在乎欧足联的感受,我相信资本也确实有力量再造一个世界杯,但唯有球迷,唯有对足球的热爱,是资本造不出来的。
资本的逻辑是,你想看什么,我就不断给你制造什么。
球迷想要强强对话?那我就搞十几支豪门天天对垒,强者恒强。
但是,足球的魅力就在于它是不完美的。
在于你必须通过不断努力才能赢得比赛,在于阶级流动,没有谁是永远的老大,在于付出,在于缺憾,在于荣誉。
所以我们会为1998凯泽斯劳滕神话而感动;会惊叹2004年欧洲杯的希腊黑马一路开挂最终捧杯;会为06/07年随队降级而又重新升级的尤文图斯老将们呐喊;会为了2014年远在西班牙的小镇球队埃瓦尔自掏腰包众筹注册资本。
而这些魅力是资本堆砌起的金元足球难以给到我们的。
NBA式的美国体育联赛商业模式,有它的独到之处,但不意味着放之四海皆准。
不是每一项运动,都需要美式的商业玩法这一种答案。
让资本的归资本,足球的归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