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为止,日本队是俄罗斯世界杯的大赢家。虽然被比利时淘汰,但是日本队的拼搏精神和战术素养,还是给人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日本球员输球后跪地痛哭,而后把更衣室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用俄语留下了“感谢”的纸条。
此事被国际足联的官员发到社交媒体上,引起全球性的赞誉,相比之下,已经晋级的比利时,反倒没什么人关心了。
这不是本届世界杯日本人第一次给世界上课。小组赛对哥伦比亚的比赛,日本队运气很好,开场就获得点球,对方被红牌罚下一人,日本人取得了一场关键胜利。这样的比赛很容易引起双方球迷的争执,但是赛后哥伦比亚媒体没有抱怨,只有称赞,因为日本球迷默默地捡起了赛场上人们留下的垃圾。
2014年巴西世界杯,日本队一场比赛没赢,但是日本球迷每场比赛后都在赛场清理垃圾,也深深感动了巴西人。巴西有一家足球俱乐部的球迷受到感化,也开始组织起来,在国内联赛的比赛后捡垃圾。日本足球和巴西有着很深的渊源,一直在学巴西,但是日本球迷却走在了巴西球迷的前面。
当然,并不是只有日本球迷才爱捡垃圾。2007年开始,在巴黎的日本人团体开始组织起来,利用节假日到巴黎街头捡垃圾,这样的事情已经坚持了十年,有不少巴黎本地人也加入进来。这让人想起在上世界60年代,日本经济开始腾飞的时候,有不少日本人到巴黎旅游,因为说话声音太大而被巴黎人嫌弃“没素质”,几十年之后,巴黎人开始为自己感到惭愧了。
看起来,日本人真是彻底迷上了捡垃圾的行为。2016年,日本往太空发射了一个专门收集太空垃圾的航天器。这个航天器可以捕捉到太空中的碎片,收集到一定量之后,返回地球,在大气层中燃烧完毕。
这样的行为,中国人看起来尤其感到震惊。难怪有网友评论,中国和日本相比,足球领域还算是差距最小的。如果看各大网站体育新闻下面的评论,这一次日本是彻底征服了中国球迷。这是好现象,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就有进步的希望,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中国人也开始行动起来,去公共场所捡垃圾,就像巴黎和巴西人那样。
对中国人来说,这是一种相当复杂的感受,有些人在赞叹的同时又觉得“可怕”。从两个民族相互竞争的角度,这样的日本确实“可怕”。但是,如果我们放弃这种民族国家的宏大视角,真正敞开心扉,会有更大的收获。
那些在场上踢球的日本队员,也有震撼人心的一面。他们与比自己强大的对手苦苦抗争,被撞倒之后爬起来,脸上全无表情。日本和波兰比赛的最后10分钟,被认为是世界杯上的耻辱。波兰打进一球,但是由于另外一场比赛比分的变化,日本只要不再失球,就能凭借黄牌少而晋级。日本队员慢慢在后场传球,一点进攻的欲望也没有。这样踢了几分钟后,镜头对准了日本教练,他指示球员继续这样磨蹭下去。全场嘘声震天,日本球员一定感受到了鄙视,但是他们仍然面无表情,在那里消磨时间。
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在默默承受自己的命运,和那些捡垃圾的球迷是一样的,他们能够排除干扰,专心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捡垃圾,当然是功德,但是他们却没有抱着“做好事”的态度,而是把这当成是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这不是什么作秀,确实已经成了一些日本人的内在价值观。日本城市的整洁是出了名的,在中国,也有很多白领在学习日本人的收纳技巧。不久前有一个帖子,讲日本的搬家公司,他们会带着各种打包箱到客户家里,小心翼翼地帮你收拾好。
很多人都知道,日本人待人接物很有礼貌,大多数日本人都把“不给别人添麻烦”当成是自己生活的原则,所以他们才那么喜欢见人鞠躬。这种到外国的大型赛事活动去捡垃圾的行为,就是这种原则的进一步发展:不但不给别人添麻烦,还要处理别人带来的麻烦。
世界杯这样的狂欢场合,球迷在现场吃东西喝饮料,比赛结束之后难免一片狼藉,这时候日本人拿出随身携带的塑料袋,这样的行为背后,其实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
他们这么做的时候,想的并不是国家和民族,不是“为国家争光”,也不会拉一个横幅,宣传环保理念。
他们这么做,既是外向的、积极的,也是内在的、孤独的,他们是作为个人,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通常情况,这样的事情有球迷协会在组织,但是在本质上却更依赖个人的自省和自觉。
这确实是这个星球上人类文明所能达到的一种新阶段。想想在150年前日本明治维新的时候,整个社会上充斥着暴力,不少政治家因为理念而被狂热的人所暗杀。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毁灭后果,日本似乎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真正“融入了世界”,他们似乎从“向外”转向了“向内”。
不给别人添麻烦,孤独承受自己的命运,成为一种占主导地位的社会观念,而毫无怨言地帮别人捡起地上的垃圾,就成为最匹配这种观念的行为。没人能够再讨厌他们,也没人能够再忽视他们,这就是文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