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想晋升,有人逃离基层:县乡干部都不愿当“中层”了?
半月谈记者 向定杰 覃星星 丁怡全
作为基层治理的主力军,县乡中层干部是基层业务尖子、工作骨干,但近年来部分县乡中层干部岗位吸引力减弱,干部中坚力量青黄不接的情况显现。
有人不想晋升,有人逃离基层
今年年初,一名基层干部在某网络平台上匿名提问:“怎么做可以不当乡镇党政办主任?”有人支招说:“可以说身体不好,不能适应高强度工作,怕辜负组织的信任。”这名干部最后表示,这个岗位工作压力太大,自己准备再找乡镇一把手聊聊。
这样的情况在基层并非个案。据西南某县通报材料显示,两名党员干部因拒绝组织提拔而被严肃处理。据了解,该县组织干部考察工作,一位乡镇科员和一位县财政局股长表现突出,在被考察干部中分列第一、二名,县委拟将二人提拔为乡科级副职领导干部。让人意外的是,在组织谈话过程中,两人竟先后因个人原因拒绝接受组织工作安排。
半月谈记者发现,当前部分县乡中层干部岗位吸引力减弱,有的基层干部不想晋升至此类岗位,有的已任县乡中层干部选择通过遴选、借调等方式逃离。
“同一批遴选进入单位的8人中,有4位曾是乡镇的实职副科。”姜冬(化名)是西部某省会城市的一名普通公务员。而在一年多前,他还是该省一个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的乡镇党委副书记。“放弃乡镇的领导岗位,遴选到省会城市当个普通科员,压力减轻了许多。”姜冬说。
负责“上通下达”,却成“下挤上压”
在当前治理重心下移过程中,县乡作为基层政府,承担大量治理任务,县乡中层干部因其中坚力量的作用,显得尤为重要。面对上级的各项考核任务,他们甘当“大头兵”,面对基层千头万绪的实际工作,他们要做“多面手”。
干部下乡工作 王晓 摄
多名县乡中层干部表示,想替基层群众办实事,但实际情况中往往会遭遇意想不到的堵点难点。
紧绷运转,站在“风口浪尖”。“去年县里遭遇旱情,稻田灌溉和村民饮水出现问题。有村干部反映,找到一个山洞水源,想搭建抽水设施,希望政府能够解决资金问题。”南方某乡一名中层干部说,自己明白这是民生需求,很想全力解决,但没有专项资金,向上面申报也来不及。“我们特事特办,乡镇补贴了一多半的资金。但如果每个村都找来,那我们真的拿不出来。”
姜冬认为,基层必须紧紧围绕上级安排及时变化,自主发挥空间较小。以产业发展为例,近年来,他之前所在的乡镇竹笋产业发展已初见规模,但上级要求必须调整县域产业结构,“让群众放弃已有收益的产业,存在不小的阻力”。
下挤上压,易成“矛盾枢纽”。“有时候一个会议刚结束,上级就问‘领导小组成立了没有,方案形成了没有,下村检查了没有……’”西南某乡一名中层干部告诉半月谈记者,层层传导之下,村干部也感受到压力,一些人提出辞职,“我是不敢严厉批评村干部的,如果他们‘撂挑子’,很多工作就没法开展”。
“一些审批事项上级审批不及时,群众有意见,问责起来板子会打到自己的身上;下属执行不到位,出了差错也得自己担责。”一名中层干部说。
职位触顶,处于“凤尾鸡头”。西部一名县直机关干部告诉半月谈记者,如负责农林水事务的业务部门,事权大、财权小,资源少、责任多,时而会面临缺少能人挑起担子的尴尬局面。这名干部表示,部分岗位长时间缺少合适的干部,单位混编混岗的问题积存已久。自己所在的县直机关中,已有3个行政部门中层领导岗位由事业编制人员担任。
部分中层干部职务晋升后待遇变化小,责任压力明显增加,而且再想往上晋升比较困难,少数干部存在“提拔嫌老、退休还早、混混拉倒”的心态。从现实条件来看,县乡教育、医疗等综合资源条件与城市差距较大,一些县乡领导也会主动鼓励年纪轻、能力强的干部往外考、往上走。
既要下“笨功夫”,也要想“巧办法”
上级“达标式考核”转向“顶格式考核”、职业发展面临“天花板”、业务工作多中心化、临时性任务不断增多……面对基层治理的新要求、新压力,一些基层干部表现得“不适应”,针对县乡中层干部的激励机制也存在失效的风险。
激励县乡中层干部,上级要想“巧办法”。中国领导科学研究会理事罗玉亮认为,一些上级部门对中层干部强调纪律多、要求多、处罚多,在配班子、带队伍的问题上用心不足,忽视工作方法和领导艺术。
业内人士建议,重点关注针对干部的减压机制,为基层中层干部创设良好软环境。组织上可以设置相应的心理疏导机构,关注他们的思想动态、情绪变化,发现问题及时跟进交流。
基层干部加班工作 邵瑞 摄
年轻干部是中层干部的源头。贵州一名政务服务中心副主任认为,要想解决中层干部青黄不接的问题,还必须追根溯源,从基层治理方式上破题,真正理顺基层治理机制,让年轻干部在基层干事能舒心顺心、游刃有余。唯有年轻干部认可基层、扎根基层,县乡中层干部储备问题才能抓好,基层工作才能继不乏人。
(刊于《半月谈》2022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