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停下手里的活,到阳台上赏兰。
一眼就看见一片叶子上一团黑,我是个近视眼,以为是一片叶子枯萎变黑了,便伸出右手去揪,结果揪到手里的是一只苍蝇。我用左手掏出口袋里的手帕纸巾裹住了它,再把它捏死扔掉了。
那叶子上停歇过苍蝇的地方,用喷壶喷水洗过,才罢休。
花朵上面若有蜜蜂飞舞,花枝上面倘有螳螂安家,令人欢喜。
但是苍蝇不可以停歇。我的花草那么干净和优雅,岂能容苍蝇这种与腐臭为伍的脏虫玷污?
我有精神洁癖。
突然想到《红楼梦》中的妙玉,妙玉也是个精神洁癖。
《红楼梦》第三十九回: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投了贾母的缘,贾母就留她住了几天,带她逛大观园时,贾母一行人就到了栊翠庵,于是妙玉尽地主之谊,出场招待大家喝茶: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吃了半盏,便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一口吃尽,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贾母众人都笑起来,然后众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这时妙玉拉了黛玉宝钗两个去吃体己茶,宝玉也跟了进来,道婆收了外面众人茶具来,妙玉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吧。宝玉就明白了,这是妙玉嫌弃刘姥姥用过了。众人告辞时,宝玉惦记着这个事,向妙玉陪笑:“那茶杯虽然脏了,白撂了岂不可惜?依我说,不如就给那贫婆子吧,他卖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虽然同意了,却说:“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是我吃过的,我就是砸碎了也不能给他……我只交你,快拿了去罢。”
妙玉嫌刘姥姥脏且俗,不愿与姥姥有任何交集,宁可把一个值钱的古董杯子扔了,也不愿清洗再用,这就是她精神层面的择人了。
妙玉本是高洁孤僻之人,“栊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这回,她介绍用来泡茶的水,是五年前在玄墓蟠香寺搜集的梅花上的雪水,便可以体会到她的精神追求到了哪一个极别。她的眼里,岂能容得刘姥姥这样粗俗的脏老婆子使用她上等的成窑五彩茶杯——她原本是捧与贾母品茶的!
如果被人嫌弃,有自知之明者实在应该反省自己的形象。
杨澜曾讲过自己在英国的一段经历:
她面试失败以后,披头散发穿着睡衣裹着外套就去了咖啡厅,咖啡厅里人很多,她被安排坐在一位优雅的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没有看她一眼,写了一张便签给她:洗手间在你左后方拐弯。
她想起自己面试被拒的理由是穿着随意,愤慨于对方的以貌取人,此刻却发现原来自己的邋遢,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你的形象就是你灵魂的模样。
上海豪门千金郭四小姐郭婉莹的故事许多人都读过,她年少时美丽而富有,众星捧月。
文革时期,她被下放到天津极艰苦的农村去养猪,除了养猪外,还需要扫厕所、挖鱼塘、卖咸鸭蛋。此间,她一直住在肮脏潮湿的小黑屋里。
夏日,她自制香囊驱赶蚊虫。所谓的香囊其实就是在布包里装上各种干制的香花。
她刷厕所的时候,依然要把自己收拾干净,穿着旗袍。
连蒸锅都没有,即使是用铝饭盒,她也要蒸蛋糕。
没有茶具,用搪瓷缸子,她也要每天自己煮下午茶。
她骨子里的高傲从来没有减过一分,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也尽量保持着从容、优雅。
68岁时,郭婉莹终于迎来了她应有的尊重,她被恭恭敬敬地请到了上海硅酸盐研究所教英文。
1998年,郭婉莹在睡梦中辞别了人世,高寿90。直到离世时,郭婉莹的脸上依旧有着精致的妆容,她从容、体面、安详,做到了“直到最后一天也依旧优雅”。
郭婉莹一辈子都好看。
好看,绝非肤浅的美丽,而是眉梢眼角见清风明月,举手投足现侠骨柔情,是在最落魄的岁月里依然保持的优雅与从容。
曾在一篇文章里读到,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才女杨绛一家借住在集体宿舍时,因为家家在门前煮饭,楼前污水横流。
杨绛总是主动疏通臭水沟。她蹲在楼前,用手一点一点抠除污物,把公共空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知名作家王臣为杨绛写传记,题名《认真地年轻,优雅地老去:杨绛传》,“认真地年轻,优雅地老去”可谓对才女杨绛一生最精辟的总结。
只有爱干净的人,才有资格谈优雅。
孟德斯鸠曾说,美必须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在形象上如此,在内心上更是如此。
我深深认同,在现实生活里我们没办法窥探别人的内心,但却喜欢从他们的外在判断其为人。
这种判断一般不会出错。
佛曰:世事无相,相由心生。
亲,如果你认同,请记住:你干干净净的样子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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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祥红,女,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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