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盘运动,最近火了。
近两年,一块不到200克的圆盘在社交媒体上被越来越高频次地推送到人们面前,从普通玩家到KOL、演艺明星,背后的参与人群也随之不断壮大。
小红书在2022年1月发布的《2022十大生活趋势》显示,2021年,飞盘相关内容的发布量同比增长了6倍。
乌鸦第一次看到飞盘火了的时候还很懵圈,心想我又没有养狗,为什么要玩飞盘。结果看了一眼视频才发现,现在这飞盘的玩法,不是人扔狗接,而是人扔人接。
看来啊,如今玩狗确实不如“当狗”了。
不少人纳闷啊,这飞盘到底是怎么火起来的呢?
有分析说,这飞盘运动兼具低门槛、强社交、弱身体对抗三个特点,所以才吸引了年轻人的关注。所谓“低门槛”就是无运动经验的人也能上手,“强社交”指的是团队运动需要交流,“弱对抗”则是说飞盘运动禁止身体接触。
还有不少从业者表示,疫情之后,大家都需要在户外运动中找到快感,也需要一些线下社交。
另外,飞盘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对性别比较开放。我国体育教育上长年施行“性别隔离”,男女生体育课分开上课,少有混合参与体育运动的经验。
女生一方参与者少,无疑减少了不少女性在学生时期对体育的机会。这也就决定了,各种运动场上较少看到女性的身影。
试想,一个职场女性想要在业余时间玩体育,她的选择其实非常有限。当飞盘突然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中,那些本来有很强运动冲动的女性自然会加入进来。
可以说,飞盘在我国是一项天生适合广泛参与的体育运动,只是疫情终于给了它机会而已。
当然,仅仅知道飞盘火了还不够,我们可以看到,最近对飞盘最多的形容是飞盘“火出圈儿”了。
这个出圈儿有很多表现,比如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多了许多分享,又比如让很多不关注体育的人都知道了这项运动。
还有一个表现就是,许多“主流媒体”踊跃报道了飞盘运动的发展情况。
一个社会事件能吸引到他们的注意,既是出圈的证明,也会反过来推动社会的关注度进一步提升。
不过如果我们仔细看看这些报道,会发现一丝异样,那就是近来全国各地的主流媒体都像约好了一样,集中做了飞盘这个选题。
中国青年报在6月21日的体育版上刊出了题为《飞盘何以在年轻人中火“出圈”》的头条文章;《新京报》则在5月27日的体育栏做了报道《飞盘活动一票难求,有些地方已经有“黄牛”了》……
还有一些地方性比较强的传统媒体在体育版报道了当地的飞盘运动发展状况,有些还得到了新华网等主要官媒的转发,时间也是5月底到6月。
这些主流传统媒体为什么会扎堆儿报道飞盘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体育从业者为了飞盘已经快“疯”了。
传统官媒体育版的记者和编辑老师们,和体育从业者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如果说飞盘在圈儿外是火了,在体育圈儿内那可以说是炸了。
据了解,某在体育公司就职的前足球记者,自从去年11月份开始就一脑门子扎进飞盘运动,朋友圈里全部都是飞盘装备知识、飞盘运动科普,以及他自己参与飞盘比赛的小视频;某体育产业研究公司全员投入了飞盘运动,1月到5月间,飞盘产业的文章在公众号发得飞起,介绍国外经验的稿子更是写得手都酸了;另一家面向B端的体育产业公司则办起了飞盘研讨会,忙了个不亦乐乎……
比这群人更疯狂的是那些搞体育赛事的人,他们已经开始动手搞地区性和全国性的飞盘锦标赛,商业赞助、场地、奖金、俱乐部、地方队的生意也已经在联络之中。
据某飞盘俱乐部的负责人透露,已经有不少做体育赛事运营的人联系过他,询问组织全国性飞盘赛事的事宜。
飞盘教练这个生意也被体育培训机构盯上了。一位业内人士透露,上海的飞盘教练月薪平均在1万-2万元之间,不同的教练的课时费标准也不同,根据水平高低,每场少至几百元,多则3000元以上的报酬。
一位培训机构的负责人表示,飞盘教学是一门有前景的生意,盈利空间也很不错。
至于卖飞盘的、卖鞋的、卖各种装备的人,那就更多了。
“我经常看到第一次来参加飞盘局的新手买错盘。现在网上很多七七八八的商家,没有国际的权威认证,克数也不对,也很薄,这种盘子接到手上,或者不小心砸到脸上很容易受伤。”杭州Chaos混沌飞盘俱乐部主理人麻昊天表示,这些劣质飞盘价格售价十几块钱,甚至更低。
“就像生产篮球、足球的厂家也非常多,但专业的、安全的、权威的只有那么几家。”麻昊天说。
总之,体育行业各类从业者疯狂地进军飞盘运动,这无疑影响到了与他们同在一个圈子的主流报刊体育记者们。
这些从业者每天在朋友圈、聚会场合变身祥林嫂:“飞盘火了,飞盘火了”,记者和编辑老师们有些是被影响之后希望做这个选题,有些则是应朋友所托做了相关报道,所以我们才能在主流媒体的体育版上集中看到这么多“飞盘”。
甚至可以讲,飞盘火出圈儿,有一部分功劳是体育从业者给硬拱出来的。
但是同时又可以看到一个非常神奇的现象,体育从业者“拱”飞盘出圈,其实是非常伤害他们原有消费者群体的一件事。
由于大城市本来就缺乏运动场地,玩飞盘的和踢足球的难免要互相抢,相关的矛盾冲突激增。有些足球迷对飞盘的印象一落千丈。
而且飞盘吸引了许多女性参加,可能是女生对于体育运动有很强的仪式感,拍照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这在以年轻男性体育迷用户为主的各个论坛上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弹,甚至污名化的词语如“飞盘媛”等都层出不穷。
深圳自媒体博主 @赵哲羚irene 的朋友就在这段时间因为发布飞盘照片被网友攻击,有人在她的小红书上留言,大意是穿运动bra太暴露,看着就是摆拍,“但我那个朋友确实运动很厉害,也真的是来运动的,就因为这样的形象遭到误解”。
在小红书上,为这项运动发声的女性也不在少数。深圳的 @Lukina有只小Luki 在自己的帖子里说,好看和运动并不冲突,我运动就爱穿搭,怎么开心怎么来。她指出,希望大家能来真正打几场飞盘,看几场女子队比赛,再来发表自己的想法。
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在虚拟的互联网上就更是如此,双方圈地自嗨、自说自话。
须知,体育行业的传统消费者就是这些年轻男性体育迷,如今他们中的不少人对于飞盘运动如此反感,按说体育圈儿对飞盘应该更加谨慎才对,为何他们还是不管不顾,一脑袋扎进飞盘的商业化里呢?
嗨,还不是让钱闹得。
体育行业的收入说起来千头万绪,简单归纳总结一下,大概也就是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赛事产生的收入,其次则是培训、健身,最后就是体育类。
先说赛事,赛事有很多,国际级的体育赛事如世界杯、奥运会、NBA、英超联赛,那是体育产业化这个蛋糕上的樱桃,围绕这些赛事的转播权销售、分销,商业赞助,门票等,那是几十上百亿美元的大生意。
但在金字塔尖之下,如国内赛事CBA、中超联赛等,在商业发展方面还比较落后,变现能力也很差。
2015年,配合金元足球掀起的狂潮,体奥动力曾经以5年80亿人民币的天价买下中超联赛转播权,一时间让体育行业非常振奋。
然而,熟悉内情的人不难看出,体奥动力背后的金主乃是华人文化控股集团,这家企业拥有官方背景。当时便有圈儿内人调侃,体奥动力买中超版权,这是国家把左兜里的钱掏出来放进右兜啊。
事后体奥动力的操作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为什么这么说呢?它将自己5年80亿收购的独家转播权,2年27亿卖给了乐视……
如果没有算错,这两年它应该是亏了5亿。
不过也没有办法,中超的版权不值一年16亿,甚至乐视2年27亿的价格都还是偏高,乐视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它连这27亿也没给,一直拖着……
至于商业合作伙伴的赞助收入,中超最赚钱的时候也只有每年4个小目标,相比当时每家俱乐部10几个小目标的投入,聊胜于无。
可以看出,哪怕在疫情之前,国内体育赛事的变现能力都很堪忧,疫情一来,则是晴天霹雳。
中超的转播收入锐减不说,空场进行的比赛让门票直接清零,没有球迷的关注,赞助商也不愿继续投入,形成了恶性循环。CBA也差不多经历了同样的痛苦。
比他们更痛苦的就是那些围绕赛事收入运营的公司和从业者了,腾讯体育在2022年进行了大裁员,包括篮球业务中心的篮球运营组、足球业务中心的足球运营组、综合业务及大项目中心的综合大项目运营组、市场营销中心、产品中心的增值产品组、平台研发中心的推荐平台组和画像与算法组,全部被裁。
体育行业的龙头都如此狼狈,小公司就更别提了。明日世界旗下的章鱼帝在体育行业投融资比很高的时机入场,然而却抄在了顶部,多年投入没有回报,也在2022年瓦解冰消。
赛事收入的枯竭,让中国体育圈儿从业者疼得已经哭不出声了。
了解到这些之后,我们也就明白,为什么从事赛事相关工作的体育人会不顾一切地扎进飞盘这个坑。
再说培训、健身。
说老实话,青少年体育培训和中老年健身算是我国体育行业中发展比较稳定的。
数据显示,我国幼儿体育潜在人口规模1.3亿,89.34%的受访家长有为孩子选报体育培训项目的意愿,家庭年均幼儿体育消费2400元,幼儿体育潜市场规模为2340亿元。
而健身这块儿也算是看得过去,2020年中国健身房会员7029万人,渗透率为4.87%。半数消费者年卡消费金额在1001-3000元之间,而低于1000元与高于5001元的年卡消费受访者比例分别占比10.0%和18.8%。中国健身房消费者对健身房的总体评价较好,不满意健身房的比率仅为6.5%。
一句话来说,中产家庭愿意为了孩子的成长和自己的寿命多花钱。
但是疫情之后,培训和健身领域也面临不小的隐忧。
精练GYMSQUARE《2022中国健身行业报告》上个月底刚刚发布,截至2021年12月,全国健身房活跃用户总量为2420.2万,增幅为3.4%。
目前的健身房活跃用户渗透率为1.7%,较前两年并没有出现明显增长。
此外,在全国健身房规模层面,截至2021年12月健身房总数为48290家,相比2020年全国出现负增长,增长率为负4.0%。
可以看出,健身消费者尽管没有减少,但大部分人的消费意愿趋向谨慎,而且行业内头部集中效应加剧。
不少青少年体育培训机构也并不轻松。趣动旅程、励畅少儿体能馆、巨石达阵等知名体育培训机构陆续宣布倒闭。
从业者失业的失业,改行的改行,突然告诉他们,可以学学飞盘来当教练实现再就业,他们怎么能不兴奋呢?
最后这体育就怪不得疫情了。自从2015年网络全面停售之后,国内的体育业就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大部分从事相关行业的企业和个人,早早就转型活转行了。剩下那几家坚持的,无非就是盼着网售开闸,但是7年过去了,有几个能坚持住?
2014年世界杯期间,网络销售额全国第三的某公司,在网彩禁售之后顽强转型,在2015年还得到了大金主过亿资金加持。经过数年的努力,时至今日,这公司没了……
行业的大部分从业者也转入了其他体育领域,然后随着波翻浪滚到了如今,他们中的不少人也在对着飞盘流口水呢。“感人”的是,有个别人还没忘记的老本行,惦记着给未来的飞盘赛事开个盘口……
说白了,我国体育行业这块蛋糕算不上大,而在2016年体育行业投融资比达到顶点后,此后便呈下降趋势,而这项普遍需求户外和社交活动的事业,受疫情的影响更是突出。在这时候,从业者在焦虑和疲惫中看到了一个似乎冉冉升起的运动项目,很难不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扑上去。
但急病乱投医往往都收不到好结果,若是合理规划、科学发展,那从业者有热情当然是好事儿;可要是都在这“抢风口”,拔苗助长,那弄不好只是给自己的职业生涯“迁坟”而已。
参考资料:
斯迈夫:培训暴雷之后,预付费模式是否走到尽头了?
生态体育:中国儿童体育培训行业潜在人口1.3亿
教育界:千亿级体育培训赛道,还有哪些机会可以挖掘?
《广州日报》:后疫情时期,体育培训寻求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