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大年初一,我总惦记着江苏卫视的春节晚会,因为,他们常常以怀旧为主题,在他们的春晚上,能看到许多熟面孔。
2013年,他们请了F4合体,让《新白娘子传奇》的几位主演重聚,这一年是蛇年,而且正逢《新白娘子传奇》在内地播出二十周年,赵雅芝、叶童、陈美琪上台亮相,重访当年的外景地。
2015年,有张信哲、杨钰莹登场,还邀请了《西游记》中,十位扮演女神和妖精的演员,和导演杨洁重聚。十位女神,合唱了《女儿情》。
2016年春晚,请到《戏说乾隆》几位主演聚首,包括郑少秋、赵雅芝,以及“贾六”周霆坤、“宝柱”李冈,他们合唱了《问情》。同场出现的,还有郭富城和黎明,黎明唱的是《今夜你会不会来》。都是老歌。而全场的怀旧高潮,是四代女排运动员同台亮相,郎平、孙玥、赵蕊蕊和新一代女排运动员一起,说过去,望将来。
2017年的荔枝春晚,怀旧牌打得越来越纯熟,几乎每个节目,都有记忆点。
他们请到了周慧敏和古巨基,两人合唱了一首《许愿》。
之所以让这两位同场对唱,是因为他们是娱乐圈男女也有纯友谊的代表人物,自从1994年,两人一起在台湾华视的电视剧《包青天》里客串角色,并由此结识之后,就拉开22年纯友谊大幕,两个人经常同台,给对方的演唱会和新剧站台,在对方的MV里露面,甚至,连两个人的经纪人,都是同一个人,即古巨基的太太陈韵晴(陈英雪)。
还请到李克勤压轴。所谓“压轴”,到底是倒数第一还是倒数第二个节目,至今争论不休,但李克勤唱了全场的最后两首歌,不论哪个说法,都应该算是压轴了。他和台湾走出的钢琴家陈瑞斌,合作了一首《月半小夜曲》。
这首歌有无数版本,有无数歌手唱过,但由看起来已经有点苍老的李克勤,在淡淡的钢琴曲伴奏下唱出来,还是非常触动人的。一首歌有没有内容,主要看唱歌的人能否给它赋予内容。现在的李克勤,已经到了清清淡淡唱点什么,都有岁月的重量在后面的时候了。
亮相的还有张智霖。晚会一开始,他就登场了,戴着鸡冠面具,以“萌吉大侠”的身份出现,这装扮,显然是在跟《蒙面歌王》做出呼应,也提醒观众,《蒙面歌王》是江苏卫视的。
不过,张智霖虽然早早出现,却并没有亮出真面目,而是以神秘嘉宾的身份,作为有奖竞猜的题目,时不时出现在串场的时候,给出点线索,并让观众提问,一直到晚会还有半个多小时结束时,才取下面具揭晓身份。
怀旧的料,不止这些,还有大张伟的《葫芦娃》。
谭维维和昆曲演员合作的一首混搭作品,看来,在《华阴老腔一声吼》之后,谭维维已经成为“混搭界”的代表人物,上次是摇滚和华阴老腔,这次是摇滚和昆曲,下一次会是什么呢?中国的地方戏有300多种,可以做文章的机会,还有很多。
和以往几届江苏卫视春晚一样,这次也有体育明星到场。今年集体到场的,是中国乒乓球队的几位核心人物。
最动人心魄的,却是《致敬港剧三十年》,节目制作方,一口气请到罗嘉良、马德钟、黄日华和苗侨伟,联唱了几首港剧主题歌,《创世纪》里的《天地有情》,83版《射雕英雄传》里的《世间始终你好》,以及《霍元甲》里的《万里长城永不倒》。
广东一带的男人,老了之后,有一种特别的长相,深眉宛目,很容易让人辨识出他们所在的地方,但那边的男人,尤其是男艺人,又特别懂得穿着,即便老了,也腰杆挺直、气度不凡,有一种特别的性感。
罗嘉良、黄日华和苗侨伟、马德钟,都已经有了那种男方老男人的相貌,但也有了那种老男人的气度。和他们当年当日正青春时的相貌相比,特别让人感慨,年轻的时候,人都有一种不知来处、不论出身的样子,可以是南方人,也可以是北方人,老了之后,出身来历、所在的地域,一方水土,一方鱼米,却都明明白白地长在了脸上,怎么都抹不掉。
中国人讲究叶落归根,大概也是因为,老了之后,生养自己的土地,开始挂相了,只有回到本乡本土,才能安安稳稳藏身于人海。
但整场晚会,我最期待的,也最多感慨的,却是《渴望》剧组的亮相。
在这次春晚播出之前,就听说《渴望》剧组会来,后来不见音讯,以为是误传,却没想到终于成真。导演鲁晓威,主演凯丽和孙松、杨青、蓝天野、孟秀、宗平,乘着一辆道具公共汽车,上台拜年,凯丽还唱了主题歌之一《渴望》,这首歌,当年是由毛阿敏唱的,在片尾出现。
之所以乘坐公共汽车出现,是因为,剧组当年每天早晨五点,乘坐一辆公共汽车去拍摄现场。这辆道具车,就是仿造那辆车制造的。
遗憾的是,另外几位主演,例如李雪健、黄梅莹、韩影、梁冠华、郑乾龙没能到场。人到了一定年纪,聚首越来越难。
《渴望》是1990年12月播出的,一共50集,每集45分钟,是国内第一部大型室内剧,曾经创下最高收视率90%的奇迹。
这部剧的策划,是王朔,他根据报纸上看到的一篇新闻,想到这个故事,于是,一群人“侃”出了整个剧情,当时的媒体,曾经反复报道过“侃”剧情的过程,甚至还引起批评,有人认为,用这样的方式创作电视剧,未免太不严肃了。但事实证明,这种方式或许更有效。
故事发生在60年代后半段,女工刘慧芳,有两个追求者,一个是憨厚的工人宋大成,一个是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的王沪生,她在两人中间,最终选择了王沪生,因为他和他的家庭都在落难之中,需要帮助,就在此时,刘慧芳捡回一个女孩子,并且不停周围人的劝阻,决定以未婚身份,养大这个孩子。爱恨情仇,就在寻常巷陌里慢慢上演,而最终,人们在经历了重重磨难之后,选择了和解。
整个故事,和当时人们最关心的事息息相关,离婚,抚养孩子,身份不对等的婚姻,文革后遗症,知识分子的处境,普通人在历史转折关头的去向,引起那么大的关注,并不奇怪。何况,之前的电视剧,多半戏剧化、夸张,聚焦的也往往是非常大的时代议题,而它却朴素、平易,对准家长里短,探查人性最真实的部分,台词平淡甚至琐碎。它更像后来的韩剧,但在感情的深度和厚度上,又远远超过那些韩剧。
整部剧的主题,其实就藏在主题歌的歌词里:“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这也是七十年代以后的中国人,最关心的问题。文革破坏了人情人性里,那些代代相传的部分,让父母子女反目,夫妻成为仇敌,最亲密的人也会互相告密,人们在紧张的气氛里,戴着面具生活,因此格外渴望抛下伪装,真诚面对。
《渴望》借助几家人的生活,用常态生活,用平凡生活里的平淡细节,讨论了“真诚生活”。也许,平淡的、不夸张的,不被时代拖着到处暴走的生活,就是真诚生活吧。
二十六年过去了,中国人,有没有获得真诚的生活呢?这答案,要等到将来才能知晓了。
所以我格外喜欢江苏卫视的春晚取向,在一片焦灼的气氛中,在所有人都恨不能跪舔九零后得时代,以怀旧为帜,一遍遍细述过去的那些人那些事。好在,我们也有那么多的过往记忆,可以不断挖掘,不断讲述,每讲一遍,都还有新意。
为什么要怀旧?为什么要沉溺在过去的记忆里?在过去的人和事里,藏着未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