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中国第一代女装大佬正在老去,
当红时他们还是学生,如今已经步入社会,
有的是建筑师,有的是码农,有的是主播,
有的开了工作室,还有的依然在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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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走廊,全小妖站在里面向我招手,像团会流动的影子,直到走进房门,站在光下,我才看清他真实的样子。
他个头不高,身体有些过分的纤细。及背的褐色长发绑成马尾,被白色棒球帽压在脑后。他的眼窝不深,但眉骨的弧度极其圆润。颧骨小而平,像两道洇开的墨迹。嘴唇周围残留着点点胡渣,脖子上看不出明显的喉结。
这是一个从外表看很难界定性别的人。男性和女性的特质在同一副躯体上激烈的交织,最后形成一种暧昧的中性气质。
这种气质时常让人误解。八月的一个下午,全小妖正在洗澡,外卖急促的电话打乱了他的节奏。他抓起浴巾,在胸前一裹,顾不得湿漉漉的长发缠的像团水草,赶紧跑去开门。开门的瞬间外卖小哥愣在那里,脸急速变得通红,双手递过外卖,落荒而逃。
因为长相的缘故,全小妖一个衣柜里塞满了在他看来“比较中性”的衣物——蝙蝠袖、阔腿裤、绑带衬衫、坡跟鞋——平时他会穿这些。而床边的另一个衣柜里,女装cos服被装在塑料袋里层层叠叠。
除了这两个衣柜,全小妖还有一个由厨房改建的储藏室,地毯、婚纱、摄影灯——一整个摄影棚的设备都在这里,它们是他创立的形象设计工作室的遗留物,如今被用来拍摄爱丽丝伪娘团的公示照。
拍摄在客厅进行,也是之前工作室化妆的地方。
原木地板,正对房门的是一张两米多高的落地镜,斜靠在两个白色格柵柜前面。各种头花和化妆品塞满了上面的每一个格子。阳光从旁边的窗户打进来,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东湖的一隅。转过头,两张白色化妆桌紧贴东侧墙壁,四周镶嵌着一圈LED灯,开灯的时候和头顶的吊灯相映成趣,满室通明。
“铺上地毯,打开灯,西面这堵墙就是背景布。”
大约四年前,全小妖搬到这栋紧贴光谷银座的高层住宅,从此不再移动。在这个70平的房间内,他经历了工作室关张,同居男友离去,以及爱丽丝伪娘团的“后现代启示录”。
冥冥中蝴蝶的一次振翅,八年前,全小妖从湖北科技职业学院人物形象设计专业毕业后,加入了爱丽丝伪娘团。当时这个团体刚成立一年,抱着“好奇怪,武汉居然有伪娘团”的想法,他发了张照片应征。
“只是因为猎奇吗?”我问。
全小妖翘着二郎腿,右手手肘支在大腿上,拳头托着下巴。这个女性色彩极重的动作出现在他身上并不违和。
“就是挺奇怪的,觉得蛮有趣。”他回答。
当时的他没有料到,两年后因为一组东湖牡丹园的古典女装照片,伪娘团吸引了全国的目光。
“在那样一个网络爆炸的年代,忽然间铺天盖地。”全小妖双手打开,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语调夸张。
那不是全小妖第一次暴露在闪光灯下。早在大学时期,他就在北京拿过全国发型化妆大赛金奖,也曾代表中国前往巴黎参加世界杯发型化妆大赛,但如此大范围地被报道、被他人认知,尚属首次。
全小妖喜欢被他人聚焦的感觉,生活对他来说,就像舞台的走场,所以被他人注视时,要展现出自己最“漂亮”的样子。
漂亮,是全小妖思考多年,给自己下的最终定义。为了让自己“更好看些”,他在脸上打了瘦脸针,半年一针,如今打了三针。
然而生活不总像想象的那般漂亮,它同时存在阴影。蜂拥而至的各地媒体,没有让他们“被人了解,并发出自己的声音”,记者们问完千篇一律的问题后,写了千篇一律的报道。
一个新华网的记者让全小妖印象深刻,全小妖猜测他是“从北京来的主编”。采访过程中,他坐在全小妖对面,双手在键盘上飞速地敲打,偶尔抬头瞄一眼全小妖,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两个小时的采访,他打了六七页word文档。
那一整个月,全小妖反复强调,伪娘只是化妆的技巧,而不是心理的病态。但不少媒体仍把他们与快乐男声的刘著联系到一起,将他们的言语断章取义,批判他们是“异装癖”“伤风败俗”,甚至为博人眼球,伪造说他们“自比梅兰芳”。
多年后,全小妖再谈到这段经历时,一脸笑容。坦然,从容,不见半点愤怒。所有这些并没有摧毁他,反而令他更加坚持。
“这个社会在前行,各种元素不断出现,如果我们也算是多元文化的一员,那么就应该受到尊重。如果你不尊重,不代表我们有错,而代表你不多元,而你不多元并不是我们的错。”
全小妖的释然,既得益于天生的善良,也有岁月的沉淀。今年二十七岁的他,对年龄有着数秒针走动般的偏执,
“三十岁是我颜值的巅峰,巅峰期大概会持续到三十五岁。”再之后,照片拍出来不再好看时,他会选择淡出这个舞台,专心从事美妆行业。“化妆可能还会有,但照片不会再拍了。”
告别从来不是简单的决定,但衰老是每分每秒都在进行的过程。脸上的皱纹每天都在警醒全小妖,时间已所剩无多,令他更加珍惜每一次cos活动。
如今全小妖在一直播和淘宝做美妆主播,对粉丝做美妆培训,同时卖点化妆品。卧室旁边的房间被他专门用来做直播,各种设备一应俱全。有些下午他也会在这看书。堆满半个房间、大小不一的娃娃是他的室友,未来还会更多。
全小妖直播时间不固定,有直播时会在一个单独的微信通知,链接也会同步到微博。晚上七点上播,一般三四个小时,偶尔到一两点。全小妖喜欢和粉丝们聊天,那些藏在屏幕后面的人,对他来说意味着力量和支撑,是在他状态不好时,可以用无关世俗的眼光和善意对待他,喜欢他,懂他的人。
“做美妆主播每个月收入大概多少?”
“这个不太方便回答。”全小妖把话题岔开,但他透露观看他直播的粉丝,人数不定,平均五万左右。
与他同样在淘宝扮女妆教人化妆的胡屿曾透露,做主播的第一个月,他只拿到1999元底薪,但通过每天六小时直播的慢慢积累,九个月后已有五万粉丝的他月收入突破五万。
全小妖偶尔也接私活。刚刚过去的十月里,他第五次担任武大新闻院金秋服饰比赛的指导老师,设计了一套十二星座主题的服装。他被学生们亲切地称呼为“全老师”“小妖老师”。
采访前一天晚上,爱丽丝伪娘团在全小妖家开party,庆祝他们成立九周年。他们买了些基酒自己调制,全小妖客串调酒师。他们一边躺在地毯上喝酒,一边观看他们拍摄的纪念舞蹈视频,《寄明月》,在b站有14w观看量。他们闹到凌晨四点,所有人都笑了,所有人都哭了。
这些中国第一代女装大佬正在老去,当红时他们还是学生,如今已经步入社会,有的是建筑师,有的是码农,有的是主播,有的开了工作室,还有的依然在读书。
看过太多人来人来往后,他们已经不再招新,维持着二十人左右的规模,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们彼此间既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也是相濡以沫的家人。
“它已经不是一个团,而是你的青春了。”
全小妖如是说。
text 王博璨
photo santa
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你有自己喜欢和欣赏的女装大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