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重来(伯格曼: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


电影重来(伯格曼: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


书本导语:塔可夫斯基、伯格曼和费里尼常常被称为圣三位一体,塔可夫斯基致力于雕刻时光,费里尼的创作态度由前期的现实主义走上了无可挽回的浪漫主义。


而伯格曼,这位银幕风格素以晦涩深奥著称的电影大师曾说:“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它们是镜子,是现实的片断,几乎跟梦一样。”


7月30日,是伯格曼的忌日,让我们重温大师的作品,以为纪念。


电影重来(伯格曼: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


文/编辑:骑桶飞翔

责编:刘小黛
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

未经许可,禁止转载


有的人说,伯格曼的电影如多宝琉璃塔般,初见之余往往令观者目迷。确实,纵观其影片序列中,《第七封印》全片充斥着哲学思辨和宗教譬喻;《野草莓》中回忆与现实相交缠,教观众难以分辨;在《假面》里,伯格曼面对世界之虚伪时显得真诚而困惑。然而,在这些五色交杂令人目炫的影片中,还有一颗简单朴素的明珠,那便是《处女泉》。


电影重来(伯格曼: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


《处女泉》获1961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1960年戛纳电影节特别推荐奖。其故事脉络如河间浅草一般清晰可循,如黄昏微风一般简单而能深入地打动人心。伯格曼一度对自己的这部作品非常得意,甚至认为这是自己最好的电影。


令人不解的是,当伯格曼面对他的偶像黑泽明时却转变了看法,说这只不过是对黑泽明的拙劣模仿。这可能只是伯格曼自谦之词,并不能影响我们去欣赏并沉醉于这样一部优秀的电影。


事实上,作为一部伟大的作品,《处女泉》并未因伯格曼的自贬而逊色分毫。当十八岁的李安第一次接触伯格曼时,把这部作品反复观看了两遍,并贡献出了今日火遍全网的表情包。那是李安在人生中看到的第一部艺术电影,李安表示自己虽然看不懂,但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甚至被伯格曼“击至昏迷”,被“夺走了他的处女之心”。


电影重来(伯格曼: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


这并非这是李安简单的吹捧之辞,后来当李安谈到《处女泉》时说“若是没有这些伟大的电影,我将只会满足于讲一个好故事,满足于让人们哭哭笑笑。”


伯格曼的电影使李安明白:“要用哲学观念去统御电影,对神的疑问,抽象的东西,要有很崇敬的心去体现。”


《处女泉》是个宗教故事,改编自瑞典民歌,农场主陶尔一家都虔诚地信仰着上帝,农场主陶尔有两个女儿,生女卡琳天真纯洁,有着明媚美好的人生,养女英格丽因为行为放荡,在农场地位低下,一直对卡琳怀有嫉妒之心,在卡琳与英格丽骑马前往教堂送蜡烛的路上,英格丽借口称病丢下卡琳一人上路,天真的卡琳遇上一伙心怀不轨的牧羊人,后被三个牧羊人玷污并杀害。


电影重来(伯格曼: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


晚上,三个牧羊人碰巧在陶尔家留宿,并且拿出卡琳的衣服向卡琳的母亲兜售,担心女儿安危的母亲明白了一切,明白自己的女儿不会再回来,而凶手就在面前。卡琳的母亲强忍着悲痛,把消息偷偷地告诉了父亲陶尔,伤心欲绝的陶尔为了替女儿报仇决定违背上帝的旨意亲自手刃仇人。


毫无疑问,这故事非常简单,甚至会有一些观者会认为这不过是个老掉牙的套路,在一些故事书中随处可见。然而这正体现了伯格曼的伟大之处——没有峰回路转的情节,电影却能时时刻刻抓住观众的心。


嫉妒的英格丽


基督教里有七宗罪之说,在这部电影里,几乎所有角色都有自己的罪行。英格丽的罪便是对于卡琳的嫉妒。英格丽虽然名为养女,但由于行为放荡以至于未婚已孕 ,加上异教的信仰,使得一家人都对她十分冷落,在农场中的地位更是与奴仆无二。


在电影开始时,导演就把第一个镜头给了英格丽,英格丽头发披散着,面目阴沉,神情可怕,她卖力地吹着炉火,而在炉火终于吹燃后,我们看到英格丽艰难的站起来的同时,挺着她那鼓胀的肚子,随后是对异教神奥丁的祈祷和呼唤。


电影重来(伯格曼: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


当我们看完电影后,会觉得英格丽可恨又可怜。因为嫉妒,英格丽在给卡琳准备的麦饼里放进了癞蛤蟆。同时,又是因为嫉妒,英格丽使罪恶有了可乘之机,造成了卡琳被害的结果,我们不能不对英格丽产生负面的印象,以至于认为她是个可恨的人。但另一方面,当我们认识到英格丽的处境时,我们同样会对她产生怜悯。


卡琳的悲剧


其实卡琳的悲剧与她自己的天真任性,父母的纵溺不无关系。教堂规定送蜡烛的必须是处女,这样方显尊敬虔诚,卡琳的父母做完祈祷后决定让卡琳骑马去教堂送蜡烛。娇惯的卡琳不愿起床,除非穿上华美的衣服,这华服无疑为后面三个牧羊人的歹行做了铺垫。


任性卡琳要求与英格丽同去,接下来两个姑娘骑马上了路。在电影里,这一段极其优美抒情,我们可以看到沿途美妙的风景,潺潺流过的溪水,卡琳天真摇曳的歌声,灿烂的阳光,随处可见的鸟啼。一直看到这里,观者根本不会想到影片后面突如其来的罪恶。


可是,当卡琳与英格丽踏入森林里时,英格丽却故意托病,不愿再深入,丢下卡琳一人上路,自己却在一旁暗暗窥视。卡琳一个人在森林里走着,却遇到三个心怀不轨的牧羊人,他们看到卡琳后,像看见温顺的羔羊一样,露出邪恶的笑容。


电影重来(伯格曼: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


他们与卡琳搭讪,并成功引起卡琳的兴趣,以卡琳已经错过早祷为由,与卡琳共进早餐。善良的卡琳天真的拿出自己的食物分享给三个牧羊人,一开始的气氛还不那么紧张,三个牧羊人与卡琳又说又笑,可是,当牧羊人看着卡琳美丽的身段与华贵的衣服时却渐渐起了歹心.


具有象征意义的是,这时,饼里的癞蛤蟆突然掉了出来,卡琳和三个牧羊人都大吃一惊,在影片里,这意味罪恶的开始。卡琳看着怀里的小羊,突然意识到三个牧羊人是外地来的,这时,两个年纪较大的牧羊人们也撕开了面具,捉住试图逃跑的卡琳,奸污又打死了她,同时还不忘掳走她的衣服。


电影重来(伯格曼: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


如同是上帝对这恶行的愤怒,或是对卡琳纯洁生命消逝的怜悯,刚才阳光灿烂的天空,现在缓缓地下着悲哀的雪。两个较大的牧羊人匆匆逃跑,而良知未泯的小牧羊人痴呆似的望着这一切,为死在荒野的卡琳捧了几抷土。



陶尔的复仇



傍晚时,牧羊人一伙投宿在陶尔家中,为卡琳焦急的陶尔和默默祈祷的妻子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已经无法回来,而面前的三个牧羊人就是杀害卡琳的凶手。


值得注意的是,农场主一家晚饭的场景出现过两次。在第一次中,以农场主陶尔为中心,一家人连同伙计呈对称分布,陶尔的左右手各有三个人。而在第二次晚饭中,位置则有所不同,即正直善良者面对观众,而三个牧羊人则背对镜头,居于灰暗。


电影重来(伯格曼: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


然而,罪恶终会显现,晚饭后,牧羊人向陶尔妻子兜售卡琳的衣物,陶尔的妻子怀着极大的痛苦与悲哀稳住杀人凶手,又把他们关在房间里,把衣物拿给陶尔看,而目睹了罪恶的一切的英格丽也随后回到家中,向陶尔忏悔自己嫉妒卡琳的罪行。得知真相后悲愤交加的陶尔决心为女儿报仇。


值得注意的一段是,在全能的上帝放任罪恶发生后,陶尔将自己的愤怒与迷茫全部发泄在了白桦树上,从前的信仰之根产生了动摇,最终被连根拔起。这一段情节要表达的感情有很多,有对于上帝信仰的动摇,有对自己女儿卡琳的死亡的悲愤,还有对罪恶凶徒切齿的愤怒。



陶尔全副武装,拿着屠刀悄悄地走进三个牧羊人仍然熟睡的屋子里。陶尔像一个骑士,或者说更像一个审判者。他坐着,像坐在王座上,高傲的望着面前的桌子,女儿的衣物和熟睡的三个罪人。


电影重来(伯格曼: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


陶尔在等待黎明的到来,在等待罪人的苏醒,因为虔诚的陶尔认为自己的复仇是代替上帝之手,必须是光明而虔诚的。随后的事情在观众看来似乎是顺理成章的,醒来的牧羊人吃惊而恐惧,企图逃离这已经闸上的房间,却无一幸免。


罪恶的尽头


伯格曼在这部电影的许多地方都巧妙地运用到了沉默的作用,这让伯格曼的电影显得朴素而充满圣洁,庄重而充满救赎意味。


在结尾时,当父亲陶尔找到女儿卡琳的尸首后,跪在地上,背对着观众,向上帝质问:为什么上帝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还会容忍这样的罪恶发生。然而得到的却只有一段的鸟鸣,上帝似乎对这罪恶漠不关心。


这样的处理方法非常巧妙,陶尔背对着观众使气氛更加静穆,使陶尔的悲哀更加无言而令人感动。而陶尔的表演也十分神妙,我们在这里仿佛看到了痛苦的人们,他们在生活中饱受折磨,向上帝祈祷却得不到回应。


电影重来(伯格曼: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



然而就当我们都以为上帝只是虚空,失掉对他的信心时,陶尔仍然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仰,他发誓将会在女儿遇害之处用沙与石建立一座教堂,神奇的是,在陶尔搬开女儿的尸首后,女儿躺卧的地方如同神迹一般地流出了汩汩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