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长春6岁女童入选国家跳绳队”的话题登上微博热搜。这个名叫于璨伊的小姑娘,在2022年亚洲跳绳锦标赛国内选拔赛中表现出色,即将代表中国参加国际赛事,她也成为中国国家跳绳队迄今最小的运动员。
南都、N视频记者采访发现,“别人家的孩子”光环背后,是父母长期的陪伴与专业的指导、训练。于璨伊的父亲于大伟拿过世界跳绳比赛冠军,还是国家导师级跳绳教练员,母亲蔺晓琳在丈夫的带动下,也从不爱运动的语文老师变成了高水平跳绳运动员。此次通过选拔赛,一家三人进入了国家队,分别出战不同项目,在中国跳绳运动的历史上前所未见。
于大伟告诉南都记者,目前璨伊不到7岁,身高已经超过1米3,她的成绩放在全国乃至全世界都出于同年龄段的上佳水平;通过运动和参赛,身体素质、思维能力都有很大的提升。“作为父母来说,我们最早让她锻炼,并不是一定要让她走专业道路,只是作为一种兴趣爱好,让她能够一直坚持做下去。”今年秋天,璨伊就该上小学了,于大伟说,“可能等她慢慢长大之后,还会有更多想法,我们要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
“跳绳吧!爸爸”
如今回看,于大伟能够确切地说出,女儿璨伊在跳绳之路上的每一个重要节点。
2015年,他在长春开办了一间运动俱乐部,其中就有吉林省第一支专业的跳绳教学团队。同年秋天,璨伊出生在这样的环境中。
起初,做父亲的只是让她在场地中玩,并没有引导她学习跳绳——于大伟根据以往的经验认为,大约5岁的孩子才能做好双脚离地向上跳、双手摇绳等动作,女儿还远远不到年龄。没想到有一天他在做“三摇跳”(即起跳一次,绳子从脚下穿过三次)、高高地跳起来时,不到两岁的小璨伊凑到跟前,模仿着他一下一下地跳,这让于大伟感到惊奇。
于大伟(右)是女儿的跳绳教练。
当然,他是乐见其成,因为他知道,跳绳可以锻炼孩子的心肺功能和身体协调能力,纵向运动还有利于长高。从那之后,于大伟就有意识地带女儿玩一些简单的辅助训练器材或游戏,让她让逐渐学会连续弹跳、向高处跳;俱乐部的学员们下了课一起跳大绳、跳交互绳,也保护着她排在队伍里“蹦两下”;再后来,就教她摇绳。这样,到了3岁零两个月时,璨伊已经可以自己拿着绳子、自己跳,特别开心地跟大人宣布:“我也会跳了!”
女儿的超龄表现,有时候对于父亲是一道难题。尽管已经是国家导师级跳绳教练员,可于大伟并不确定如何训练一个3岁的孩子,也没有要求她“必须怎么样”。倒是她自己很有主意,父亲不教,她就去找俱乐部里的其他跳绳教练,模仿别的学员从双脚跳切换到了速度更快的单脚轮换跳,后来自己学会了双摇等花样。见孩子这么喜欢跳绳,于大伟觉得还是有必要帮她纠正动作、控制她的运动量和强度,避免对身体发育造成负面影响。不知不觉中,他就担负起了教练的责任,有目标、有针对性地给女儿施加引导。
于大伟告诉南都记者,为了追上女儿的需要,他和妻子经常要查阅国内外书籍、文献,咨询医学界和教育界的专家,“我们一直研究,她这么大的孩子的运动能力是什么样的,符合什么样的竞技状态,就是说,她是在速度、频率上发展比较快,还是柔韧性发展比较快,还是力量发展比较快?再根据这些,制定一个循序渐进的训练计划。”
令他欣慰的是,璨伊对跳绳的兴趣并非心血来潮,或许是因为她不断取得进步,周围的人都在鼓励,让她一直获得正向反馈。于大伟说:“每天从幼儿园回来,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拎个绳子来跳。一旦进了训练场、做准备了,那个眼神跟整个身体状态立刻不一样。”
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她会因为又一次突破了自己而在训练场上撒欢,也会因为没能达到目标而伤心。作为教练的时候,于大伟总是很严格,有时也会罚她、训她,连别的家长看在眼里都劝,“你对你姑娘好点!”但于大伟坚持:“我认为一个很仁慈的教练是培养不出高水平的运动员的,想突破的时候,必须严厉要求。”
其实,做女儿的教练、和她一起比赛,又是父爱的表现形式。在于大伟心中,真正重要的从来不是出成绩,而是用心陪着女儿长大。
在竞赛中加速成长
璨伊越跳越多、越跳越好,快4岁时,她在30秒内就可以跳到将近100个。“我那时感觉很了不起,全省都没有。”于大伟注意到女儿的潜能,就开始考虑带她参加比赛——在他看来,参赛是一个运动员最好的成长途径。
很多人不知道跳绳也可以作为竞技项目,其实它在中国方兴未艾,每年有十几个专业赛事。在世界跳绳锦标赛、跳绳世界杯等国际大赛举办之前,国家体育总局下属的社会体育指导中心还会召集高水平选手集中训练,最终组成“跳绳国家队”出战。
2020年,4岁的于璨伊在全国跳绳比赛中连夺7冠,曾上热搜。
于大伟自己就是因为参加跳绳比赛,才真正进入了这个专业领域。此前在吉林省拳击队时,跳绳是他练习动作灵活性、提升耐力的“基本功”;退役之后,他还保持着每天跳绳的习惯。有一天,他在网络上看到一份全国跳绳比赛的成绩单,先是惊讶于“还有这项比赛”,再一看选手的成绩,跟自己跳绳多年留下的功底相距不远,就有心一试。
2011年8月,毫无跳绳比赛经验的他只身一人、带着一根非专业绳来到了中国双流跳绳公开赛的现场,结果以802个的成绩拿到了男子甲组3分钟单摇跳的全国亚军,备受激励,也真正开了眼界。“原来,全国有这么多人在玩跳绳,有这么多花样和种类……”不会任何花样的于大伟,直接在赛场上跟着其他运动员和他们的教练学,一起总结怎么跳才能达到更高水平。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在2012年的全国跳绳精英赛上,于大伟就问鼎了男子甲组连续三摇跳的冠军;2014年起,他开始以跳绳国家队队员的身份参加世界大赛,到了2019年,主要精力都放在培养下一代、自己只是“顺便”参赛的于大伟,依然在挪威WJR跳绳世界杯赛上斩获了“双人同步花样”和“2x30秒双摇接力”两个项目的冠军。
有了这些经历,于大伟也特别鼓励自己的女儿参加一些专业比赛。他对南都记者解释:“我们的目的不光是为了拿到好成绩,不拿也没什么,因为参赛本身对孩子是一个特别好的锻炼和成长机会。就像伦敦奥组委的负责人说,体育竞赛能让孩子学会如何在规则中去赢,同时也教孩子怎么样体面并且有尊严地去输。通过竞赛,孩子学会了一种承受挫折的能力,培养出了自立和韧劲儿,我感觉这是练习跳绳也好,参加竞赛也好,对孩子最大的帮助。”
小璨伊第一次参加专业跳绳比赛,是在4岁零一个月,2019年11月2日的吉林省跳绳公开赛。由于没有设低龄组,她与8岁的孩子在同一组别。
“当时她1分钟跳了194个,大家都说太厉害了,以她的年纪是不敢想象的。”于大伟回忆。身为吉林省和长春市跳绳协会主席,于大伟全程在裁判席为选手评分,他特意交代女儿自己做准备活动、自己排队上场,“你会发现,孩子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独立,对她的韧劲儿、拼搏劲儿的提升也特别好。”
父女俩对跳绳的热情,也感染了身为母亲的蔺晓琳。她原本是一名不爱运动的语文老师,用丈夫于大伟的话说,“几乎没有运动时能穿的衣服和鞋”。后来受到影响和带动,也开始走进训练场,从帮忙计时、计数开始,逐渐能够“搭把手”(指负责摇绳),继而自己上场训练。于大伟发现,妻子开始真心喜欢跳绳,竞技状态还特别好,参加比赛陆续拿回了好成绩。
2015年,于大伟参加全国专业比赛时,怀孕5个月、“在家待着没意思”的蔺晓琳还上场摇绳,帮助团体拿到了第一名。当时她怀着的就是于璨伊,所以于大伟笑称,“我姑娘没出生的时候,就是带着冠军回来的。”
未必要走专业道路
疫情期间,于大伟的运动俱乐部一度闭门谢客,唯一的“学员”就是女儿。于大伟告诉南都记者,那段时间,他们练3天休息1天,每天训练1个小时,女儿的成绩进步很快。
当年3月,于璨伊参加了“跳绳抗疫”2020年吉林省暨长春市跳绳网络挑战赛,尽管她在最后时刻惜败另一位小朋友、以30秒单摇跳118个的成绩获得幼儿女子组第二名,但很多人得知她才4岁半,都去分享她的跳绳视频,因为她不仅动作标准,而且做了很好的示范,告诉大家没有那么多“不可能”。4月底至5月初,又有国家体育总局社会体育指导中心举办的“2020年全国少儿跳绳俱乐部杯赛”,这一次,有跟于璨伊的实际年龄更贴近的“5周岁以下组”。比赛结果发布时,连父亲于大伟都感到惊喜——她报名参加了7个项目,分别是30秒单摇并脚跳(101个)、30秒单摇双脚轮换跳(57对)、200个定数计时单摇并脚跳(70.181秒)、200个定数计时单摇双脚轮换跳(53.959秒)、1分钟亲子一带一单摇跳(132个)、1分钟棉纱绳单摇并脚跳(136个)、1分钟交互绳单摇跳(159个),7项全部取得同年龄组全国第一名。
有一次于大伟在自己的抖音账号上发布了女儿的一小段跳绳视频,到了第二天早上,浏览量就过了300万,后来又因为比赛获奖,上了微博热搜,引起不少关注。“孩子是不知道这些(反响)的,”于大伟说,“你说她对7个冠军有概念吗?她也没有,每天还是那样训练,不断地在往上冲击。”
2020年6月,国家体育总局社会体育指导中心发布通知,决定授予璨伊“2020年少儿跳绳推广大使”称号,同月受邀参加中国“奥林匹克日”活动。2021年4月,她被评为年度“全国跳绳运动十佳运动员”。
凭着既往全国跳绳比赛的好成绩,于璨伊和父母同时拿到了今年亚洲跳绳锦标赛国内选拔赛的参赛资格,并分别进入了各自参赛项目的前5名,从而“会师”中国国家跳绳队。他们一家三口都将代表中国,参加今年的亚洲跳绳锦标赛,其中年仅6岁的女儿,成了中国国家跳绳队迄今最小的运动员。
在于大伟发来的视频中,正换牙的璨伊穿着胸口有国旗的训练服,以快而稳的频率摇绳,做单摇跳。于大伟对南都记者坦言:“我们最早让她锻炼,也没想到她能够跳成这样。只是作为一种兴趣爱好,让她能够一直坚持做下去。”因为自己是运动员出身、常年比赛,他相信体育锻炼除了提高身体素质,还能锤炼顽强拼搏、永不服输的意志品质,“竞技体育在这方面对人的提升,是我们平常很难达到的。孩子喜欢比赛,我们就让她去比,但不一定未来要让她走专业道路,毕竟她还太小了。”
今年秋天,璨伊就要上小学了,于大伟说,随着她的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可能还会表现出更多的兴趣爱好,作为家长要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现在有时候,璨伊会说:“我希望像爸爸一样得到世界冠军。”但在于大伟的理解中,她实际上只是把父亲当成了目标和榜样。
“比如,我从疫情开始,每天跳绳1万个作为锻炼,她看到我跳出一身汗,跳坏了也还在坚持,她也知道说,‘爸爸很努力,我也很努力’。这就是我们最棒的地方——不是我天天督促着她训练,是我陪着她一起练。”于大伟认为,让孩子接受专业机构的培训,只是作为科学引导、少走弯路,但对孩子来说,最好的启蒙就是家长的陪伴。
采写:南都记者 侯婧婧(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