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读者,常讨论一个话题,林黛玉进贾府时,为什么两个舅舅都避而不见?其实不管贾赦贾政为什么不见,做人如何,至少作为舅舅,他们都还算是合格的。
贾政对黛玉所拟的大观园里各处的匾额一字没改都用了,而黛玉被宝玉欺负了,也常说要告诉舅舅去。贾赦虽然老不正经,但黛玉初进贾府的那一番交代,也有一个舅舅对外甥女的关爱。
但也不是所有的舅舅都靠谱,甚至有些舅舅完全就是无情无耻之人,丝毫不顾亲情血缘,为了钱财,甚至可以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比如贾芸的舅舅卜世仁,曹公赋予他这个名字,可谓满满的讽刺,卜世仁真的不是人。
因为父亲早逝,贾芸无以为业,想着去舅舅的香料铺里赊些麝香冰片送人,却没想到卜世仁直接就拒绝了。
自己的亲外甥不过是要赊些东西用,等翻了身就还他,这个卜世仁却顾左右而言他,不仅对外甥之事袖手旁观,甚至还拿贾芹的例子,教训起贾芸来了。
这卜世仁面对外甥的求助,说了一大堆话,结果无非就两个字——不借。刘姥姥去八竿子打不着的贾府打秋风,王熙凤虽说眼里有些瞧不上,终究还给了二十两银子呢。可面对一筹莫展跌入低谷的亲外甥,这个卜世仁真的是面冷心硬,见死不救。
别说是赊欠些香料,真正疼外甥的舅舅,哪里还用得着去赊?直接资助外甥一些财物,帮助他渡过难关也是应该的,谁让他们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呢?可这个卜世仁简直太无耻了,连赊欠都不行,难道非得让外甥借钱去买亲舅舅的香料吗?
就连贾芸的紧邻倪二得知后,都说,要不是令舅,我便骂不出好话来。真真气死我倪二。倪二虽是在外放债的市井泼皮,可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面对将亲外甥拒之门外的卜世仁,他自然忍无可忍。
都说娘亲舅大,卜世仁与贾芸之母卜氏是亲姊妹,他却如此对待自己亲姊妹的儿子,可见世风日下,人情凉薄。脂砚斋也说卜世仁是小人。
不愿赊东西给外甥也就罢了,好歹留顿饭也算是个做舅舅的,可没想到卜世仁也有个臭味相投的妻子,对贾芸来说,亲舅舅都不待见自己,更不要说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舅妈了。
结果,贾芸什么都没赊到,还惹了一肚子闲气。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话对贾芸来说,一定有很深的感触。曾经抱有指望的亲舅舅,没有帮他一个子儿,而没有抱任何指望的紧邻倪二,却帮了他的大忙。真是绝妙的讽刺啊。
当然,还有比卜世仁更无耻更狠的舅舅,那就是王熙凤的娘家哥哥王仁。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王仁,谐音忘仁,这是讽刺他不仁慈不仁义,而他也的确不是什么好鸟。
巧姐的曲词里有这么一句: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关于这里提到的“狠舅奸兄”,历来有多种解读,有人认为这是两个人,一个是巧姐的哥哥,一个是巧姐的舅舅,但其实也可以是一个人。
狠舅奸兄都是指王仁,对巧姐来说,他是狠舅,而对王熙凤来说,他就是奸兄。
王仁做了哪些事,让巧姐对他如此讽刺记恨呢?根据原文情节,我们大致可以推断,日后贾府败落,王熙凤身陷狱神庙之前,极有可能将巧姐送去了娘家以求庇护,但王仁是个贪财的无耻之徒,为了银钱,竟将巧姐卖了。
因此,巧姐的判词里说,“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这与其曲词里的“狠舅奸兄”遥相呼应。王仁作为舅舅,不仅没有好好照顾亲外甥女,反而趁火打劫,贾府败落后,也许他认为琏凤夫妇再无翻身可能,于是便心生毒计,将巧姐卖入烟花之地。
试想,一个千金小姐被卖入烟花柳巷,那一定会卖个好价钱。这简直就是丧尽天良的狼舅,不仅没有在危难之际好好保护巧姐,反而想着如何利用她大赚一笔。巧姐可是她亲妹妹唯一的女儿呀。
与贾芸的舅舅卜世仁面对他的求助袖手旁观反而是紧邻倪二帮了大忙一样,巧姐的亲舅舅不念亲情血缘,为了银钱将她卖出,反而是谁也想不到的乡野村妇刘姥姥,想尽办法甚至散尽家财,将巧姐从火坑救出。两相对比,所谓亲情有时真是令人寒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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