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一战二战的人肯定都能发现,德军中的很多高级将领,名字中经常会自带一个“冯”(von),冯后面跟着的,才是他的真正家族姓氏。
比如,大家熟悉的二战德军元帅埃里希·冯·曼施泰因(Erich vonManstein);
下图是一战时的曼施坦因~因为出身高,上过军校,直接当了军官,而他之后将要宣誓效忠的“元首”,此时却只是个不起眼的基层传令兵。
德军“闪电战”的启蒙者——提出“总体战”的著名军事家,一战德军将领,埃里希·冯·鲁登道夫。
德二帝国的铁血宰相奥托·冯·俾斯麦。
另外,大量名人,也带着这个“神气十足”的“冯”字。
比如,大文豪歌德,全名是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大诗人席勒的全名是约翰·克里斯托弗·弗里德里希·冯·席勒。
然而,如今的德国, 再提及当代名字里带着“冯”的公众人物,大家张嘴能说得出来的,估计也就是下图这位了——前联邦德国国防部部长,现任欧盟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后面会详细说,她名字中von的来历)。
要说这个“冯”(von)字,某种程度上,可以算得上是德意志贵族的标志,同荷兰的“范”(Van)一样,von后面原本是其家族的封地或来源。
“von”就类似法语中的de和英语中的of,比如英国那位超长待机的查尔斯王子,有一个头衔是“威尔士亲王”(Prince Harry of Wales),威尔士在名义上,就属于这位老王子的封地。
跟德国类似的,还有曾经的奥地利贵族。比如,下图这位,是奥地利王国开明专制时代的重臣文策尔安东·冯·考尼茨-李特贝格伯爵。
不过,到了奥匈帝国时代,由于多民族国家的属性,也出现了很多名字里没有von的非德语文化圈的贵族群体。比如,跟伊丽莎白皇后(茜茜公主)交往密切的匈牙利贵族,奥匈帝国外交部长,久洛·安德拉希伯爵。
而且,即便德语文化圈中,贵族无论地位高低,名字里都带着个“冯”,但德国人和奥地利人的用法,却不尽相同。
通常,奥地利贵族的头衔放在名与姓之间,而不是全名之前。比如,一个叫做弗雷尔的贵族,放到德国,叫做Freiherr Manfred von Richthofen,而在奥地利则是Manfred Freiherr von Richthofen。
德国贵族名字里von的起源,还得追溯到中世纪早期。
原本,德意志人,过得很凑合,平民阶层,都是没有姓氏的。
中世纪的时候,姓氏开始普及,一些普通大众,为了图方便,往往就直接把自己的职业用作了姓氏,如Bauern(农民),Muller(磨坊工人),Schuster,Schumacher(鞋匠),Schneider(裁缝),Schmidt(铁匠)等等。
没成想,有些“见过点市面”的人,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会投机取巧地借用一些贵族的姓氏。
不过,很快,这种举动很快遭到官方的注意和禁止——你也配姓赵?
因为,在阶级固化严重的古代欧洲,姓氏可不仅仅就是个简单的识别标志,而被赋予了特定的社会,政治和文化含义。
除了德国,几乎所有的欧洲贵族,都很在意通过自己特殊的姓氏和那些“卑微”的平头百姓加以区分,来彰显自己的特殊社会地位和家族的荣耀。
所以,在各项法令效果不尽如人意的情形下,贵族们便直接在家族姓氏之前,挂上了一个“Von”字,用以“打假”。
不过,发展到近代,这个“冯”字又几乎被用成了“烂大街”的模式。
德意志贵族也主要奉行那套“长子继承制”的传统,一般情形下,只有大儿子才能继承庄园田产,其他女子的空有贵族头衔,需要自谋生路。
作为次子,你继承不了家族封地和世袭头衔,但不影响你名字里带着“von”。而且,女性改嫁后,也仍可以继续用前夫家族的“von”。
这导致,von”的量越来越大。到了近代后期,那些名字里带着神气的“von”字的男男女女,还真不一定有产业,更不一定就能拿得出非常正式的贵族头衔。
比如,前面提及的埃里希·冯·鲁登道夫将军,还有他一战时的老板,后来魏玛德国的最后一任总统~保罗·冯·兴登堡元帅,都是没落贵族出身,虽然名字里也有“von”,但老爸这一代早就没有了明确的贵族头衔。
到了一战二战时代的德国,一个人的姓名中含有“von”这样一个小介词,只意味着他与历史上的某个贵族世家有联系,并非就说明,他本尊属于一个带着品级和头衔的贵族。
不过,后人一提及“von”,想到的,仍旧总是那些穿着精美笔挺军装制服的贵族军官。
一方面是因为,相比欧洲其他文化圈,英国俄这样的国家,名字中都没有“标志性”前缀区隔,而奥地利贵族名字里又不一定非得加“von”。
加之,奥匈帝国解体,奥地利成为共和国后,政府还干脆彻底禁止了一切贵族头衔和“冯”等称号,并立法规定,违者将被处以2万克朗罚款或至多6个月的徒刑。比如,著名的经济学家哈耶克,以前叫弗里德里希·冯·哈耶克(Friedrich August von Hayek),从1919年起,就只能叫弗里德里希·哈耶克了;
还有法国,其贵族的“de”又让数次轰轰烈烈的大革命给震慑的不敢再造次。
——这样一来,仿佛只有德国人的“von”,最能体现那种生动的贵族识别特征。
此外,跟德国贵族相关的,最鲜明的印象,当属源自普鲁士的容克贵族。
跟英法等老牌贵族享受的悠闲田园生活不同,这些贵族“von”们放飞自我的场所是强调纪律和荣誉普鲁士/德国军队,他们的贵族头衔被看做荣誉和能力的证明,而不是同土地,财富和养尊处优的生活联系在一起的。
当然,有了军功,田产、财富什么的也就滚滚来了,所以,他们也同样是富有的庄园主,但对于其家族信条而言,搞“军事斗争”才属于他们世代传承的主要方向。
这些武德充沛的容克家族世代带兵打仗,攻城掠地——对战争异乎寻常的“热爱”早已深深根植于其家族血液之中,打仗似乎成了他们的本能~几乎每个贵族男性都有在战场上激情冲锋陷阵的经历。
老实说,也并非德军中的贵族军官,都来源于普鲁士的容克贵族,南德地区的“冯”们(他们很多属于乡村贵族或者宫廷贵族),照样也贡献过不少人力。
典型的,像广为人知的,刺杀希特勒的克劳斯·冯·施陶芬贝格上校。
这位身残志坚的上校先生拥有伯爵头衔,出身于德国西南部的巴登-符腾堡州的斯图加特(目前,奔驰、保时捷、博世公司的总部都在这里)。
不过,因为这个普鲁士实在是太能打,它的建国史和扩张史,几乎就是一部战争史,尤其是源自东普鲁士的容克贵族,素来以崇尚武力和霸权闻名世界。
就这样,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刻板印象”——冯(von)=容克贵族=好战侵略。
甚至,连二战胜利后,“三巨头”划分世界的时候,也这样重点考虑过。
在他们看来,普鲁士,尤其是东普鲁士,向来是个危险而敏感的地方——此处过于危险,必须要在地图上强行抹掉!
于是1945年7月,《波茨坦公告》正式决定把德国东部边界领土部分割让给了波兰,同时把基督教新教——路德教发源地、大哲学家康德的故乡,东普鲁士首都——格尼斯堡(德语:KöConigsberg)割让给了苏联。
不到两三年的时间,苏军就几乎驱逐了当地所有的德国人,同时迁入大量俄罗斯、白俄罗斯及乌克兰军民到此地定居。
自此,这里成为了苏联加盟共和国俄罗斯联邦下属的“加里宁格勒州”,哥尼斯堡也被改名为加里宁格勒市~这也是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举办地。
另外的一些德国东北部领土,大部分割给了波兰,以用作对波兰被苏联占走18万平方公里领土的补偿。
同理,波兰那边也效仿苏联,搞了相当彻底的“民族大换血”。
冷战后期,两德统一时,联邦德国政府正式签订了相关条约,承认了战后的既定国界。至此,东普鲁士跟联邦德国再无瓜葛。
比如咱们开头提及的几位德军的著名将领·冯·鲁登道夫、冯·兴登堡,他们的老家波森,早就成了波兰的领土,并改叫了波兹南。
甚至,曾经的德意志条顿骑士团总部马尔堡城堡(Marienburg)都早已成了波兰领土。修复后,为波兰政府创造了可观的门票收益。
冷战结束后,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一些东普鲁士贵族“冯”的后代们,曾经多次奔赴波兰协商,去“故土”寻根,试图用重金买回自己家族的部分庄园。
但他们中的大多数,最终还是悻悻而归。
此情此景下,老家和祖产都成了别国领土,这个“冯”(von),还叫个什么大劲。
据统计,目前德国目前有8万多个名字里仍旧坚持带“von”的贵族后裔,跟8000多万的总人口比,确实属于小众群体。
很大程度上,除了上面说的那种背井离乡,祖产所在地已经成了“外国领土”的“冯”们以外,很多原本就不算很“贵族”的旁系“冯”们,则为了适应战后去纳粹化的大环境,直接舍弃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容克军事贵族“von”。
毕竟,二战结束前,很多德国人名字中的“von”,仅仅指代的是其家族的发源地,他们不见得就真的有贵族头衔,去掉von,也没啥对不起天地祖宗的心理压力。
而且,你一没祖产二没家当,一个辛苦上班的“打工人”,头顶着个“冯”,不觉得有点“那个”吗?
另外,战后“冯”被认为有专治色彩,也曾经一度被打上了落后、封建的标签,因此,很多“冯”选择默默地舍弃了这个德意志贵族的标识。
这方面,东德地区尤甚。
比如,德剧《冷杉溪》(我们的父辈第三部),伯爵女儿选择嫁到了东德,就毅然去掉了自己家族传下来的“冯”,那决绝的心理如同咱们当年“破四旧”一般。
至今,名字里仍然坚持用“冯”的,大多数家族真的有些来头。
像开头提及的现任现任欧盟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虽然她娘家也是一个官僚和富商世家(他爸当过14年州长),但仍不属于冯系贵族。她的“冯”,来自于丈夫的家族。
她的丈夫叫做——海考·冯·德莱恩,两人为医学院同学。这位冯·德莱恩先生出身于丝绸商人和贵族世家,家族原本享有男爵称号。
后来,冯·德莱恩女士选择了弃医从政,而冯·德莱恩先生则成为了一名医学教授和著名企业家。
这两口子无论是个人事业,还是家庭人口生产,可算是都相当给力。
而且,他们的日常生活也非常低调,也从未刻意拿自己“高贵”出身来炒作或者说事儿。
有意思的是,什么“冯”贵族啊、东普鲁士故土这类的“不堪回首”的历史,其实大部分德国人都已经看开了,反倒是在遥远的中国,总有一些热心群众,一直在为这段过往,感到由衷的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