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足球5人(女球员担任男足队长,一个藏族女孩的足球突围)

李龙第一次见到普布志玛时,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去年9月,正在南开大学读大二的李龙为学校新生杯足球赛担任裁判。一场比赛前,他在场边看到一个女孩,穿着全套足球装备,戴着队长袖标,正领着旅游与服务学院的男足热身。她又瘦又小,在男孩堆里有时几乎看不到,但有清亮的嗓音不时传出。

李龙意识到,他碰到了一个棘手的状况。询问后,他得知女孩名叫普布志玛,是旅游与服务学院队队长。与另一支参赛队和组织比赛的南开足协商议后,李龙回复志玛:因为女生的身份,她暂时不能上场。

少女足球5人(女球员担任男足队长,一个藏族女孩的足球突围)

一名女球员担任男足队长,在即将登场时被拒赛。这戏剧性的一幕,令一场原本平淡的校园足球赛事热度“出圈”。

这个拒赛决定,令藏族女孩普布志玛被推到了舆论中心,也成了日后一系列改变的起点。

回旋

被拒绝上场,志玛的反应比李龙想象的要激烈得多。她几乎是带着哭腔争辩,说规则并没有写明不允许女生参赛,而且报名过程中没有人问过她的性别。

“我们不是认为女生不应该踢球。”时隔一年,李龙解释当时的决定时说,“只是新生杯一直都是男生参赛,所以谁也没想过要在规则里强调这一点。”

作为赛事组织方,李龙觉得为了维护比赛正规与公平,不能在没有提前告知对方球队的情况下,贸然允许一个女生上场,参加一场其余全是男生的比赛。

志玛的队友、来自的达吾列提却对球场上出现女生不感到意外。从小到大,他所在的每所学校都有女足校队。只是志玛似乎过于瘦小了,出于关爱,达吾列提提议选志玛当队长,大家一致同意。

结果一开始训练,志玛的“马赛回旋”就镇住了男生们,大家后来干脆给这个动作改名为“志玛回旋”。

“她速度快,经常能断到我的球,好胜心特别强,嗓门还大。你能感觉到她特别珍惜踢球的机会。”达吾列提说,“我们男生训练可能就像玩儿一样,练基本动作有时会很散漫。但志玛不会,她会认认真真把基本练习做完,还会督促我们。”

少女足球5人(女球员担任男足队长,一个藏族女孩的足球突围)

想要上场踢球的女孩怎么办?这个不会困扰职业赛场的问题,许多基层足球活动的组织和参与者却常常要面对。

与志玛同龄、后来与她共同发起组建南开大学女足的刘雪茹对此深有感触。“能一起踢球的女生本来就少,只能找男生。但是我怕我技术不行,又怕人家担心我受伤踢不痛快,还怕其他一些尴尬。想来想去,我干脆就不踢了。”

奔袭

刘雪茹的困境,志玛也面对过。中学时一次踢野球,场边围观的男生对她品头论足。志玛直接不踢了,下场走到那些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孩面前说:“我是来踢球的,又不是来相亲的。”

刘雪茹眼里,志玛最大的特点就是什么都“不怵”。像白手起家搭建一个女足队的事,她在家乡拉萨已经练过一次。

足球在西藏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民间俱乐部众多,但多年来女足在普通学校并不普及,更没有女孩组建过民间球队。

前面没有路,那就蹚出一条路来。初中毕业后,志玛带着组球队的想法开始在拉萨的学校间穿梭,尽管那时,她的足球经验大多是在巷子和学校楼道里和同学踢易拉罐。

“第一次见面,她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也没有什么基本功底子,但聊起足球时,眼睛却亮亮的。”次德吉被志玛的眼神和拼劲打动,后来成为这支女足队的教练之一。

次德吉曾在体校受训,代表西藏参加过全国女足比赛,现在是一名体育老师。她把志玛她们引荐给拉萨的另类FC足球俱乐部。8个女孩,成为这个业余俱乐部史上第一支女足队。

少女足球5人(女球员担任男足队长,一个藏族女孩的足球突围)

然而,维持球队运转的困难远超志玛想象。为了节省场地费,女孩们偷偷翻过学校围墙,也在市里各个野球场辗转,与各行各业、各年龄段的业余男足过过招。

有队员退出时,志玛和副队长就挨个给队员家长打电话,通常先要解释很久“去踢球不是不务正业”,再把“女孩子也可以踢球”“热爱足球不分性别”重复一遍又一遍。

“毕竟是拉萨第一支民间女足,我想把它做成标杆。”志玛说,她看了很多职业队的训练视频,照着职业运动员的样子,禁止队员喝碳酸饮料、吃零食,队里的姑娘因此和她吵过好几架。

她还把队员分成了一队、二队,区分的标准很简单:出勤率。一位比她年长的队员不服被安排到二队,她也坚持不改规则。眼看矛盾要激化,先前因为零食和她吵架的姑娘们却站了出来:“队长没错,热爱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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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次德吉眼里,这些自发组织起来的姑娘,同她熟悉的专业运动员不同,“体校的孩子是被挑到这个项目里,不得不练。像志玛她们,是纯粹因为喜欢才这么执着。”

那是种近乎“野蛮生长”的状态。校园之外,志玛忘我地投入足球运动。一场场比赛踢下来,小时候“想要踢职业足球”的梦想归于现实。

她知道,自己和伙伴们最终将在高考后奔赴四方,足球也仅仅是生活的一部分。队伍接连减员的时候,志玛闪过放弃的念头。心情低落时,她会等到夜深人静,在八廓街的巷子里一个人坐着。

八廓街的石板路曲曲折折,两侧的藏式院落一座挨着一座。这里是志玛的家,也是她最早开始踢易拉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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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布志玛(前)在拉萨八廓街街巷中和邻里街坊的孩子一起踢球(7月29日摄)。新华社记者 晋美多吉 摄

“我小时候一直是最瘦小的那一个,初中成绩不好,自卑、叛逆,但踢球之后,自己一直是队长,开始承担责任,照顾别人。”

志玛说,足球是她的精神支柱。踢球之后,她开始变美,变得自信、坚韧。“就算到了极限,你还是得继续上场啊!”

2019年夏天,志玛收到了南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们的球队已经有25个女孩。

破门

志玛被拒赛的当晚,南开足协就是否同意志玛参加新生杯比赛举行了各院系领队的线上投票,结果是10票赞成、1票反对、2票超时弃权。

一个院系的领队在群里说:“支持普布志玛同学,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你对足球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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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这段志玛仍然会声音颤抖。她感动又振奋:“从始至终,没有人质疑过我作为一个女球员的能力。”

第二天,旅游与服务学院队迎来小组赛的第二个对手。李龙依旧是那场比赛的主裁判。运动员入场时,志玛戴着队长袖标跟在他们身后。李龙意识到,改变,已在那一刻发生。

之后,普布志玛的故事被南开大学记者团报道,引发校内外关注。刘雪茹慕名而来,两人一拍即合。商讨建立南开女足的计划时,她们在校史中发现了南开大学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第一支女足队的合影。

百年前,南开学校创办人张伯苓提出“强国必先强种,强种必先强身”。百年之后,踢球的女孩在这片校园里不再孤单。

“第一次报名就有50多人。志玛把周边其他几个学校的女足也联络上了,准备要办校际联赛。”刘雪茹说,有的女孩此前没有碰过足球,是看了志玛的报道才来的;有的女孩像自己一样,在场边等了很多年,终于找到了上场的伙伴。

少女足球5人(女球员担任男足队长,一个藏族女孩的足球突围)

“其实,受到鼓舞的不仅仅是女生,她也让我联想到自己。”李龙说,“我高中时就是板凳球员,但我从没有放弃对足球的热爱。”

2020年夏天,新冠疫情阴影渐散,志玛又办成了一件并不被看好的事情。她在家乡筹办的拉萨首个民间女足比赛如期举行。

另类FC女足队的一些女孩刚刚高考完,在离开家乡前最后一次聚在一起踢球。次德吉也来到现场,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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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0年拉萨首届“亚克杯”女足赛一场赛前训练期间,普布志玛(左)和对方球员坐在场边休息(7月27日摄)。这是普布志玛在家乡筹办的拉萨首个民间女足比赛。新华社记者 晋美多吉 摄

“如果自己再年轻十岁就好了。”次德吉笑道,“西藏踢球的女孩越来越多,人们的观念也在转变,这些年轻人能做的还有许多。”

赛前拉赞助时,一位赞助商曾迟疑地问过志玛:“你们做这件事,对中国足球提高成绩有什么帮助吗?”

志玛一时愣住了。她沉吟一下,说:“我并没有想那么远,我只希望我们以后踢球就像茶余饭后散步一样,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等我们老了,可能其他老太太去泡茶馆、转经、跳广场舞,我们就去踢球或者看比赛,多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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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0年拉萨首届“亚克杯”女足赛上,普布志玛在场边观看比赛(7月27日摄)。这是普布志玛在家乡筹办的拉萨首个民间女足比赛。新华社记者 晋美多吉 摄

她很喜欢南开大学一位老师说过的一段话:今天的一切都是历史上的每个人战斗、挣扎、牺牲而赢得的;所以,我们必须给予后人更加光明的未来。

“我现在能力有限。但是这个更光明的未来,我想为身边热爱足球的女孩们去争取。”志玛说。

2020学年,南开大学新生杯足球赛章程中加入了“鼓励女生参赛”条款,有5名女生报名。

10月30日,数学科学学院队陈施含打入了新生杯历史上第一粒女生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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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新华社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