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1月15日正午时分，一阵隆隆巨响打破了波士顿港口的平静。

紧接着，惊人的一幕出现了：码头上突然涌起近8米高的黑色巨浪，几乎遮住了天空。粘稠的液体从圆柱形钢罐中喷涌而出，带着破碎的钢板向四面八方冲去，冲向了街道、建筑和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人们。

巡逻警弗兰克·麦克马纳斯（Frank McManus）正在电话亭中做着日常汇报，眼前难以置信的场景让他僵在原地，无法移动半步。片刻过后，稍微清醒过来的他对着听筒大喊：“赶快把所有的救援都派过来，一大波糖蜜冲到街上了！”

黑色巨浪

这是一场诡异而致命的灾难：1919年1月15日中午12:40左右，位于美国波士顿北区的糖蜜储存罐突然爆裂，巨量糖蜜让周围的街道化为了一片废墟。

位于波士顿北区码头的巨大糖蜜储存罐（拍摄于灾难发生前，具体时间不明） | The Bostonian Society

这个巨大的圆柱形罐子由钢板拼接建成，高15米，直径27.4米。就在事故发生前2天，这个罐子刚刚被灌满了糖蜜，一直装到了接近容量上限。糖蜜是一种十分粘稠的棕黑色液体，它是甘蔗制糖留下的副产品。这些糖蜜是美国工业酒精公司的原料，它们通过轮船运输到波士顿，并暂时储存在罐中。按照原计划，它们下一步将被运往工厂，经过发酵蒸馏制成朗姆酒或工业用酒精。

糖蜜是生产精制糖时留下的副产品，人们将它作为调味品、饲料添加剂、工业原料等使用 | Badagnani/Wikipedia

这些糖蜜共有8700立方米，重量超过万吨。失去罐壁支撑后，糖蜜波浪以超过每秒15米的速度冲向街道，推倒砖墙、震碎玻璃，把货车像蛋壳一样压扁。强劲的黑色波浪一路卷走人、动物、家具和建筑碎片，再把他们重重地撞向墙壁。港口消防站的三层小楼甚至被糖蜜波浪从地基上整个扯下，险些被冲进了海里。

被从地基上扯下、部分塌陷的港口消防站 | Bill Noonan, Boston Fire Department Archives

随着罐体爆裂，数以千计用于固定的铆钉也一齐飞出。它们变成了致命的子弹，牢牢钉进附近的木质建筑当中。一块约一吨重的钢板碎片击中了高架铁路的支柱，轨道随之塌陷。冲击之下，列车从铁轨上弹了起来，从桥上摔向下方的街道。

被糖蜜洪流与钢板碎片破坏的高架铁路 | WIkipedia

巨浪过后，港口附近的商业街整个淹没在齐腰深的糖蜜当中。看不清是人还是动物的身影在废墟中挣扎，拼命想从粘稠的黑色液体中探出头来。马匹和人就像困在粘蝇纸上的苍蝇一样死去。救援人员艰难地拖出死伤者，医务人员则忙着清理患者的呼吸道，剪开他们被糖蜜浸透的衣服好清洗伤口。整个医院都散发着糖浆的气味，黑色的污渍粘在地板上、墙上、护士的身上和头发上……

这场惨剧共夺走了21人的生命，同时造成150人受伤。一半的遇难者当场在糖蜜中窒息或是被碎片砸死，而另一半则由于重伤感染随后在医院中死去。

在糖蜜洪流的冲击下，周围的建筑物变成了一片废墟 | Bill Noonan, Boston Fire Department

粘稠灾难

糖蜜为什么会导致如此致命的后果？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万吨糖蜜蕴含的重力势能转化成了巨大的动能。而除此之外，温度因素也起了重要的作用。

在灾难发生前2天，一大批新鲜的糖蜜刚刚被注入储存罐中。为了促进流动，人们对这些糖蜜进行了加热。到事故发生时，罐中的糖蜜仍留有余温，它们大约比外界环境高了5℃。

室温下的糖蜜已经相当粘稠，降低温度还会进一步增加它的粘度 | fyfluiddynamics

温度会显著改变液体的粘度：温度较高意味着糖蜜更容易流动，而温度降低时它们会变得更粘稠。糖蜜罐爆裂时，较高的初始温度提升了糖蜜的流动性，这减少了糖蜜巨浪的阻力，让它以更快速度冲向周围的建筑物。而当巨浪铺开，糖蜜又在波士顿冬日的空气中迅速降温，粘度大幅提升，让困在其中的人难以脱身。到了夜间，低温让糖蜜粘度进一步升高，这更是增加了后续救援与清理工作的困难。

最终，人们抽取了数百万升海水来冲洗街道，经过数周时间才将糖蜜清理干净。整个波士顿港的海水都被糖蜜染成了棕色。

1919年1月16日波士顿邮报对糖蜜灾难的报道 | Boston Post/Wikipedia

漫长诉讼

谁该为这场灾难负责？种种迹象表明，罪魁祸首正是糖蜜罐的持有者美国工业酒精公司。

麻省理工学院教授斯波福德（C.M. Spofford）对钢罐碎片的分析显示，这个巨大储存罐本身设计就很不合理：它所使用的钢板太薄，用于固定的铆钉数量也完全不够。根据斯波福德的计算，当大罐子装满糖蜜时，它所承受的张力已经达到了安全上限的近2倍。

不仅如此，糖蜜罐还是在极度赶工的状态下建成的，完工时也没有按原计划进行质检。这个大罐子从启用第一天开始就是漏的，它的接缝处总是不断渗出糖蜜，附近的孩子经常带着小桶前来取食这些甜甜的液体。工人艾萨克·冈萨雷斯（Isaac Gonzales）曾多次向上级反映罐子的安全问题，但负责人亚瑟·杰尔（Arthur P. Jell）数年来却一直无动于衷。为了不让路人看出渗漏，杰尔甚至特意让人重新粉刷钢罐，把原本的灰色油漆改成与糖蜜十分接近的棕褐色。

100年后的2019年1月15日，人们聚集在事故发生地纪念糖蜜灾难的受害者 | DAVID L. RYAN/GLOBE STAFF

包括受害者家属在内的119位原告联合提起诉讼，向美国工业酒精公司索取赔偿。然而，这家公司却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责任。公司方坚称储存罐足够牢固，一定是有蓄谋破坏的抗议者引爆了炸弹才会造成如此惨剧——但事实上，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炸弹真的存在。

这场漫长的诉讼持续了5年之久，直到1925年4月28日才终于宣判。法官裁定糖蜜罐爆炸由美国工业酒精公司的严重疏忽导致，这家公司最终为原告们支付了总计628000美元的赔偿金。

位于糖蜜灾难发生地的纪念牌 | Madeline Bilis

这场惊人的灾难推动了建筑施工法规的完善。在糖蜜罐建造时，它并未经过任何特殊许可，甚至设计图纸都不曾征求过专业人士的意见。而在事故发生后不久，波士顿当局就开始要求建筑计划必须同时提交工程计算数据，并由专业工程师进行审核。

同时，它也改变了当地人对大型商业公司的看法。当这些公司无视民众利益时，普通人也可以拿起法律武器，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参考文献

Stephen Puleo - Dark Tide_ The Great Molasses Flood of 1919-Beacon Press (2003)

sciencedaily/releases/2016/11/161121090721.htm

csengineermag/the-great-boston-molasses-tank-failure-of-1919/

作者：窗敲雨

编辑：Lu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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