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以来，要说最轰动的诗歌运动，便要数“新乐府运动”了。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发”，大诗人白居易提出了这一口号，以诗歌为武器，为民众发声。

白居易的诗歌主要有四类，即讽喻、闲适、感伤、杂律，而其中讽喻诗，最能体现他的政治理想。

《新乐府》五十首，《秦中吟》十首，便是他反映现实的力作。

而其中“苦宫市也”的《卖炭翁》，则是白居易最有名的讽喻诗。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白居易的这首《卖炭翁》反映的就是一位卖炭老翁被“宫市”欺辱的悲惨遭遇。

这一位卖炭的老翁，整日里在南山砍柴烧炭。

他满脸灰尘，两鬓苍苍，十个手指也尽数染上了炭灰。

为了买身上穿的衣裳和嘴里吃的食物，可怜他只有单薄衣物，却还担心炭卖不出去，希望天气再寒冷一些。

清晨里，老翁驾着炭车在一尺厚的大雪中艰难跋涉。日头已升得很高了，牛累了，人也饿了，老翁却还没有卖出多少煤炭。

那得意忘形的骑着马而来的人是谁啊？他们一个穿着黄衣，一个穿着白衫。

他们手里拿着文书，嘴里却说是皇帝的命令，把老翁的牛车抢走，牛车上有一千多斤炭呢？那都是他辛辛苦苦烧来的呀！

老翁紧紧抓着牛车不肯走，那些人把半匹红纱、一丈绫，往牛头上一挂，就充当是炭的价钱了。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关于这里的黄衣使者和白衫儿的身份，许多注家都解释为皇宫里的太监。

“回车叱牛牵向北”，北边是皇宫的方向。

于是，很自然地，人们就认为白居易的这首诗，批判矛头直指最高统治者——皇帝。

但，白居易的主旨真的如此吗？

让我们从三个方面来解答这个问题：

一、什么是“宫市”？

“宫”即皇宫，“市”即买。

“宫市” 本为“宫内市肆”，是设在皇家后宫内的交易场所。

唐代时都市发达，商业繁荣，有时宫中急需用品，就会派差使到市场上求购。

原是有着严格限定的，一是必须有重要事宜，才可“市外物”，二是内宫所求，必须由府中宫吏执行，三是所付与的钱帛也必须和物品价值相当，做的是互惠互利的公正买卖。

然而到唐德宗贞元末年，使者变为了宦官，“宫市”也日渐沦为剥削民众的工具。

宦官们常是不携带任何文书和凭证，看到所需的东西，便称宫中所要，随意付给百姓很少的钱乃至不付钱，这便是“白望”。

比如唐代韩愈在《顺宗实录二》说：“置白望数百人于两市并要闹坊，阅人所卖物，但称宫室，即敛手付与。”

名为“宫市”，实际上已经是巧取豪夺，等同强盗了。

那么“宫市”沦落为如今这般，是不是就全是由皇帝导致的呢？

答案是否定的。

皇帝虽然是一国最高统治者，但皇帝的职位毕竟与市场流通相隔太远，而交易环节中所会产生的种种漏洞：

比如出宫采买的下级宦官黄衣使者们会否都忠于职守，而不趁机谋取利益，假公济私？

比如采购所出手的文钱是否都如数记账？

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皇帝毕竟无法事事操办，白居易身为朝廷官僚，不会不明白这番道理。

二、“白衫儿”的身份

“黄衣使者”很明显指的是后宫中专事使唤的低级太监，即“小黄门”。

而“白衫儿”的身份就很值得商榷了。

“白衫儿”是“穿着便衣男子”的通称，一方面后宫之中是不会有这种人的踪迹的，另一方面小黄门也是绝对没有便衣随从的。

那么这位“白衫儿”既不属于宫中，却与宫中太监在一起，就只可能是某位府爷家中厨下的主事，或者是某位脱了朝服的低级官僚。

总而言之，他是没有行使“宫市”交易权的资格的。

而这两人却拿着一份文书，谎称是皇帝的口令，欺辱平民，中饱私囊。

三、白居易的乐府诗主旨

白居易当时在左拾遗任上，左拾遗的职能其实就是谏官，为皇帝提供社会政治缺失的事实，便于拾遗补缺，校正时弊。

白居易在任上时，正是用《乐府诗》、《秦中吟》等方式，来揭露当时社会的一些阴暗面。

正如他所说的“为物、为事、为民、为臣、为君”，既是想让皇帝对时政弊端有所了解，革新政治；也是把诗歌作为一面镜子，让官吏们时时反省自己，自我教育。

纵观他的50首新乐府诗，没有哪一首是直接针对皇帝的，他揭露的对象一直是朝廷的中下级官宦和地方官吏。

参考文献

湘言.白居易《卖炭翁》诗意解读

版权声明：本文由诗享书局原创，作者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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