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199),四处流窜许久的袁术终于走上了绝路。自从称帝以来,袁术每战必败,当年的“气侠之士”的锐气早已被打没了,此刻他只想快点奔向自己如日中天的哥哥袁绍身边寻求庇护。然而天不遂人愿,在赶往青州的路上,袁术又遭到了刘备的夺命拦截,只得再逃回寿春。在距寿春不远的江亭,袁术已然撑不住了,他身心俱疲,此时只想喝一杯糖水缓解一下内心的焦虑不安。在六月的艳阳天下,袁术大脑有点恍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如果说汉灵帝死后,东汉末年哪个势力最能挑起大梁,安定天下,那一定是公卿世家们。他们是历代士大夫反抗外戚宦官势力的产物,家风刚正忠节,天然地不畏强权,很得民心。这些家族一般始于微末,并无爵位,有一定的话语权,但不是最顶层的那批人。当外戚与宦官势力争斗不休,最终两败俱伤后,世家才得以趁虚而入,填补了权力真空,而袁术正是来自这样的四世三公之家。
中平六年(189)四月,大将军何进杀掉了权倾朝野蹇硕,立刘辩为帝,对宦官势力发起进攻。八月,何进进入长乐宫向妹妹何太后请旨,要求杀掉所有宦官,可计划不幸泄露了。于是宦官张让将何进秘密邀请到尚书省的阁楼,毫无防备的何进就这样惨死于嘉德殿前。何进被害,作为他手下的虎贲中郎将袁术大怒,领着二百虎贲军迅速杀入宫中,逼得张让挟持皇帝逃到了黄河边上的小平津。此时袁绍也赶来,二袁合作杀光了京城内大大小小所有宦官,死者近两千余人,张让投河自尽。
以“十二常侍”为首的宦官集团宣告破灭,本来是件普天同庆的事,然而西凉董卓适时出现窃取了政权,立汉献帝,洛阳朝廷落入了董卓手中。眼见京城又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二袁于是分道扬镳,袁绍去冀州号召各州郡讨伐董卓,袁术则带着自己的部队向南阳进发。在南阳,袁术遇到了董卓任命的荆州刺史刘表。为了对抗盘踞南阳的孙坚,刘表上书举荐袁术为南阳太守,二人暂时结盟。孙坚无奈只能把南阳地盘拱手让于袁术,袁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拥有数百万户人口的南阳郡。
为了修复与孙坚的关系,袁术上书“表坚行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史”,两家结成同盟。可袁术并不是真心实意结盟,中途甚至一度停止对孙坚的支援,被孙坚责难后才恢复送粮。有了荆州、豫州两州的军队,孙坚在阳人大败董卓。董卓被迫退守长安,并于初平三年(192)被吕布所杀。
讨董勤王战争结束后,二袁因拥立皇帝的分歧翻脸,以袁术、孙坚为一方,以袁绍、曹操为另一方,两大军阀开始交火。发现袁绍与刘表结盟后,袁术决定先下手为强,趁着曹操初据兖州,鞭长莫及之时,派孙坚迅速对刘表发起了进攻。面对骁勇善战的孙坚,刘表手下的黄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可随着节节胜利,孙坚被唾手可得的荆州冲昏了头脑,“单马行岘山”,乘胜夜追黄祖,结果被黄祖从竹林间隙暗中偷袭射杀。
失去了孙坚这一员大将,袁术哪里还敌得过刘表?攻占荆州的计划随之落空。其大本营南阳郡也没好到哪儿去,由于袁术“奢淫肆欲,征敛无度”,几年下来,原本富足的南阳郡已经一片狼藉,人口死的死、逃的逃,袁术只能放弃了南阳,移军到兖州陈留郡的封丘县,想伺机夺取曹操的兖州。他的信心来源是朝廷任命的兖州刺史金尚,外有“黑山余贼”以及“匈奴于扶罗”加盟,纸面兵力大于曹操。然而袁术是个有勇无谋之辈,匡亭一役被老谋深算的曹操玩弄于股掌之间,作为三国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在曹操的追击下,袁术一路东躲西藏,如惊弓之鸟般一直逃到了九江郡。好在九江驻扎有孙坚的侄子孙贲,袁术又获得了一支颇具战斗力的部队,更有孙坚之子孙策的加入,让袁术如虎添翼,拿下了扬州。然而袁术言而无信,原本许诺孙策为九江郡太守,可拿下九江郡后,却把位子给了丹杨陈纪;还有孙策攻陷了庐江郡,袁术再次食言把太守之位委派给刘勋。这一系列操作让孙策寒了心,就骗袁术要去“助(吴)景等平定江东”,于兴平二年(195)领着孙坚的旧部韩当、黄盖等人离去了。
伴随着孙策的离去,孙、袁两家开始分道扬镳,袁术的力量大幅削弱,可以说再无争霸能力。不过袁术对自己的实力心里没数,此时又看中了户口百万数的徐州。然而袁绍搅了他的好事,在袁绍的支持下,刘备被拥戴为徐州牧。此举气得袁术破口大骂,“术生年以来,不闻天下有刘备”。于是袁术率兵向徐州进发,在淮阴石亭与刘备战得互有胜负,就在此时,吕布突然杀出来夺取了徐州,袁术虽然打败了刘备,可只拿到广陵一地。
攻占徐州的计划也破灭了,袁术隐藏已久的称霸天下梦想似乎越来越远,他开始焦虑起来。建安元年(196),袁术终于按捺不住,找了一个“代汉者,当涂高也”的谶言,又解释袁氏源于“辕涛涂”,自己名术,号公路,均与“涂”字相通,企图借此在寿春称帝。这消息一出,他的部下都接受不了,纷纷反对。但袁术贼心不死,次年不顾众人的劝解,硬是设立了文武百官。就这样,仅拥有庐江、九江两郡之地的袁术真的在寿春称帝了。
立国后自然要大兴土木、立后选妃,于是自南阳郡之后,袁术的荒淫无道再次上演。很快江淮地区就重蹈覆辙,饥荒席卷了江淮一带,人吃人的现象随处可见。同时,虽然袁术称帝没敢昭告天下,可仍然为天下诸侯所不齿。于是各路诸侯争相讨伐袁术,连曾经的手下孙策都前来征讨,被轮番打败的袁术离开京城寿春想投奔部下陈简、雷薄。可怜的袁术已经成了烫手山芋,人人避之不及,陈简、雷薄也闭门不纳。
实在无处可去了,袁术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自己称之为“家奴”的哥哥袁绍身上。带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袁术宣布将帝号给了袁绍,并提出“袁氏受命当王”的天命说。同样有称帝念头的袁绍欣然接受,让他去青州投奔自己的长子袁谭。然而后有追兵,青州对袁术来说注定是遥不可及,在奄奄一息之际,袁术对手下提出了一杯糖水的要求。
可哪儿有什么糖水?全军上下仅剩三十斛麦屑,将士们也饥肠辘辘,答道:“只有血水,哪有蜜水?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袁术,他呕血不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