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洋气,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戚攸拉开窗帘,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下午的阳光有点刺眼,楼下进出皆是行色匆匆的公司白领。这是栋写字楼,她的心理咨询室就在十八层,中间楼层,她觉得刚刚好。
时间差不多了,她回到电脑桌前,关闭正在播放的轻音乐,按下闹铃提示。
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在这时醒来,他坐起身先是整理了一下头发,又将沙发靠垫摆放整齐,然后对戚攸露出了笑容。
男人很年轻,身形修长,他穿着一身黑,显得皮肤越发白净,只是那笑容在他的脸上就像是一张套上去的面具,使他原本俊秀的面孔变得有些扭曲。
男人说话了:“戚医生,我最近在练习微笑,你觉得怎么样?”
戚攸说:“所以你现在照镜子的频率变高了?”
男人回答:“是。”
戚攸问道:“你照镜子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有点兴奋。”他的脸上还是保持着那诡异的笑容。
戚攸说:“这很正常,回去好好休息,下次治疗你会更好。”
男人站起身,朝戚攸鞠了一躬,说:“谢谢戚医生。”
待他离开后,戚攸在电脑上的诊疗记录中打出一行字:伪装能力进化。
这时,诊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低着头。
戚攸抬头看到来人,神色紧张起来,她迅速起身拉上窗帘,锁了门,然后回过身对他说:“丁子阳,计划已经开始了,你这么做很危险,万一被他看到……”
“他就是陈淇?”叫丁子阳的男人摘下口罩,靠在沙发上,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问戚攸。
戚攸点点头。
丁子阳身子坐直了一些,饶有兴趣地问:“他真的是精神变态?”
戚攸说:“根据这几次我对他的诊疗,他身上的确具有精神变态的显著特征,冷血、自私、自大、喜欢追求刺激、善于伪装,而且我让他做了脑部检查。”
说着戚攸拉开电脑桌的抽屉,取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丁子阳,丁子阳打开来看,是一张脑部扫描CT。
“这就是我让陈淇去拍的片子,你看这里,”戚攸指了指片子中头颅的左下角位置,继续说,“这块大脑边缘系统就是负责人类情感和道德价值的地方。可怕的是陈淇这里几乎是空的,所以他根本不会拥有人类正常的情感和道德约束,快乐、痛苦、怜悯、内疚这些他都不会有。”
丁子阳问:“这样的人多吗?”
戚攸答:“不多,只有百分之二,精神变态要么是先天性的,要么是因为童年时期遭遇过一些打击导致大脑受到损伤。”
丁子阳笑了一下说:“所以说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真有意思。”
戚攸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对丁子阳说:“子阳,我必须提醒你,陈淇是个很危险的人。”
丁子阳收起了笑,眼神变得坚定,他说:“戚攸,我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危险的,如果你怕了,现在就可以退出,我不会怪你。”
戚攸看了看丁子阳,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资料我已经给他看过了。”
丁子阳握住戚攸的手,说:“戚攸,这些年只有你一直在我身边。”
“子阳……”
“好了,早点回去休息,我得走了,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再见你了,有事我会想办法跟你联系,照顾好自己。”说完丁子阳站起身就走了。
戚攸坐在沙发里,看着门被关上,思绪又回到了第一次遇见丁子阳的时候,那画面已在她脑中回放无数遍。
后来她常想,如果那天没有遇到丁子阳,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是会成为一个普通的公司白领还是已经不在人世。她做不出这个假设。
戚攸还记得那天起风了,她站在国贸大厦的天台上,翻过围栏,看着底下的万丈深渊,想象着父亲从这里掉下去的样子,她闭上眼,缓缓迈出左腿,她感觉风正从下而上包裹着她。
就在那时,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拉了回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孩,年龄和她差不多大,他紧紧抓着戚攸的胳膊,他的眼神里充斥着恐惧:“你不能在我面前死。“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戚攸一听,就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自父亲死后,她都没有这么哭过,男孩就坐在旁边看着她哭。
等她哭够了,他问她为什么要死。那天下午她将自己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
戚攸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家没再回来过,一直以来都是她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
父亲没有正经工作,他们过得落魄且艰辛,饿,饥饿,每当回忆起童年,这种强烈的饥饿还是在戚攸的胃里翻腾。
戚攸知道,父亲对她好已经是竭尽所能,可每当她看到父亲那副窘迫可怜的样子,心里就会生出一丝厌恶来。
十六岁生日那天,戚攸很晚才回到家,看到桌上是一块巴掌大的草莓蛋糕,上面插着一支蜡烛,戚攸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对着父亲说:“我想要一部手机。”
父亲说:“等过两年就给你买,来,先许愿,我们吃蛋糕。”
戚攸说:“我的愿望就是想要一部手机,我们班同学都有。”
“好好好,下次发工钱就给你买。”父亲端起蛋糕,堆起满脸的笑。
就是这样的笑,让戚攸觉得父亲永远都不会有出息,他们的生活不会有一点改变。
她推开父亲的手,蛋糕掉在地上,有一半糊在了她已经开胶的帆布鞋上,她说:“我只是想和别人一样,有那么难吗?”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父亲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眼神里是无措和惶恐,戚攸在那一刻终于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离开他,他这样幼稚,看上去比她更像个孩子。
一气之下,戚攸跑出了家门,可是她没想到,这一跑,她就再也见不着父亲了。
那天晚上,戚攸的父亲偷了一家手机店,他抓起一部最新款的手机就往外跑,店家边追边喊“抓小偷”,这一幕正巧被附近办案的警察撞见,警察追着戚攸的父亲,一路追到了国贸大厦的顶楼上。
一直胆小懦弱的男人面对警察充满了恐惧,他抓着手机一步步往后退,没等反应过来就失足从楼上掉了下去。
“他就这么死了,死得这么突然,我不该那么任性,是我害死了我爸。”戚攸说起这些,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男孩说:“害死你爸的不是你,是那个警察,要不是他穷追不舍,你爸不会从这里掉下去。”
戚攸转过头看身边的男孩,一丝冷漠浮上他的眼眶,他说:“无论如何不要死,只要活着,一切都还能翻盘。”
戚攸思索着他说的话,似懂非懂,但莫名的,她对他产生了一种信任,她在他的身后,阳光被他挡着,他的周身像是散发着一圈光芒。
戚攸问他:“你叫什么?”
“丁子阳。”他回答。
2
“刘队,刚刚接到报案,又出现了一名死者,还是女性!”刘进磊刚到办公室,王新就迎了上来。
刘进磊是从法医胡雪那里回来的,他对着上周被害的女尸一夜没合眼,本想回来洗把脸换件衣服,没想到刚一来就又接到了一起命案。
他胡乱地拿毛巾抹了一把脸,问王新:“案发现场在哪?”
“护城河边,刑侦科的人已经过去了,刘队,这会不会和前两起案件……”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还没调查之前不要随意下结论。”王新还没说完,就被刘进磊打断。
“知道了,刘队,你还没吃吧?要不我去给你买点包子?”王新说。
“不吃了,现在就去现场,我一晚上没睡,你开车。”说着刘进磊披上外套就往外走。
大厅里一个长相清秀的女警员看见刘进磊出来,跟了上去:“刘队,是要去现场吗?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刘进磊疑惑地看了一眼王新。
王新解释道:“她叫李梦,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新来的,警校刚毕业,你说你会什么来着?”他回头问李梦。
李梦忙回答:“犯罪心理侧写,我在警校学的就是这个。”
刘进磊看了看李梦,点点头说:“跟上吧。”
李梦一听,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跟着刘进磊出了公安局,三人上了一辆警车,鸣笛而去。
“本台最新消息,护城河边出现一具女性尸体,据报案人所述,死者于凌晨四点被发现。现场已被封锁,警方有关部门正在进行勘察,这已经是本市近期出现的第三起凶杀案,死者均是女性,后续情况本台记者将持续跟踪……”
国贸大厦内,戚攸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某台的报道,手里端着的咖啡已经凉了,她却没有要喝的动作。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门铃声,她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屏幕,监控里并没有人,只有走廊的灯。
就在下一秒,陈淇那张苍白的脸赫然出现在屏幕上。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来复诊了,不知为什么突然在这一天出现。
戚攸显然被吓了一跳,她手一抖,手里的咖啡有几滴洒在了沙发上,她顾不上擦,放下杯子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这才起身去开门。
护城河边,封锁线外围满了人,警车停了一片,技术人员穿着工作服在里面进行勘察,死者就是在桥底下被发现的。
刘进磊在河岸边,环顾四周,杂草丛生,他四处巡视了一番,这周围是一片荒地,离公路很远,前些日子下过雨,桥下河水湍急。
“刘队……”
刘进磊回过头,看见胡雪向他走来,她边脱手套边对他说:“死者叫刘亦婷,三十三岁,死因和前两起案件一样,是被绳索勒住脖子窒息而亡,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尸体是在死后被运到这里来的,这周围没有发现任何脚印,还有她的腰上系着一条男士皮带。刘队,最近这三起案子我很在意……你还记得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吗?”
刘进磊抬头向前方看去,那个地方大概五公里外有一处回水湾,他想起刚刚胡雪说的话,面色凝重起来……
十年前发生在本市的连环凶杀案,刘进磊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他刚调入刑警队,就碰上了这样的案子,为了追查嫌疑人,全局上下集中人马忙得脚不沾地,队里的人更是精神高度集中,连轴转了一个多月,连家都没回过。
刘进磊还记得他来报到的那天,当时的刑警队队长郭建峰叼着烟往外走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新来的?现在就上岗吧,跟我去蹲点。”
他穿着一身军绿色旧夹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说话口中就冒出一股呛人的烟味。
那天刘进磊被安排在红福医院门口蹲点,他坐在车子的副驾驶,开车的是一名年轻的警员,郭建峰躺在后座呼呼大睡。
夜色渐黑,车窗外下起小雨,刘进磊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郭建峰。
他早就听闻过郭建峰的名号,据说他心思敏锐,查案喜欢靠直觉,这么多年来破案无数,功勋显著。
可见着本人后,刘进磊觉得郭建峰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趁着这间隙,刘进磊跟身边的警员打问起最近的案子。
警员说:“别提了,死了两个女孩,这都第三个月了,连凶手的影子都查不出来。这两个女孩互无联系,一个是护士,一个是陪酒女,都是被凶手勒死的,而且身上还多出了一件男性物品。那个护士手腕上戴了个男士手表,陪酒女头上多了顶男款帽子,都是常见的款式,哪都能买得着,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的。
“而且尸体被发现的地方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第一具尸体是在每天运往郊区的垃圾车上被发现的,第二具尸体是在酒吧洗手间内。凶手根本就没有毁尸灭迹的意图,好像就等着被人发现。郭队说了是同一个人干的,而且他觉得就这两天凶手还会再作案。”
“郭队是不是认为凶手和这家医院有关系?”刘进磊问。
“哎,你倒和郭队想的一样,他说了,像这样的连环杀人犯,第一次作案通常都会选身边的熟人下手。第一个死的护士就是这家医院的。
“有个妇产科的男医生追过那个护士,没成,你知道妇科的男医生都有点那个,很有可能就让郭队说中了,今天晚上这医生值班,我们的任务就是盯着他。”
那晚刘进磊他们在车里守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接到通知,护城河边发现了第三具女尸,而红福医院那个妇科医生整晚都在医院没出来过。
尸体在桥底下泡了一夜,身上绑着一条男士皮带,下过雨的河滩边满是泥泞,却没有发现一个脚印。
郭建峰闷不吭声地在河滩里站了一个上午,当时的情形就和现在一模一样,只不过站在河滩里的人换成了刘进磊。
刘进磊回忆着这个月发生的前两起命案,第一具尸体也是在垃圾车上发现的,第二具尸体是在夜店的洗手间里……这绝不是巧合。
这样想着,刘进磊爬上河岸,发动了车子。这时,副驾驶车门被拉开,李梦坐了上来,她说:“刘队,我也去。”
车子开到河对岸,刘进磊下车来到河岸边,这里没有地方可以下到河滩,路边围着石栏,旁边有一家废弃的养殖场。
刘进磊顺着石栏一路查看,像在寻找什么,没一会儿,刘进磊就停了下来,他猜测得没错,有一截石栏的横梁上确实有几道白色的磨痕。
戚攸注意到陈淇从进诊室后脸上就保持着微笑,他现在的笑不同从前,已经没有伪装的痕迹。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注意到沙发上的咖啡渍,抽了张桌上的抽纸擦了擦,将纸巾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他说:“戚医生,不好意思,今天没有预约就来了,但我实在想找人说说话。”
戚攸笑了一下说:“没关系,你是我的患者,有什么情况都可随时来找我。”
陈淇眼神停留在茶几上的遥控器,说:“戚医生刚才是在看什么呢?”说着他已经拿起遥控器按了下去。
电视上正在播放护城河边警察搜索的画面,河岸边围满了人。
戚攸脸上的笑瞬间凝固,她抬眼看着陈淇说:“刚刚在看电视。”
陈淇并没有看戚攸,他盯着电视缓缓说道:“戚医生,你是知道的,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中那些死掉的女人互无联系、身份各异,她们是那么年轻,全都被凶手用绳子勒死,而且凶手每一次都会留下一件男士物品。其中第四个被害人就是被扔在了桥底下,河岸边没有发现脚印,警察怎么也查不出尸体是怎么被运到那里的。
“其实凶手就是在上游的河对岸用绳子将尸体吊下去的,那几天下过雨,尸体掉进河里,再通过回水湾就漂到了河岸这头的桥底。当时的刑警队长郭建峰在河对岸的石栏上发现了绳子磨过的痕迹,还做了一遍实物推演,这才确定了抛尸手法,就和现在一样。”
说完,陈淇回过头来看戚攸,他的微笑还挂在脸上,眼神清澈如孩童。
这就是最令戚攸不寒而栗的地方,不管从陈淇口中听到多么惨无人道的事,他都能表现得很平静,没有一丝伤心和恐惧。他没有这样的能力。
3
“刘队,凶手这是在模仿十年前的连环凶杀案。”李梦出现在刘进磊的身边,看着石栏上的磨痕说。
刘进磊问:“你知道十年前的案子?”
李梦说:“嗯,我在警校的时候研究过那起连环凶杀案,当年的案件负责人就是郭队长,他在我们警校可是传说。听说他办案全靠直觉,那时的系统不像现在这么完善,办案本就有难度,可郭队长从一开始就将嫌疑人锁定在红福医院。
他推测得没错,凶手第一次作案的确选择了身边的熟人,只不过凶手不是当时调查的那位妇科医生,而是医院的护工陆建明。像陆建明这样的人格是典型的精神变态杀人犯,可惜直到出现第七名被害人时郭队长才追查到他,将他击毙。”
直觉?所有人都认为郭建峰的直觉能洞察秋毫。刘进磊记得当年他问过郭建峰这个问题:破案真的可以凭直觉吗?
当时郭建峰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查案当然是要讲求证据的,所谓的直觉不过是这里储存的经验,当你和太多的恶魔打过交道后,你就能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了。想要知道恶魔在想什么,你得先成为恶魔。”
李梦继续说:“可是刘队,现在这三起案件,看似和十年前的连环案中的前三起有相似之处,但又大不相同。”
刘进磊回过神来,说:“说来听听。”
李梦说:“十年前七名被害人都是被勒死的,并且身边都会出现一样男性物品,这与现在的案件相似。但不同的是,十年前,除了第七名被害人是三十五岁之外,其余的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性。而现在这三起案件中,被害人的年龄都在三十五岁左右,凶手的目标年龄与十年前有很大的差别,目的性也完全不同。
“连环杀人案中,凶手选择的目标通常与他自身经历有关。陆建明杀人有一半是为了满足欲望,每一次他都会留下一个自己的物件,这是占有欲的象征,这应该和他的情感经历有关。
可现在的凶手选择的目标并不年轻,且从凶手作案的频率和喜欢追求刺激的性格特点判断,他应该是年轻力壮的男性。他应该是在作案过程中影射自己的母亲,在他童年时期,他的母亲有可能是离开了他或者意外死亡。”
刘进磊说:“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在想凶手要么是不屑陆建明的行径,要么是不能,现在看来应该是后者,而且现在的凶手不单单是模仿刘建明,他还在升级。”
“升级?刘队,你是指抛尸手法吧?”李梦问道。
刘进磊看了看李梦,这丫头一点即通,很少有新人能有这样敏锐的反应,他有直觉,将她带在身边或许对这次破案有帮助。
刘进磊有意试探:“关于抛尸手法,你是怎么想的?说说看。”
李梦见自己的推理被认可,脸上多了几分自信,她清了下嗓子,说道:“如今三起案件的抛尸现场看似和十年前完全一样,但却有不同。
我查过十年前的垃圾车,它们经过每一个垃圾点停留的时间是十分钟,而且当时路上监控不多,陆建明藏尸就很容易了。而现在那条路上监控密集,现在的垃圾车停留时间只有三分钟,凶手根本就没有办法在垃圾车路过时藏尸,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尸体从一开始就在车上。”
听到这里,刘进磊想起他见过那日运送垃圾的司机,小伙子那天早上满身酒气,到了警局吓得直哆嗦,只说前一晚喝醉了酒,早上开车的时候什么都没注意到,也没审出什么关键内容。
王新查了他前一晚的行踪,案发时间他确实在酒馆和几个司机喝酒,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李梦继续说:“陆建明杀死的第二个被害人体内检测出大量酒精,死者是陪酒女,死之前还喝了很多酒。这样一个醉酒的女人被人扶着去洗手间,在酒吧那样的地方不会有人怀疑,没人知道那已经是一具尸体。
“而上周在夜店发现的被害人体内并没有酒精或药物,凶手是不会杀完人后抬着一具尸体走到夜店的洗手间,所以这一次的抛尸现场就是案发现场,他就是在洗手间内杀的人。
可见凶手并不完全是在模仿陆建明,我觉得他是在释放一种讯号,那就是他知道十年前连环案的所有作案细节,但他和陆建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刘进磊听着李梦的话,脸上闪过一丝疑虑。十年前的连环凶杀案令整个城市人心惶惶,上头一直在施压,直到郭建峰在案发现场将陆建明击毙,一切终于了结。
警方迫于压力迅速结案,很多疑点就此尘封,除了死去的陆建明,连警方都不能完整地知道当时的作案细节,现在的凶手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当年陆建明还有同伙?
如今的案子引出的疑点越来越多,看来一切还得从根源上查起。
4
戚攸还记得陈淇第一次来诊室的时候也是这一身装束,穿着一身黑,头发梳得很整齐,他很注意细节,坐过的沙发没有一丝褶皱。
那一次他对戚攸说:“医生,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那时候他的眼神里还对正常人的生活有一丝渴望。可是现在他的眼睛里是空的,就像一片死海。
戚攸看着坐在对面的陈淇,思索着他的话,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刚刚说十年前在桥底被发现的是第四个被害人?”
陈淇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哦,我忘了警方公布的是第三个被害人。准确来说十年前的被害人应该有八个,第一个警方没有查出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因为我妈死的那一天我在学校,并没有看到。”
是一瞬间的,戚攸只觉得一股寒意逼向自己,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迅速包裹着她,她喉咙处吞咽了一下,竭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这件事你并没有跟我说起。”
陈淇扯动嘴角笑了一下,他对戚攸说:“学会伪装,这还是你教我的。”
戚攸问:“你今天来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
陈淇站起身,边整理衣服边说:“戚医生,我来是要谢谢你,帮助我找到自己,这感觉如获新生,我很期待下一次的治疗。”
说完陈淇就走了,戚攸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她早就知道陈淇会失控。
每当陈淇一次次问戚攸他究竟是什么人的时候,戚攸都会回答:“你是陆建明的儿子,你和他是同一类人,这是不可逃避的事实。”
她一直在暗示陈淇,他和陆建明是一样的人,可是她忘了一点,精神变态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掌控的,他不会被戚攸掌控,也不会被陆建明掌控……
一家夜店的洗手间内,李梦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双手撑在红色的洗手池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里就是第二个被害人杜晶晶死去的地方。她回过身来又扫视了一圈卫生间,陷入了沉思。
早上的时候她分别去了三位被害人的家里,再次确认了她们的身份和生活状况。三位都是独居女性。
第一个被害人叫吴芳,三十六岁,在超市做售货员,离婚后独居,前夫和孩子都在外地。她住的房子虽然老旧,但收拾得很干净。
第二个被害人杜晶晶,三十三岁,是一名编剧,未婚,没有男朋友,死前租住在一间单身公寓。李梦一进门就差点被地上的书绊倒,真不愧是编剧,屋子里到处都是书。
第三个就是前几天被发现的刘亦婷,三十四岁,在一家企业做总裁助理,未婚,但和公司总裁长期保持着地下情。房子是总裁为她买的,小区很高档,房间看上去就像样板房。
如果凶手选择的作案目标是因为在童年时期受过他母亲的影响,那除了吴芳,刘亦婷和杜晶晶都不符合条件……不对,她们之间一定有某个共同点……共同点?李梦回过身来,再次看向镜子。
李梦赶回队里后发现大家正在大厅开会,她站在门口说:“刘队,我有情况汇报。”
刘进磊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正好,刚赶上我们开会,你就在这儿说吧。”
李梦点点头,站到大家面前,将手里的几张照片贴在白板上,然后回过头来指着照片说:“最近三起凶杀案,我们都只掌握了抛尸现场,没发现第一案发现场,但其实第一案发现场就在我们面前。
我们先来看死在这家夜店洗手间内的杜晶晶,她被发现时身体是整个趴在洗手池上的,我们都知道凶手是用绳子将被害人勒死的。
从杜晶晶被发现时的样子可以推断,凶手在作案时是站在杜晶晶的背后、面对着洗手池将她勒死的,而洗手池上面就是镜子,凶手喜欢对着镜子杀人。这说明他喜好刺激,性格偏激自负,这样的杀人过程能让他的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所以凶手作案时现场一定会有一面镜子。
“再看这三张照片,早上的时候我分别去了三位被害人家里,发现只有杜晶晶的房间里堆满了书,非常凌乱,而吴芳和刘亦婷的房间都异常整洁。那是因为,案发现场就是在她们自己家里,是凶手杀了人后整理了房间。
他有严重的洁癖,一直以来我们忽略了被害人的家,就是因为太干净了,没有任何破坏和挣扎的痕迹。如果我没有推测错的话,吴芳和刘亦婷就是在自家的洗手间里被勒死的,因为只有洗手间内有镜子。而能轻易进入被害人家中,凶手要么是她们都认识的人,要么就是有着令人没有防备的长相。”
刘进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三位被害人之间的联系,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这就是我重点要说的了。”李梦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刘进磊。
“之前我做过侧写,凶手选择的作案目标是在影射自己母亲的影子,他在童年时期应该承受过母亲的离开或者意外死亡。可三位被害人中只有吴芳有孩子,而刘亦婷和杜晶晶并没有孩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们有过孩子。
凶手选择的目标就是抛弃自己孩子的女人,他在用这种方式再现母亲离开前的样子,这可能是因为他对母亲的思念,也可能是一种复仇心理。
“这份资料就是玛丽妇科医院的病患记录,这是一家私立医院,吴芳、刘亦婷和杜晶晶都曾这家医院堕过胎,凶手能得到患者资料,应该和这家医院的工作人员有关。之前已经查过三位被害人居住地的监控,在她们死亡的那天都出了故障,这更加说明凶手是有预谋地选择目标,提前做了准备。
刘进磊对李梦说:“刘亦婷和吴芳家里,我会让刑侦科的人再过去一趟,查这家医院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只要查到是谁泄露的患者资料,应该就能查到凶手的线索。”
三个女人连出意外,查出的多条线索,却指向了一家妇产医院
李梦回:“没问题,我下午就去。”
刘进磊转过头问王新:“小王,让你去查陆建明的居住记录和人际关系,查得怎么样了?”
王新说:“这个陆建明没结过婚,也没什么朋友,但他交往过的女人倒是不少,不过都维持不了几个月,只有一个叫赵子妤的女人他交往了五年。
那五年他们居住在林城,而且那时候陆建明信用卡上的流水很大,很多都是女性用品,看样子他很舍得为这个赵子妤花钱。不过,刘队,陆建明的案子不是十年前就结了吗,我们这时候还查他干什么?”
刘进磊说:“现在的凶手就是在模仿陆建明作案,要想了解凶手,就得先了解陆建明,而且当年的案子还存在很多疑点,只有查个水落石出,我们才能接近凶手。”
王新说:“好,我一会儿就带人去林城,好好查查这个陆建明。”
刘进磊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身旁身材有点胖的一个警员说:“胖子,上回那个开垃圾车的司机,你再去调查一下他身边的人,刘亦婷死的前一天他都干了些什么,几点几分出现在哪里我都要知道,越详细越好。”
看着案情逐渐有了方向和进展,刘进磊心里越发觉得十年前的案子就像是一个黑暗深渊,但不管那里隐藏着什么,他都要将其翻个底朝天。至于下一步,他想,是该会会老熟人了。
5
“要我说,你们医院那个张医生最帅,你们这近水楼台的怎么也不努努力啊。”
“哎呀,李警官,人家那是有主的人,哪轮得到我们啊。”
玛丽医院内,李梦和护士站的几个年轻护士聊得正欢。
最近她每天都来,每次都带着奶茶甜点,很快就和那些护士们熟络起来,她也不问患者资料外泄的事,只说是在调查刘亦婷和杜晶晶的人际关系。
咨询台后面,一个护士低头整理着发票,眼角的余光看到李梦正和其他护士聊得火热。
已经三天了,这个女警察一直待在医院里,除了聊天就是瞎晃悠,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紧张。中午休息的时候,她换了衣服走到医院后面,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戚攸,最近警察一直在医院查吴芳、刘亦婷还有杜晶晶的事,你说你是要研究什么堕胎方面的心理课题,我才把她们的住址给了你,可现在她们都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电话那头说:“小兰,你不会怀疑她们的死和我有关系吧?”
小兰犹豫了一下说:“那倒不是,我就是有点害怕。”
“放心吧,小兰,这事只是巧合,跟咱们没关系,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你也别和警察提这事,你只要假装不知道就好了。”
小兰说:“我吓都吓死了,哪还敢跟别人说啊。”
听到这里,医院里的李梦取下耳机,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她第一天来医院时,就发现这个叫小兰的护士总是躲着她,于是她申请了对小兰的手机进行监听。
这几日她也一直在观察小兰,如果那份患者资料是小兰泄露出去的,她一定会和要资料的人联系,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戚攸。
李梦在警校时,曾参与过对市里消防队员的心理培训,那时负责培训的心理咨询师就是戚攸,她很擅长催眠疗法。
她还记得由戚攸培训的那节课,还没讲十分钟,在场的消防队员大半都已沉睡过去,如果真的是她,那这案情就更复杂了。
而林城这头,王新经过打听,很快就找到了陆建明和赵子妤居住过的地方,当时他们在林城一家镇上租了一间四合院,那周围风景不错,后面就是一片竹林。
四合院里面现在已经住进了新的住户,询问得知他们也是前两年才搬进来,对于十多年前的住户一无所知,王新在四合院里四处查看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出了四合院后,王新走进一家小卖部,他拿了一包烟,又从手机上翻出一张陆建明的照片,问站在柜台里的老板:“这人你认识吗?十多年前住在半山四合院的那家。”
老板是个中年人,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他眯着眼看了一眼照片,说:“哎呦,这不就是那个杀人犯吗?以前就住在我们这里,那时候我就觉得他这个人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王新问。
“哎,你问这个干什么?”
“警察办案。”王新掏出警官证给他看了一眼,顺便拿出一个小本准备记录。
“哎呀,是警察啊,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这铺子开在这里二十多年,人来人往,什么事都能经过我这儿。说到陆建明这个人,那还得从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候他是和一个女人一起搬到镇上来的,我还记得那个女人好像姓赵……”
“是不是叫赵子妤?你看看,是她吗?”王新拿出手机给老板看照片。
老板说:“对对对,就是她,是叫赵子妤,这女人性格很好,人很大方,跟谁都能聊得来。但那陆建明就不爱说话,也不经常到镇上来,他整个人看上去就阴沉沉的,我也说不出那个感觉,我记得有一次他来我这里买东西,当时他看着我的眼神就让我心里直发毛。
“当时镇上很多人都说呢,赵子妤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就跟了那样一个男的,可能是因为陆建明有钱吧,据说他是倒卖医疗器械的,挣了不少,这赵子妤没什么工作,可浑身都是名牌。但陆建明脾气不好,有一阵时间赵子妤总是鼻青脸肿的,身上总有伤,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他们把孩子接过来,赵子妤就没再挨过打。”
“你是说陆建明还有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王新诧异地问道,之前调查时陆建明没结过婚,档案记录也没有显示有孩子。
“是男孩,我记得当时他也就八九岁的样子,还在镇上的小学读了一段时间,那之后没一年吧,就没再见过赵子妤了,听陆建明说是回娘家了。又过了一段时间,陆建明和那孩子也搬走了,再后来我就在电视上看到当年的连环杀人案了,没想到陆建明杀了那么多人。”
王新问:“老板,你还记得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老板说:“让我想想啊,那孩子经常来我这里玩,我肯定记得,他叫……叫……对,叫陆文涛。
“行,谢谢你今天的配合。”王新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准备要走。
老板又叫住了他:“对了,警官,当时还有件怪事。”
“什么怪事?”
“那时镇上很多人都养狗,有段时间有几户人家的狗都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有个小孩跑进陆建明家院子里玩,说是看见过狗被开肠破肚的尸体。那些丢了狗的人家就上门去找,可到院子里的时候又什么也没有,而且当时陆建明去了外地,家里就只有他儿子,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王新听完,隐隐觉得只要找到赵子妤和当年那个孩子或许会引出重要线索,他合上笔记本,向外走去。
6
刘进磊站在一栋老式居民楼前向上看去,他还记得第一次来郭建峰家里是有一次他们出任务回来弄得浑身都很脏,路过这一片时被郭建峰拉上来冲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还煮了两包泡面。
那时候刘进磊总跟着郭建峰,他觉得在郭建峰身上能学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可就在当年的连环杀人案破了以后,郭建峰就申请了提前退休。
后来很多人都说刘进磊办案的风格和郭建峰如出一辙,他就像是警队第二个郭建峰。
按响门铃后,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一个明媚可爱的女孩出现在眼前:“刘叔叔,好久没见了。”
刘进磊说:“倩倩都长这么大了啊。”
“爸,你看谁来了?”郭倩朝屋里喊。
刘进磊向屋里看去,郭建峰从阳台的椅子上坐了起来,他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是一份报纸。
进屋后,两人寒暄起来,郭建峰说道:“你这小子,自从当了队长后就没再来看过我,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是不是又有棘手的案子了?”
刘进磊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最近的几起命案想必你也知道,凶手是在模仿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当年的案子可是你破的,所以这一次我是想请你出山。”
郭建峰眼神恍惚了一下,似是回忆起了当年,然后他端起桌上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说:“出山就不必了,我这把老骨头已不胜当年,如今的案子和当年有很多差别,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刘进磊说:“能看出差别说明你破案的直觉还在,虽然我不明白当年为什么你执意要离开警队,可现在这案子需要你,下一个受害者可能随时会出现。”
郭建峰叹了口气,他想了一下,起身从书架上找出一个笔记本,那皮质的封皮因为长久的翻阅,颜色已被磨损大半,他将笔记本递给刘进磊说:“我能帮到你的只有这个了。”
刘进磊记得这个笔记本,那是当年郭建峰从不离身的,上面记录了十年前连环案的所有案情细节。
李梦走进国贸大厦,按下了18层,18层在这栋楼属于中间楼层,而中间在任何时候来讲都是安全地带。
玻璃门是自动的,李梦进入心理诊室的时候便知道戚攸已经认出了她,茶几上放着两杯冲好的咖啡,这是为她准备的。
“好久不见,李梦,不,现在应该叫你李警官。”戚攸坐在沙发上说。
李梦笑了一下说:“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想必你也知道我今天为何而来。”
“是因为这篇论文吗?”戚攸翻开桌上的一本杂志说,“我以吴芳、刘亦婷和杜晶晶为原型做了关于堕胎后的心理研究课题,可这篇论文发表之后,她们就遇害了。”
李梦并没有拿起杂志,她只是看了一眼,说:“我看过这篇论文了,很有意义,所以今天来是想向你请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选择她们来行凶?”
戚攸看了一眼窗外,回过头来对李梦说:“凶手童年时期应该遭受过家庭阴影。
“我猜他应该亲眼目睹了他母亲的死,他没能阻止,一直以来他都不能忘怀,所以他不断地在别人身上还原他母亲的死,他在用这种方式降低他的负罪感。”
负罪感?李梦听完愣了一下,戚攸的侧写和她所想的完全是两回事。
她问道:“你的侧写凭何具体到他目睹过他妈妈的死?”
戚攸说:“我接触过很多精神变态患者,他们在童年时期大多都有相同的经历,时间久了,我就有了自己的直觉。”
李梦问:“你是说凶手有可能也是精神变态?”
戚攸说:“这只是我的推测,目前看来他作案时的很多行为都符合精神变态特征。”
李梦环顾四周,问:“可以看看你这里的诊疗记录吗?”
戚攸指了指身后的文件柜说:“可以,都在这儿了。”
王新开了一下午的车,终于到了乌西村,山路不好走,一路坑坑洼洼,好不容易到地方了,天色已经渐黑。
王新下了车走进村子里,根据派出所给的地址找到了赵子妤老家的门牌号,大门敞开着,门口拴着的黑狗见着王新后奋力发出吠叫。
屋里并没有点灯,院子里杂草一片,王新进屋后发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炕上,朝来人望了过来:“谁来了?”说着她摸索着下炕。
“大妈,请问这里是赵子妤家吗?”王新问。
老太太缓缓往前走来:“你是谁啊?我这眼睛不太好使了,看不清你。”
王新说:“我是警察,是来找赵子妤问点事,她在家吗?”
“警察?是有我们小妤的消息了吗?找到她了吗?”老太太声音里有些激动。
“大妈,赵子妤不在这里吗?”
“她……她都已经十多年没回来过了,我托人打问也没有她的消息,这个不孝女,这么多年也不回个信儿……”说着老太太哽咽起来。
来的时候王新就在林城派出所查过赵子妤,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查不到她在任何地方的出入信息和消费记录,所以这才驱车来到她的老家。
可听老人家这么一说,王新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来,他不敢耽搁,回去取了车就连夜往市里赶。
7
清晨,一栋废弃的烂尾楼外,警笛大作,街上的人议论纷纷。
“又死人了,听说还是个女的,我看最近几起命案都是同一个人干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住凶手。”
“可不是吗,搞得人心惶惶的,哎,你看网上传的了吗,都说凶手是在模仿十年前的护工连环杀人案呢!”
……
刘进磊站在一个蓝色的化工桶前,看着桶里蜷缩成一团的女人,她的脖子上有明显勒痕,面部呈青紫色,舌骨断裂,眼睑处有干涸的血迹。
这栋楼弃置多年,已经成了不少流浪汉的栖身地,这具尸体就是凌晨时被一个流浪汉发现的,这栋废楼外面没有安装监控,若是凶手乔装成流浪汉用麻袋将尸体拖到这栋楼上,也不会有人生疑。
十年前陆建明就是这么做的,废弃的大楼、蓝色的化工桶、尸体的摆放姿势,这些在郭建峰交给他的笔记上有详细记录。
唯一不同的是,陆建明当年杀害的被害人脚上穿着一双男士袜子,而这具尸体身上并没有发现任何男性物品。
“刘队,死者叫王丽,三十五岁,在一家餐厅做领班,已经查过她在玛丽医院的就诊记录了,同样也是在这家医院堕过胎。”李梦向刘进磊汇报道。
刘进磊说:“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之前凶手都会在被害人身上留下男士物品,这是模仿陆建明作案的重要特征,可是这一次凶手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李梦说:“凶手知道陆建明所有的作案细节,这说明他和陆建明很熟悉,但现在他开始脱离陆建明,就是想要摆脱陆建明,他们之间在过去应该是控制和被控制的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就更麻烦了。”刘进磊说。
从林城赶回来的王新刚刚将车停在警局停车场,就看见刘进磊和李梦从一辆警车上下来。车子开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听其他同事说了,又出现了新的被害者,看样子他们刚从现场回来。
“王哥,你回来了。”李梦看见王新,向他挥手打招呼。
王新下车走过来:“这趟去林城,我掌握了不少信息,连夜赶回来就是想早点汇报情况,没想到这又出了一起命案。”
“看来你有重大发现啊,边走边说。”刘进磊说。
“我们之前一直以为陆建明未婚未育,但其实陆建明和赵子妤还有个儿子,这孩子叫陆文涛,曾跟随他们在林城住过一段时间。他们在林城居住的第五年,赵子妤就不见了,陆建明跟镇上的人说赵子妤是回了娘家,但我去过赵子妤的老家,她根本就没有回去过。而且那之后就再也查不到她的任何信息,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猜测赵子妤极大可能已经遇害。
“再后来陆建明就带着陆文涛离开了林城,再后来陆建明出事了,陆文涛就被送进了孤儿院,我联系过那家孤儿院,院长说陆文涛很聪明,进入孤儿院没多久后就被一户姓陈的人家收养了……”
“等等,你说姓陈?他是不是跟随这家人改了名字?”李梦打断王新,问道。
王新回答她:“对,他现在叫陈淇。”
李梦想起那日在戚攸的心理诊室,她翻看患者记录时,看到过陈淇的名字。之所以留意到这个名字,是因为在他的病情诊断上写着一行字:精神变态基因,严重洁癖,善于伪装。
李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系统,调出了陈淇的档案,屏幕上出现一张年轻白净的面孔,而这张脸她在查看刘亦婷小区监控时看到过。
监控拍到他穿着一身球服从小区走了出去,那套球服是西南大学足球队的队服,西南大学是本市的重点学校,这套队服在本市没有人会不认识,而那天正是刘亦婷遇害的日子。
这一瞬间,她脑海中所有零乱的侧写都串联了起来,与眼前照片里的人对应、重合:母亲在童年时死去,知道陆建明的作案细节,精神变态基因,严重洁癖,年轻力壮,让人没有防备的身份……
此时,刘进磊站在李梦的身后,看到陈淇的资料后便明白了一切,他吩咐道:“王新,马上以赵子妤的案子为由申请搜查令,其余人全力调查陈淇。”
接着他拍了拍李梦的肩膀说:“做好准备,这次由你来审讯。”
8
“他杀了很多人,每一次他都让我在一旁看着,我很害怕,她们都在看着我。”陈淇说这话的时候牙关有些打颤,回忆起这些,他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杀人的不是你,被迫见证不是你的罪。”戚攸边做记录边说。
陈淇说:“可我是杀人犯的儿子,我怕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他,我和他是同一类人,戚医生,这是你说过的话。”
“不,你和他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不要将他的罪过强加到你的身上。”
陈淇抬起头看着戚攸,忽然对着她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他说:“如果我说我喜欢看他杀人呢?”
……
戚攸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全是汗,床头的灯开着,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心绪这才稳定下来。
最近她总是梦到陈淇,梦到他第一次来心理诊室时说过的话,那时他还在求救,他想摆脱过去的阴影,可她却亲手将他体内的恶魔放了出来。
她告诉陈淇:“不要压抑内心的欲望,那只会让你更迷茫,人只有找到自己才会不再痛苦,去做你想做的事,去变成你想变成的人,没有人能够阻止你。”
她指着那张脑部CT说:“陈淇,这就是你,你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基因,你如此特殊,又何必恐惧于它呢?你只有正视它才能找到自己。”
她将玛丽医院的资料放在陈淇面前,说:“她们只是需要别人的帮助,将你的罪恶都释放在她们身上,你会得到升华,你要告诉世人,你和陆建明不一样!”
她看着陈淇在她的引导下变得一天比一天冷血、自私,他不再迷茫的同时也正在失去人的属性。
她能想象得到塑造出这样一个精神变态在将来会造成什么恶果,但这是计划的开始,她只能这么做,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
审讯室内,陈淇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低着下巴,双手握在一起,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已经一个小时。
刘进磊从监控室里盯着他,忽然发现一个异常,他看到陈淇嘴角扯动了一下,他似乎在笑。刘进磊对身旁的李梦说:“差不多了,进去吧。”
进入审讯室后,刘进磊坐在左边,李梦正对着陈淇,她直接发问:“你刚才在笑什么?”
“我在练习微笑。”陈淇说。
没有正常人的情感交流、善于伪装,这是精神变态的特征,李梦还是第一次接触精神变态,她只觉得陈淇的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意。
她回过神来,开始例行询问:“姓名?”
陈淇又笑了:“警官,直接问你想问的吧,比如人是不是我杀的?”
急于炫耀,享受刺激,若顺着他的话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李梦身体放松了些,准备先试试他的软肋,她靠在椅背上问他:“你知道赵子妤在哪吗?”
陈淇收起了笑,眼睛直视着李梦,没有说话。
李梦继续说:“是不是早在十年前被陆建明杀死了?”
“对,你说得没错,他杀死了我妈。”陈淇的回答没有一点犹豫。
李梦:“尸体在哪?”
陈淇:“就埋在林城我们住过的四合院后面,那片竹林里。”
刘进磊看了一眼摄像头,监控室里的王新便吩咐旁边的警员:“快,联系林城的派出所,马上展开搜查。”
李梦:“你知道陆建明杀了你妈,你恨他吗?”
陈淇:“我不恨他,他并没有伤害我。”
李梦:“陆建明后来还杀了七个人,如果当时你报警了,那些人就不会死了。”
陈淇眼神忽然变得坚定,他说:“那是他的乐趣,我为什么要阻止?他只有升华自己才能完成蜕变。”
李梦:“乐趣?那也是你的乐趣吧?如果没猜错,陆建明杀人的时候你都在现场吧!”
陈淇:“是,我的确都在现场,他强迫我见证他每一次杀人。”
李梦:“所以你学会了他的杀人手法?”
陈淇:“警官,看过不代表我会杀人。”
李梦坐起身,离桌子近了一些,她盯着陈淇说:“你嘴上说你不恨陆建明,但其实你恨透了他。你恨他让你从小就没有了妈妈,你恨他让你在那么小的年纪就目睹了最可怕的事,你恨你遗传了他的精神变态基因。即使这样你还是选择站在他的身边,对他的所有恶行冷眼旁观,归根结底,你们都是同一类人!”
陈淇表情变得错愕起来,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愤怒,李梦紧紧盯着他,她在等。
可就在下一秒,陈淇突然笑出了声。他说:“怎么你和戚医生说的话一模一样?警官,你好像误会了一件事,陆建明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李梦听到这话,迅速做出反应:“所以你更加恨别人说你是他的儿子!加上赵子妤,他一共杀了八个人,你看不上他的行凶手段,如果他和你并无血缘关系,你自然更加恨他!”
陈淇愣了愣,眼前的女警官说得对,他确实恨过陆建明,但那只停留在他的十岁。
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那年夏天,第一天开学的晚上,他背着一书包的新书从学校回来,看到陆建明正趴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洗涮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滩血。
他走进里屋看见赵子妤的鞋散在地上,旁边是一团麻绳。陆建明走进来,收起绳子,嘴里还喃喃地说道:“真麻烦,早知道一开始就用绳子了。”
陈淇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敢出声,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写作业,新学期第一天,老师并没有布置作业,但他就在本子上抄写,一刻不停地写。
等到夜里,他看见陆建明睡了,便悄悄地溜出了门,他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到镇上的派出所。
可就在他踏上派出所大门台阶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拎了回去,接着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是陆建明,他的车就停在眼前。
陆建明将陈淇塞进车子,发动车子往回开,路上他只说了一句话:“别忘了,我现在是你唯一的家人。”
后来,陆建明带着陈淇离开林城,住在市里的东区,他物色好一个个女人,将她们用绳子勒死。每一次他都带着陈淇,他要陈淇看着那些女人在他的力量下扭曲挣扎直到不再动弹的样子。
他说:“看到了吗?这样才算是征服了她们,你妈就是不知好歹,成天和外面的人瞎勾搭,这些女人也是一样。你将来要学会控制她们,你不用害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那些狗不都是你弄死的吗?你就是我的儿子,你和我是同样的人。”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陈淇真的不再害怕,他开始喜欢上看那些女人死去时的样子,那感觉仿佛是又看到了他的妈妈,她也是这样在陆建明手下死去的吧。
渐渐地,他就成了陆建明的共犯,他帮陆建明把风,给他递上绳子,他习惯了这一切,直到有一天陆建明没再回来。
“不是八个人。”陈淇突然低声说出这样一句话,又像是喃喃自语。
李梦问:“你说什么?”
“当年最后一个被害人关淑馨不是陆建明杀的。”陈淇抬起头来说。
刘进磊诧异地看向陈淇:“不是陆建明?你确定吗?”
“陆建明只会选择年轻的单身女性,而且他通常是在娱乐场所物色目标,在他看来那都是品行有问题的女人,关淑馨三十五岁,一个单亲妈妈,不会是他的猎物。”陈淇说。
刘进磊想起,郭建峰的笔记本里也没有关于关淑馨的记录,而且陈淇的话不无道理。如果真如他所说,那郭建峰又为什么掩盖真相?
刘进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站起身对李梦说:“你继续,我出去一趟。”刘进磊出去后,换了另一个警员进来。
李梦问陈淇:“你刚刚说戚攸也曾说过和我同样的话,她不是你的心理医生吗?为什么她说你和陆建明是一样的?”
陈淇耸耸肩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李梦:“她都对你进行过什么样的治疗?”
陈淇:“大多时候是催眠。”
9
“刘队,我去陈淇住的地方搜查过了,没有发现和被害人有关的任何东西。而且他出现在刘亦婷的小区是去找他的队友,他的队友也住在那个小区,这点已经核实过了,刘亦婷死的时候他和他的队友在一起,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王新向刘进磊说完这些,又拿出一张纸放在刘进磊面前:“另外,我还在陈淇的住处发现了这张亲子鉴定报告,是我的疏忽,之前没有调查清楚他和陆建明的血缘关系。”
刘进磊看了一眼报告单,说:“这点上陈淇应该不会说谎。
“你去把十年前陆建明案子的案宗拿过来,没有直接证据,陈淇只能是协助调查,我们必须在24小时之内从他这里获取更多的信息,不管他是不是凶手,他将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
“明白了,我这就去。”
从审讯室出来后,刘进磊又翻看了郭建峰给他的笔记,陈淇说得没错,陆建明选择的目标都是年轻且喜爱夜生活的女人,郭建峰也曾记录过这样的共同点,可是在他的笔记本上却找不到关于关淑馨的记录。
王新拿来案宗,刘进磊直接翻到后面,照片中呈现了关淑馨的死状,她躺在自家的地上,身体微微蜷缩,睡裙被撕扯了一半,长发凌乱地盖着面庞。
上面记载着现场发现了陆建明的脚印和指纹,以及一条麻绳,当时餐桌上还遗留了剩饭,而对陆建明进行尸检时,在他体内也发现了对应的食物。
还有关淑馨的内裤上也检测出了陆建明的DNA,种种物证显示凶手只能是陆建明,可现在看来,这证据太过充分,反而让人生疑。
陆建明之前作案时从来不会留下指纹和脚印,可为何偏偏在杀关淑馨时漏洞百出?
刘进磊忽然想到陈淇说关淑馨是单亲妈妈,他翻到记载关淑馨资料的那页,看到关淑馨有个儿子,叫丁子阳,当时的年纪是十六岁。丁子阳,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这时,胖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刘队,林城派出所来电话了,竹林挖出来了一具白骨,经比对确实是赵子妤。”
刘进磊安排道:“这样,这事交给你了,你去林城跟一趟。”
胖子转身要走,忽然回过身来,说:“对了,刘队,上次你让我重新调查那个开垃圾车的司机,我去那家运输公司查过了。那个司机是个临时工,他前一晚上在众合酒馆和其他司机喝酒,那些人都和他不太熟,也没问出什么,只说中途他去上过一次厕所,大概半小时的样子,喝到快天亮的时候他们才醉醺醺地回了公司宿舍。”
刘进磊想起来了,丁子阳这个名字他曾在笔录上见过,他忙问道:“这个司机叫什么名字?”
“叫丁子阳。”胖子说。
刘进磊起身边穿外套边对王新说:“马上调出丁子阳所有的资料,不要放过任何信息,我出去一趟。”
半小时后,刘进磊开车到了众合酒馆,他在四周走了一圈,发现这个酒馆离吴芳居住的小区很近,如果从大路上走,到吴芳的小区单程要十五分钟。
但刘进磊注意到酒馆旁边有片菜市场,菜市场后面就是吴芳小区的方向,如果穿过这个菜市场去吴芳的小区应该会更快。
刘进磊看了一眼表,就走进了菜市场。菜市场里面是一条直线,不需要拐弯,尤其晚上没有人,如果跑起来能更快一些,刘进磊这样想着加快速度跑起来。穿出菜市场,他看了眼时间,只用了四分钟。
接着他进入小区,上3楼,如果一进门就制服了吴芳,再将她勒死、收拾房间,速度快的话二十分钟,接着再将尸体用箱子带下楼,放进早已停在外面的垃圾车……若是有预谋地杀人,来回半个小时足矣。
正在这时,王新打来电话:“刘队,我查到丁子阳的信息了,他在十多年前就被诊断出了白血病,关淑馨死后丁子阳就没有再上学,一直在外游荡,做过很多零工,其中有段时间就是在玛丽医院做保安。”
刘进磊说:“将我们刚才掌握的所有线索告诉李梦,让她稳住陈淇。”
李梦推开审讯室的门,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她将杯子放在陈淇面前,说:“喝口水休息会儿吧。”
陈淇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李梦趁机观察了一下他的手,先前她就忽略了这一点,若是近期内多次使用绳索,手上应该会留下茧,不会是这样一双细腻白净的手。
李梦刚刚在外面已经听王新说了全部,她叫人查了丁子阳和戚攸之间的关系,两个人之间查不到通话记录,可就在她翻看丁子阳因打架被拘留的记录时,她看到了戚攸的名字。
那一次去派出所接丁子阳的就是戚攸,而那时丁子阳只有十六岁,也就是说,他们俩很早以前就认识。
一直以来李梦做的侧写都指向陈淇,那是因为戚攸完整地复制了陈淇的行为和性格,再通过催眠让陈淇说出陆建明作案时的所有细节,然后让丁子阳去模仿。
所以李梦从一开始做的侧写就是两个人的重合,她的侧写既是陈淇,也是丁子阳。她想起戚攸在心理诊室对她说过,凶手曾亲眼目睹了母亲在他面前死去,其实那时她说的就是丁子阳吧。
可李梦不明白的是,如果丁子阳和戚攸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警方重新调查关淑馨的死,又何故这么大费周章?
除非他们知道杀死关淑馨的真正凶手是谁,而那个凶手是他们无法撼动的人物。
10
刘进磊刚要敲郭建峰家的门,门就被打开了,他迎面撞上了郭建峰,看样子他正准备出门。
“郭队,我有事要问你。”刘进磊拦住了他。
“我现在没有时间,以后再说。”郭建峰似乎有什么急事,急着要走。
刘进磊直入主题:“郭建峰!关淑馨不是陆建明杀的,你知道这件事吗?”
郭建峰怔了怔,看了看刘进磊:“我现在真没有时间,等我回来我就向你说明当年的全部。”说完他就向楼梯口走去。
“关淑馨,是不是你杀的?”郭建峰的背影在刘进磊的眼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他还是咬着牙,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
郭建峰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刘进磊,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进磊说:“师父,当年你离开就是因为这件事吧?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吗?你知道的,已经死了四个人了,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郭建峰扭过脸,头垂了下来,如释重负般地说道:“是。”
刘进磊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郭建峰面前的,他说出了那句不愿意说出口的话:“既然,你承认了,跟我回警局吧。”
“等等,我会去自首,但不是现在,现在倩倩有危险,你再给我点时间。”郭建峰说。
郭建峰着急地拿出手机,翻出一条短信给刘进磊看:“你知道我不会拿倩倩的事跟你说谎,这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短信,如果我再不去救倩倩,就真的来不及了!”
刘进磊看向手机,短信是隐藏号码发来的,上面写着:“还记得十年前你做过的事吗?天黑之前如果你不出现我就杀了你女儿,你知道地方,我等着你。”
刘进磊沉默着从后腰里掏出手铐,边拷向郭建峰的手腕边说:“师父,我跟你一起去。”
王新带人闯进丁子阳家中时,里面空无一人,房子是一居室,王新四处查看了一番,房间内东西不多,客厅的墙上装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卧室里也摆放了两个穿衣镜。
仔细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王新站在客厅,面对着那面镜子,想起李梦说过的话,凶手性格自负偏激,喜欢对着镜子杀人,王新看了看镜子的四角,右下角的螺丝有松动的痕迹,看样子这镜子曾被取下来过。
王新叫人拿来螺丝刀,两个人合力将镜子拿下来后,看到镜子后面出现了一个暗门,原来这里还有一间房,这房子并不是一居室。
就在王新推开门后,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房间四面都是镜子,中间放着一把椅子,而椅子正对的那面墙上贴满了照片,他走近了看到照片里全是之前被害人的身影,吴芳、杜晶晶、刘亦婷都在其中。
王新看着房间中间的那把空椅,想象着丁子阳就是坐在这里,欣赏着墙上的照片,不禁后背发凉。
午后明亮的诊室内,戚攸站在窗前,阳光直射进房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她不知道从这里看到的每一个人是否背后都有一个隐藏的秘密,此时她只觉得恐慌。
就在刚才,她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是丁子阳。他在电话里说:“戚攸,原计划可能无法继续了,警察抓了陈淇。你说得对,他是个很危险的人,他的游戏一旦结束,警察就会查到我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要去做最后的事。”
戚攸说:“子阳,停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戚攸,你记住,事情都是我做的,和你没有关系,我不会让你出一丁点事,以后你一个人,要多保重。”
说完电话就挂了,戚攸再打过去就是关机,自从计划开始,她就没有再见过丁子阳,她没有办法阻止他,她觉得现在的丁子阳越来越陌生,让她害怕。
年少的时候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即使日子再艰难,有丁子阳在身边,她就觉得安全,丁子阳为了供她读书什么都干过。
有段时间丁子阳在码头做搬运工,有好几次,戚攸都发现他衣服前面都是血,那是白血病发作时鼻腔血管破裂。
戚攸劝他去医院,可丁子阳死活不去,他说:“一个快要死的人又何必浪费钱,我只希望我走后你能好好活着,不被别人欺负。”
那时候戚攸就暗自发誓,如果有一天丁子阳需要她,她也会义无反顾地为他做任何事,哪怕是付出她的生命。
于是,在遇到陈淇后,戚攸听从丁子阳的安排,通过催眠让陈淇重返童年,讲述他看到过的凶案现场,诱发他的精神变态基因。
她将玛丽医院患者的资料放在陈淇面前,她要诱导陈淇用陆建明的作案手法去杀人,让警察重新调查丁子阳妈妈的死,揭露真正的凶手。
她看到名单里的女人一个个死去,以为事情正在按他们的计划进行。
直到有一次她给陈淇催眠时,问他:“你是不是模仿陆建明杀了那些女人?”
陈淇闭着眼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中说出一句话:“我不喜欢杀人,我只是喜欢看尸体,她们不是我杀的。”
那时戚攸才明白,杀人的是丁子阳,陈淇告诉她的她全都向丁子阳转述过,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如果不是陈淇,只有丁子阳。
更可怕的是,戚攸通过案件看出了丁子阳正在享受这个过程,当年他的妈妈死在他面前时,他没有办法阻止,而现在他正在亲手还原他妈妈的死,他从中得到了释放。
在刘亦婷死后,戚攸接到过丁子阳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她已经知道他做了什么,求他不要再继续了,她说:“子阳,我害怕,我怕我会失去你。”
那一次,丁子阳向她保证,事情到此为止,他会停手。
可是没过几天,电视上又出现了王丽遇害的消息,戚攸便知道,丁子阳已经停不下来了,她这才意识到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于是,在李梦找上门来的时候,戚攸刻意透露了凶手的心理动机,并让李梦看到了陈淇的诊疗记录,她知道只要警方查到陈淇就能查到丁子阳,她必须要阻止,她不能让丁子阳变成真正的恶魔。
11
丁子阳坐在地上,面前的地板上是厚厚一层灰尘,他用手指在灰尘中画出一个圈,抬起头问道:“哎,你说这些天你爸看见十年前的案子重新上演,他是什么心情?能心安吗?”
面前的女孩发出无力的呜咽,她缩在墙角,胳膊和脚都被绳子紧紧地捆在一起,嘴巴被胶带封着,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头发。
丁子阳冷笑了一下,说:“你怕我?你跟一个杀人犯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都不怕,怕我什么?对了,你知道你爸是杀人犯吗?”
郭倩看着他,眼泪不住地流下来。
丁子阳看了看周围,继续说:“当年就是在这里,你爸杀死了我妈,就是这儿,就是你现在坐的地方。当时我就躲在你旁边的柜子里,透过锁孔看着他用绳子勒死了我妈,接着又伪造了完美证据。我看着他走了之后才从柜子里爬出来,我不敢逗留,连我妈的尸体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我就跑了出去。如果当时他知道我在现场,想必也会杀了我吧。”
丁子阳起身走到郭倩面前,蹲下来说:“你知道吗?最可笑的是我去了警局,可是他们不相信我说的话。你爸是破获了连环杀人案的英雄,怎么可能杀死一个无辜的女人呢?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他就得赎他的罪,你懂吗?”
郭倩听到这里,弯下身子,额头拼命地叩在地板上,一下又一下,丁子阳拉她起来,捏住她的下巴说:“你不用这样,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安静地等他来就好。”
刘进磊手握着方向盘,郭建峰坐在副驾驶上,他们往关淑馨曾经住过的地方赶去,路上的时候,郭建峰已经跟刘进磊坦白了一切。
十年前,正是郭建峰为陆建明的案子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经常顾不上刚上高中的郭倩,有一天晚上他回家拿换洗衣服时,正好碰上喝得烂醉如泥的女儿,她穿着吊带,脸上化着浓艳的妆容,一进门就脱了高跟鞋躺在沙发上。
郭建峰忍不住怒斥:“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女孩子家要懂得洁身自好,你这样哪里像是一个女孩子?”
郭倩说:“自从我妈和你离婚之后,你什么时候再管过我?这时候又何必假惺惺地说这些话……”
郭建峰没时间和她耗,外面还有同事在等他,他拿出一只手环,递给郭倩:“不管怎么样,我是你爸,我不希望你在外面出什么事。这个手环你戴在手上,要是有什么危险,按这个按钮,我的手机就会收到报警提示,并且能追踪到你的位置。”
郭倩拿起手环看了一眼,甩在一边:“谁要戴这种东西,这么难看。”那时郭建峰来不及多说,叹了一口气就走了。
可没想到几天之后,他的手机竟然发来了警报提示,那是夜里十二点多,他正在警队看监控,看到手机提示后,他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
位置显示是在一家酒吧附近的小路上,郭建峰开着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那地方连着几条胡同,周围没有住户,也没有见到一个人。
郭建峰搜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手机上报告的位置,那是一处胡同死角,郭建峰走近时,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到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用绳子狠命地勒着瘫软在地上的女儿,他的目光移到女儿的手上,他看到那晚他送给女儿的手环就戴在她的手腕上,一下一下地闪着红色的光,他做梦也想不到他拼命追查的凶手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没有丝毫犹豫,郭建峰当即拔出枪,朝着男人的头部疯狂射击,直到子弹都空了,他的手臂还保持着持枪的姿势,男人倒在了地上。
郭建峰冲过去抱起女儿,解开她脖子上的绳子,摸了摸脉搏,他才松了口气,还好他赶来及时,女儿只是晕了过去。
可他低头看去,看到女儿的腿上全是血。这一刻,郭建峰浑身都在发抖,他看着怀里昏迷的女儿,眼泪掉了下来。
郭建峰没有通知警队,也没有给医院打电话,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顾不上多想,他脱下衣服披在女儿身上,将女儿抱上车,又将男人的尸体搬进车子后备箱,他从车上取下清洗工具回到现场,将一切收拾干净,这才离开。
那晚,郭建峰坐在女儿的床边,看着还在昏迷的女儿,自责不已,他无心理会其他的事,他只想等女儿醒来。
那一夜注定是一个不安定的夜晚,大概凌晨两点的时候,郭建峰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视频。
他打开来看,是刚才那条胡同,视频里记录了女儿被伤害的全部过程,角度很模糊,应该是躲在胡同拐角处拍的。
郭建峰不忍再看,退出了视频,接着他收到了一条短信:“郭队长,我知道你想保护你的女儿,若不想这条视频传到网络上,请转账三十万到这张卡上。”后面是一串银行卡号。
短信是关淑馨发的,三十万,是当时医院要求她准备的治疗费用,这个可怜的女人,为了救自己的儿子,竟然愚蠢到去勒索。
郭建峰向技术科的人打了一个电话,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到了这个号码的用户和地址,他戴上手套和帽子,开车来到了关淑馨家里。
下车前,他在脚上套上了塑料鞋套,又换上了陆建明的皮鞋,他敲响了关淑馨的家门:“你好,我是郭建峰,我卡上没有那么多钱,只好带现金过来。”
女人听到是郭建峰后,竟轻易地开了门。进门后郭建峰就回身将门反锁,从背后拿出一条绳子,他捂住女人的嘴,用力地勒住她的脖子,直到她不再动弹,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接着他从外面将陆建明的尸体搬进房间,然后他将一根管子插进男人嘴里,将桌上的剩饭塞进管子,伪造了陆建明的死亡时间,最后他将绳子放进陆建明的手中,脱下鞋子穿在陆建明脚上,删除了女人手机里的视频和短信。
做完这一切后,他开车去了垃圾场,焚烧了他戴过的手套和鞋套,这才回到关淑馨家中,拨通了队里的电话,请求现场支援。
调取监控、伪造证据,这对当时作为郭建峰来说,易如反掌,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做的这一切都被躲在柜子里的丁子阳看的一清二楚。
刘进磊听完郭建峰所述,不禁想起十年前郭建峰曾说过的话:“要想知道恶魔在想什么,就得先成为恶魔。”
他不知道当时的郭建峰这么说是处在什么样的立场,但他知道人做过的所有恶都会留下印记,终有一天会反噬在自己身上。
12
刘进磊和郭建峰赶到关淑馨家中时,门大开着,里面没有开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刘进磊打开手电筒,朝房间里照了过去,被绑着的郭倩看见来人,发出呜呜的叫声。丁子阳蜷缩在她的身后,他的鼻腔里正汩汩不断地流出血来,他的衣服被染红了一片。
丁子阳听到声响,坐起了身,此时的他几乎已没有什么力量,他看着郭建峰说:“你终于来了。”
刘进磊拔出枪,指向丁子阳:“停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郭建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我错了,我会去自首,坦白我犯过的罪,求求你,不要伤害倩倩。”
丁子阳抬起手用袖口擦了一下从鼻腔里流出来的血,笑了起来。
他说:“来不及了,不管是你,还是我……”他从背后勒住了郭倩的脖子,“你们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弄死她。”
刘进磊大喊:“别冲动,丁子阳,你妈妈的案子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法律会还她一个公道,放了郭倩,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公道?十年前我就不再相信这世上有公道,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结束一切。”丁子阳说。
刘进磊说:“你的方式?就是杀害那些无辜的女人吗?你认为这个世界没有给你公道,那她们呢?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郭建峰戴着手铐的双手合在一起,哀求丁子阳:“对,倩倩是无辜的,你要报复的人是我,你放了倩倩,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丁子阳看着这一幕,心里更加愤怒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剥夺了他的亲情,却又在此刻上演父女情深,这多讽刺。
这时,郭倩感觉丁子阳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趁着这时机,她奋力挣扎了一下,就向前方扑了过去。
丁子阳反应过来,想要伸手去抓她,就在这时,刘进磊瞄准丁子阳,一声枪响后,丁子阳倒在了地上。
郭建峰眼见郭倩脱离了危险,想站起来去给趴在地上的郭倩松绑,但终是两腿一软,整个人瘫软在那一动不动。
他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刘进磊见郭倩无碍,上前查看丁子阳,刚才那一枪他瞄准的是他的肩膀,并没有打中要害。
“丁子阳,你被逮捕了。”刘进磊拿出手铐正准备铐上去时,才发现丁子阳的胳膊骨瘦如柴,他的鼻腔里再次流出血来,此时的他眼神正在慢慢暗淡下去,看样子他早已病入膏肓。
这时,刘进磊看到丁子阳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于是他将耳朵凑过去,终于听清了他的话:“王,王丽,不……是……。”
丁子阳停止了呼吸,他没有来得及闭上的眼睛看着刘进磊,一动不动。
天渐渐黑下来,戚攸握着手机蹲在玻璃窗前,这一天她都没有等来丁子阳的消息,她不知道丁子阳最后的计划是什么,她想,大概也是回不来了吧。
这样想着,她站起身,走到电脑桌前拉开了抽屉,那里面放着一个粉色的草莓发卡,和一个U盘。
她拿起那只发卡,想起了这是她十七岁生日时丁子阳送给她的礼物。
她还记得那天,丁子阳一只手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在,他说:“那个,生日快乐,送你一个礼物。”他不安地将发卡放在戚攸的手心里,对戚攸说:“不管以后你在哪里,都一定要记得我啊。”
想到这里,戚攸不禁露出了笑容,她将发卡别在发间,拿起了那个U盘,那里面是她为陈淇做催眠时所有的录像,当初录下这些是出于对陈淇的恐惧,没想到最后却在自己身上派上了用场。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是李梦吗?我要自首。”
尾声
那日从戚医生的心理诊室出来时,陈淇看到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从他身边经过。他一眼就认出了他,十岁那年他见过的那个男孩。
那时候,他突然听邻居说陆建明被打死了。怎么就死了呢?
他不知道陆建明最后一个猎物是谁、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晚上陆建明是喝多了出去的,或许临时起意忘了带上他。
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应该何去何从,鬼使神差地,他走到了警局的大门口,他想知道陆建明是不是真的死了,就在那里,他看到那个男孩被两个人推了出来,男孩蹲在门口,哭了好久好久。
他回过头,看见那个男人进入了诊室,来这里的,应该也是和他一样不正常的人吧。
精神变态,这是戚医生为他诊断出来的结果,每一次来,戚医生都会为他进行催眠治疗,但其实他一次都没有被催眠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选择配合戚医生,假装被她催眠。
每一次催眠时,戚医生都会向他问起陆建明作案的细节,他如实回答后,都会看到对应地死了一个人。
渐渐地,陈淇明白了戚医生在做什么,他对此产生了兴奋,这是多么有趣的游戏,只要自己说出一个人应该怎么死,就会有人去执行,他开始期待,下一个又是谁呢?
可是那个叫刘亦婷的女人死去后,戚医生背后的人就再也没有动静,一周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怎么还没有死人呢?
他按捺不住了,他还记得戚医生给他看过的那份玛丽医院的资料,他知道猎物都是那份名单上的女人。
那个夜晚,他模仿当年的陆建明,乔庄成流浪汉的样子,尾随了名单上一个叫王丽的女人,待到没人的地方,他加快脚步冲了上去。
他一只手捂住女人的嘴,一只手将打好结的绳子套在她的脖子上,是他力气太大了吗?没几下女人就不动了。
接着他将王丽的尸体装进麻袋里,又塞了些空塑料瓶,拖至附近的烂尾楼,他拿出准备好的男士袜子,打算模仿陆建明的做法,将它们穿在女人的脚上,这样警察就会认为杀死王丽的和之前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但这样一想,他又觉得没有了乐趣,于是又将袜子塞回了口袋里。
时间过得好慢,陈淇看着墙上的钟,发现他在审讯室里已经待了十八个小时,那些警察带他来到这里,问了他很多陆建明的事,他几乎都如实回答了,除了他杀了王丽的事,何况他们也并没有问起。
他们好像很忙,后来那个女警察也出去了,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女警察推开了门,看样子是有什么事发生了,陈淇有点期待地坐直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女警察说:“陈淇,你可以回去了。”
陈淇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将坐过的椅子摆好,不慌不忙地向门口走去。
警局长长的走廊里,陈淇和匆忙赶来的刘进磊打了个照面,对方盯着他的眼光灼热而冰冷,这让陈淇不由得收起了上扬的嘴角。
走廊尽头就是警局的大门,大门外的世界喧嚣而充满生机……(原标题:《恶魔回形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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