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市场,版权终究会变成一个烫手的山芋。
6月22日晚,当代明诚(现为ST明诚)发布公告称,已经收到西甲联盟通知,要求终止双方的版权协议。次日上午,西甲联盟在其中文官方社交媒体上宣布终止与新英体育就中国地区转播权事宜的合作关系。
从英超终止与PP体育的合作开始,国外顶级赛事版权在中国市场全面遇冷。上赛季,德甲、欧冠等赛事版权已经跌至“白菜价”。西甲版权暴跌也可以预见,中国市场上的版权玩家所剩寥寥无几。
轰轰烈烈的版权泡沫时代已经成为了过去式。除了投机商,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赢家。体育版权到底是不是一桩大生意,最后还是变成了一个伪命题。
欠钱未还,分道扬镳
西甲联盟与当代明诚终止合作这件事非常简单,与英超联盟与PP体育解约如出一辙。概况来说,就是新英体育没有在约定时间(2022 年1月20日)内支付2021/2022赛季的最低保证金4500万欧元。在当代明诚未支付逾期款项的情况下,西甲联盟提前终止了合约,并要求当代明诚承担1.05亿欧元违约金,以及4500万欧元的逾期款项赔付义务。
2019年,新英体育与西甲联盟达成协议,获得2019/20赛季到2024/25赛季共6个赛季西甲联赛的全媒体版权;一年之后,双方将版权合作周期延长至2028/29赛季。
当代明诚本身已经自顾不暇。2021年度财报显示,当代明诚亏损9.78亿元,2020年度亏损则高达19.26亿元。由于连续三年亏损,股票名称也由“当代文体”变更为“ST明诚”。今天,ST明诚股价跌4.98%,报收1.91元。
当代明诚的前身“道博股份”曾经是与文体没有任何瓜葛的制造行业。2015年大举进军文体产业,以8.2亿元收购了双刃剑体育100%股份。这一年年底,当代明诚的股价涨至37.41元,达到历史最高点。次年,蒋立章当选当代明诚副董事长。他一度持股11.79%,是当代明诚的第二大股东,也是最大自然人股东。
2018年,当代明诚实现营收26.82亿元,净利润1.78亿元,达到了营收的顶峰。从2019年3月开始,蒋立章及其一致行动人彭章瑾(媒体报道称彭章瑾为蒋立章的妻子)开始减持股份。根据媒体的报道,蒋立章一度套现2亿元。到了2019年6月份,他质押了手里所剩的所有股份(9.63%),其一致行动人彭章瑾也几乎质押了所有的股份。
2020年年初,外界就传言,蒋立章已经离开了当代明诚。到今年4月12日,他则完成了所有股份的减持。与蒋立章关系密切的重庆足球俱乐部也于今年中超开幕前正式宣布解散。
从蒋立章离开董事会算起,当代明诚股价就开始走上了跳水之路,即便后面重注国际足球赛事版权,也无力扭转亏损的局面。当代明诚已经接近于成为空壳公司,连重庆队球员的欠薪都无力偿还,遑论每年高达1亿欧元的西甲版权费。
后续双方将陷入扯皮的官司之中。与英超与PP体育的官司相类似,西甲联盟赢下诉讼几无悬念,但追讨逾期款项和违约金(1.05亿欧元是西甲联盟的主张)则存在巨大的困难。公告显示,与西甲联盟签署协议的是新英开曼公司,后者是否具有支付能力也要打上一个问号。英超联盟赢下了与PP体育的诉讼,但也无法获得高达1.56亿英镑的赔偿款。
都怪贾跃亭?
在上一个篇章中,我拿出了很大篇幅讲了蒋立章。他其实是一批资本玩家的典型代表,体育内容(核心是版权)是他们做高股价或者融资的重要筹码。
始作俑者当然是贾跃亭。正是在2014年前后,乐视体育在体育版权市场不计成本地投入,彻底吹高了版权市场的泡沫。
彼时,乐视体育收割版权如砍瓜切菜,之前毫不入流的网球、高尔夫赛事版权动辄被炒到四、五千万人民币。通过疯狂收割版权,乐视体育在B轮就完成了80亿元的融资。它之所以在资本市场如此受追捧,手里握有大量顶级赛事版权是最大的卖点。
后来的版权大玩家们,没有几个是从生意本身角度来考虑问题。融资,上市,或者做高股价,然后高位套现离场,这才是资本玩家的核心目的,踏踏实实做版权内容的却成为最后被套牢的一方。
他们将国外顶级版权机构玩得团团转,为了拿下版权,可以开出天价不计成本。等目的达到,或者发现完全实现不了目标后,违约几乎没有成本。官司肯定输,但也没有人傻到去支付赔偿金。这彻底搅乱了市场。
从生意人的角度,蒋立章应该算是成功了。当代明诚装入了双刃剑体育、重庆足球俱乐部、新英体育等众多体育资产后,营收和股价实现了双双飙升,但这之后,蒋立章开始减持套现。贾跃亭没有等到乐视体育上市这一天,就将后者融资的很大一部分钱挪作他用。这成为了压垮乐视体育的最后一根稻草,贾跃亭也不能算是一个失败的生意人。
同样的例子是浩沙国际的施洪流。2018年在浩沙股价闪崩之前,浩沙还在健身领域各种跑马圈地,以及与包括阿里体育在内的众多公司展开战略合作。晋江的很多企业颇为外界诟病,它们往往选择在香港上市,然后通过关联公司制造虚假繁荣,做高股价,然后选择在高位抛售。
在体育产业高歌猛进的时代,资本汹涌而至,推高了版权价格,搅乱了市场,等到收割者挥舞着镰刀离去之后,行业就剩下一地鸡毛。
版权走向绝境
经过了接近十年的深耕之后,从业者环顾四周发现,同行者屈指可数。版权市场的玩家们或灰头土脸,或仓皇而逃,甚至还有锒铛入狱者。
让版权玩家们无以为继的,首当其冲还是版权价格。泡沫已经彻底冲垮了版权市场的心理防线。当腾讯体育以1000万美元收下2020-21赛季英超版权时,行业惊呼“白菜价”。其实这个价格,与泡沫到来之前的价格大体相当。
除了支付版权费用,媒体平台还需要投入大量的运营费,包括演播室投入、解说、带宽、宣发费用等。能否单纯通过版权运营实现盈利,也并没有那么乐观。
即便抛却成本因素,版权在中国市场变现本身就困难重重。其一,盗播依旧猖獗。国际足球因为时间段的问题,往往只对资深球迷有吸引力,而这个群体对盗播平台如数家珍;其二,经过这么多年的培养,用户付费意愿有提升,但群体基数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大;其三,年轻人面临的诱惑更多,体育在他们日常生活中的占比在下降;其四,短视频平台和社交媒体吸纳了用户大量碎片化时间,并通过赛事集锦等内容对体育赛事进行了结构,影响了体育迷观看整场比赛的热忱;其五,疫情带来的负面影响,让用户捂紧钱袋子。
基于此,除了NBA、世界杯、奥运会等少数顶级版权,大量赛事版权在国内的处境堪忧。西甲亦然,随着梅西的出走,以及武磊枯坐冷板了,其在在中国的影响力急剧下滑。
版权价格迎来了幻灭时刻。上赛季德甲和欧冠版权都是重归分销模式,价格大幅跳水,德甲的版权已经缩水至80万美元。这个赛季的F1首次拥有了中国车手周冠宇,版权却始终没有在互联网平台落地。“懒熊体育”披露,腾讯体育之前给出的报价是50万美元,“被F1内部认为是「耻辱性的」”。
所谓“耻辱性的报价”,可能是版权方必须要接受的现实,否则的话只能接受中国市场用户流失、版权影响力进一步下滑的窘境。据了解,从2021赛季开始,新英体育也多次联络西甲联盟,希望在疫情的大背景下重新沟通版权价格,却遭到了对方拒绝。
距离新赛季开幕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西甲在中国市场上的前途更为堪忧,可供选择的合作平台仅剩下咪咕等少数几家,而且在谈判桌上也丧失了主动权。
【结语】
与几年前相比,如今的版权市场沉寂了很多,尽管不乏抖音、快手、B站这样的新玩家,但整体变得没有那么浮躁。
其实道理很简单,资本掮客们已经远离了这个市场,剩下的玩家们不会进行非理性消费。它们开始倒逼版权方去接受现实,主动降低预期。尽管它们依旧财大气粗,但体育对其而言并非是生命线,只是内容业务的一块拼图。
以咪咕为代表的运营商,核心诉求是服务背后庞大的用户群;以抖音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则希望通过版权做大流量池、解决版权违规问题、拉新。它们的诉求是合理的业务需求(当然,抖音拿下世界杯版权不排除有为IPO造势的考量),性价比肯定是一把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现在,随着西甲联盟与当代明诚的解约,基本标志着版权泡沫时代的彻底结束。对于中国体育产业来说,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