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冯子材屯兵万宁兴隆的“良苦用心”（2）

文/图：刚峰

上期说到了，曾经的民族英雄，大败法军的冯子材，从广西匆忙进兵海南的历史背景。本期将揭开冯军取得东线万宁兴隆“平黎”之战胜利的首功者，万宁乡绅团及卧底们的内幕秘密。

二，“平黎”｜取得东线一战的关键胜利首功是谁？

冯子材是何时进兵海南的？又是哪年离开的，且他在“平黎”与抚黎中，做了哪些有益海南方面的事？这是我在万宁兴隆考察当年平黎之战线路发微博时，有很多网友向我提的问题。

有关冯子材进军海南这段历史，其实并不复杂。一是已逝的时光并不久远，才一百来年，依然还可寻找到当年许多战场的痕迹；二是，好在当年的两广总督张之洞是文人出身，生前有写日记、做笔记的习惯，死后，史学家又将他留下的各类奏折、训令、电报等资料编辑出版了他的全集。特别当年他与冯子材等诸将、知府来往的电文，已由海大著名学者周伟民夫妇编辑成《张之洞经略琼崖史料汇编》一书，我在海南出版社购到了，读了三遍，基本上查到冯子材出兵海南平黎与抚黎的全过程。

在兴隆采风的过程中，也非常感谢天涯网友@眉豆兄，在我与他的多次网络交流中，将他撰写有关研究文章发于我，让我能够从浩瀚的史册中，简明扼要通晓了冯大将军在海南十个月的全部历程。

通过历史文献查找与现场采风，我忽然发现，冯大将军竟然是在万宁的兴隆取得了“平黎”首战成功，并掌握着战争的态势，最终取得完胜。然后，又在兴隆成立抚黎局，落实并执行两广总督张之洞的《治琼十二策》，辟山搭桥开通十字路，在黎区开矿伐木通墟立市、兴办学堂，开展了海南有史以来声势浩大的建设。

特别难得的是，冯大将军亲自在兴隆屯兵近一月，修建电报局并落实张之洞电文指示，动员并鼓励华侨归国，在兴隆试种南洋咖啡。连明代之前古称“鹧鸪峒”清初称为西峒，现万宁兴隆这个地名起源都与冯子材有着紧密的关系。

一个广西的老将军，为何要屯兵兴隆，又怎么会选择在兴隆设抚黎局？这其中有何鲜为人知的内幕与故事？各位不要急，容我慢慢来揭秘。在讲述兴隆抚黎局之前，先来为大家揭开冯子材进军兴隆取得东线首战成功前后的一些内幕秘闻。

其实，冯子材初登海岛来作战，是非常不顺利的。

因为，他从广西上岛只带了十营约三千人的翠字兵，要面对分散在海南岛东西两线漫长山林几万造反的黎汉义军。

冯大将军是在1886年农历七月初五至初六抵达琼州的，有张之洞电文佐证：“致琼州冯督办，十二年七月初六。大旆抵琼，欣慰”。冯军抵达琼州后，却在府城城外驻留了近一个多月，基本上是按兵不动。

为什么呐？因为，作为年近七十的老将冯子材深知，要打赢这场内战，首先，琼州府必须要有一个好的能适应战争的政治环境与格局。而那时的琼州，府、兵道等衙门机关，用张之洞的话来说就是：“公事推诿、内争频繁、作奸犯科、贪腐害政、国纪荡然”，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不作为，一大堆贪赃枉法之官吏在内耗。

虽然，琼州也有粤、楚近营兵马驻守，但，他一个从广西来的督办，还无权指挥并调动琼州“政、军”关系，他必须得有一个权限，并向朝廷要钱要粮要兵员。

那时的琼州府可谓穷的叮当响，广东正在兴洋务运动也没钱。

好在张之洞给了他兵符，亦可就地招兵买马扩军十个营，并可向当地乡绅筹款。

于是，冯子材驻扎在府城城外，一面密锣紧鼓地招兵、编练、运枪械、察战局，排兵布阵，并加速敷设电报线路；一面，是在等张之洞请旨，整肃天高皇帝远的琼州官场氛围。

果然，前后不久，朝廷终于撤职查办一大批琼州的“军、政”大员，让两广总督张之洞调任自己的人马进琼。先是在六月差委原广西候补道方长华走琼接管客黎“政务”（此人非常能干并成为冯军的粮草军需官，最后因瘴疾病死在陵水），将原有春字、毅字各营整顿成八底营统名为琼军，仍饬听冯子材节制。

之后调张之洞的老部下，山西汾州府知府朱采出任雷琼兵部道海南最高行政长官，这是最关键的一项人事任命。

因为，这个朱采，可以说是清朝末年海南最后一任好官，不仅才情昂然，而且执行力非常强。如他遵行张之洞指示，不仅建造秀英港与秀英炮台、重修五公祠、筹办文昌溪北书院等，而且，他还是战后重建“开通黎峒十字路”落实执行张之洞、冯子材《治琼十二策》政策的具体执行人，可谓是政绩卓越，史上留得青名。

先不表朱采的政绩，也不说，冯子材平黎之战的全部过程，回到本文重点，冯子材为何屯兵万宁。

琼州的政治氛围经过整治后，冯子材以总督办的名誉取得了实际上的军政指挥权后，才开始排兵布阵。

凭多年沙场经验，冯子材深知，海南两股“匪乱”最重要的不是在西线，而是东线的陈氏两兄弟。西线客乱其主要参与者皆是原两广移民，那是乌合之众，冯子材派出原琼字营便可击溃；而东线陈氏两兄弟加上万宁西峒、陵水太平峒一带黎人，却是客黎结合，直接威胁着琼州的经济命脉。他们以原万州与乐会县交界处的什密（现琼中的和平镇）深山为根据地，北可攻定安县达南渡江畔，兵指琼州府；南可下陵水直逼崖州府，东亦可攻嘉积与万宁。

要知道，海南的东线市县，可是琼州的财政摇篮，是海南官商的生命线。只要将东线“匪巢”剿灭，方可保境安民取得战争的胜利。

于是，八月下旬，经过一个来月的整军并取得朝廷授权后，冯子材以琼州开始发号施令。他兵分二路，西线由地方琼字营，攻临高、金江、儋州；而东线，先派部分兵力从定安的岭门开始，沿乐会县的万泉河一带攻击，清除“匪巢”周边的散兵游勇，然后，亲率主力带着二个儿子，将前敌指挥所，前移到加积镇，并将主战场定格在万宁的兴隆与琼中交会的现名沉香水库附近，向义军发动第一轮猛烈的攻击。

史料记载，首战告捷，冯军用三日便袭破义军占领的长沙寨兵营，击杀造反首领陈钟青，将另一首领其兄陈钟明的主力逼退进入了深山老林的什密村。

战争果然是那么一帆风顺的吗？

非也！广西兵虽彪悍骁勇，但毕竟水土不服，且骄傲轻敌。

冯子材他的广西籍“翠”字营主力，起初，根本不把黎汉义军放在眼底。你想，镇南关一役，那么现代化装备的法国军队都被斩于马下，就琼州山里的这些乌合之众，岂在话下。于是，开打后，冯军虽然气势很猛，装备、素养等各方面都优于义军，但在万宁进剿中，由于山深林密、人地生疏，且此剿彼窜，战事不易得手，反多次遭起义军袭击损失很严重。

因为黎汉义军打的是游击战。

史料记载，义军曾经在今琼中县喇仑隘、什密村，万州的凡阳现兴隆、长沙村，陵水县的廖二弓，崖县的马岭等地，多次跟清兵周旋作战。他们虽武器粗劣，但士气高涨，用原始粉枪、弓箭、大刀、耙头和棍棒等兵器，英勇顽强，屡挫清兵，逼使清兵多次撤回。

然而，这一次万宁兴隆之战，为何冯军会打赢？主要是冯子材作为立过赫赫战功的老将，善于随机应变，采取以黎治黎的方式，一边军事强攻，一面用收买和分化的政冶手段，派出卧底，取得胜利。

我们来看看冯子材取胜的二个绝招。

首先，冯子材打出“琼人治琼”的旗号，得到了海南各地汉族乡绅的支持。他的“督办”机构，一上岛就通过各州、县知事发出文告，举贤招士，培植一批熟悉黎情的琼人，出谋划策协助他来“平叛”，并储备战后治理人才。

最有名的二个例子，就是冯子材在兴隆一战还没有开打之前，进军驻扎在乐会县的加积镇时，接见了由万州知府举荐的一位名叫钟仁宠(拔元)的私塾先生。钟是万宁礼纪人，史载，他自少得志，颇有胆略，能文善武，为人多计心狠，因中年仕途不顺，便长期在黎区兴隆礼纪一带设塾执教，非常熟悉这一带的黎情。

冯与钟的彻夜交谈，钟的才华与策略让冯非常欣赏，并封钟为剿黎军佐筹办招兵。

另外，冯子材还通过万州知事结识了万宁北坡保定村绅士朱元华(拔元)。这个老朱科举成绩不好，半生不得志，却很醉心官场。手上有点钱，便为其儿子朱齐禄做官四处疏通，当面曾资助光洋3000元给冯子材作军饷，深得冯欣赏。

于是，冯子材在加积驻军时，即令万州府招新兵一营，由万宁的教书先生钟仁宠当营长，绅士儿子朱齐禄当营副，随冯亲征。这批万宁兵勇作战凶狠，成为击破义军的前锋。

二是，施行分化瓦解策略。冯子材电令各州县所属驻扎清兵，配合他的剿巢行动，利用本地“兵勇”熟悉地方情形懂海南方言与黎话的优势，从中抽出精明者化装成义军去卧底，并用重金收买动义军的动摇分子。这一招非常管用，这些见利忘义的卧底们，在义军中制造混乱，并乘机杀死各级首领，使起义军群龙无首，成一盘散沙，终于被清兵各个击破，最后全军覆灭。

因此，在东线平黎之战取得胜利的首功是万宁营不是冯氏的广西兵，更是潜伏在义军中的卧底们。其中，在击败陈中青战争现场中立功最大的，是一名叫林开信的万宁人。

张之洞在光绪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上奏朝廷《琼军获胜筹办招抚折》一文中，较为详细记录了战争态势与首战中，卧底林中信的功劳：

“陈钟明闻大军将至，先退入岭门之内之打密黎巢。该处地势险邃，该逆于沿路密插竹签，渍以药水，塞断隘路，其溪涧上流均先期下毒。陈钟青则踞万州之长沙、与为临角。冯子材一面整军进攻，并伤道员方长华、通判刘保林等设法招致匪党林开信，令诛陈钟青以自赎。密饬万州文武绅团乘机进击，以为官军向导。八月二十一日林开信偕兄开忠、伙党符用廷等密约该处团勇潜入逆寨，突起围擒。匪众惊起，救护格斗。林开信等与团勇等奋勇冲击，将陈钟青杀毙，斩获该匪首级，并断其六指右手一支，生擒逆子陈添与等，余匪被团勇击散。官军继进，当将长沙一寨夺据。查点团勇间有受伤，林开信、林开忠受伤尤重……”。

万宁营及卧底们在冯子材首战中的贡献与经历，本地史志记载的更为详细。

如万宁政协编辑的文史丛刊，由杨国传郑人权深入乡村采访当事后人所供稿，并由魏宗周整理《清末冯子材镇压万宁黎族动乱的经过》一文，十分详细介绍了万宁乡绅团与卧底们如何剿灭陈氏兄弟义军的经过与结果，特别是买通陈中明的亲兵，刺杀最后一支义军首领的全过程。

而这个过程的所有策划与实施均源于得到冯子材常识的万宁人，亦万宁乡绅营营长后任兴隆开山抚黎局首任局长的钟仁宠。

万宁史志记载：钟仁宠受任后，就积极清剿，但他看见大军深入，黎众虽大遭杀戳，然而首要未除，“黎患”仍无法根绝。旷日持久，于事无济。遂计划从黎营内部进攻，先除去黎首领陈中清陈中明等，黎众失去指挥，自趋瓦解，然后采用剿抚兼施的办法，以镇慑黎众，“黎患”才可平息。

• 于是他在兴隆召开当地乡绅会议，査悉庆云图南老梁村梁运宣素和陈中明要好，两人曾结拜为兄弟。运宣常往黎村作买卖，与陈中明过从甚密。另有庆云图白水塘村符鸿善常在长沙村教书，也颇得陈中明的信任。仁宠便叫梁运宣亲往长沙村与符鸿善密谋，设法将陈中明杀死，报官领赏。

陈中明的亲兵黄亚判，素和符鸿善亲近，经常到鸿善学校里坐谈，情投意合。一日，鸿善用言挑他说“现大军压境，我辈将无生存，你有否做过安全的打算？”亚判叹道：事到如今，只有听天由命了！”鸿善随即进言：“我有一计可以使你脱险，你愿意照办吗？”亚判忙问有何妙计，鸿善就将刺杀陈中明，报官领赏，既保安全又得厚利说出，亚判大喜，便应相机行事。

运宣、鸿善和亚判三人密谋妥后，就将情报知钟仁宠，约定旧历十月十五夜，仁宠派兵伏在长沙村附近听黎营枪响，就带队一拥而入，内应外合将黎营拔除。当年旧历九月间，冯子材已抵兴隆，仁宠请示子材同意派钟则圣带兵二百多人，埋伏在长沙村陈中明营附近。当日黄昏，鸿善、亚判两人杀鸡作酒与中明痛饮大醉直睡到天将破晓才惊醒。适此时，黎营里有一妇女外出取水，见沟里水呈浑浊状，疑有人夜里到此报知中明。中明叫来鸿善，鸿善便假意指手划脚，拿自己的大袖挡着中明的眼晴陈述应敌的意见。他这边说应该如何堵路，那边说应该如何防守等。亚判便乘大袖遮住中明眼的时候，从袖下向中明放了一枪，把中明杀死。这时外面伏兵闻枪声一拥而入，黎众见首领已被杀死，就一哄而散，四处逃命。官军割下中明的首级，向上报赏，而鸿善、运宣和亚判等也领了重奖。

就这样，曾经坚持了近半年，活跃于万宁、琼中、陵水、崖县等6个县(近半个琼州)一度震动朝廷的黎汉大起义，在万宁营的协助下，被冯子材镇压下去了。

战后，冯子材为何屯兵兴隆？又开展了什么样的抚黎之举，而让海南至今受益？

不要走开，请看下期：抚黎｜兴隆之名是何人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