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今天:8月6日
无数历史瞬间在今天疯狂扎堆,中日韩各路大佬都在8月6日贡献过精彩表演,这些历史瞬间或是代表了棋手个人的至高荣誉,或是影响棋界发展的重大变故。譬如神秘而著名的沈果孙先生击败坂田荣男就发生在43年前的今天,22年前曹薰铉亦在今天完成了当时的世界冠军大满贯,而吴清源会说师弟你知道嘛,今天有盘棋象征着吴清源时代的彻底终结。可是作为栏目的撰写者,我们只能忍痛将上述大事件搁置一旁,毕竟还有一个放在世界史范畴也不遑多让的伟大时刻需要记述。有请吴、曹的师父、师兄登场——
1945年,第3期日本本因坊战挑战赛第2局,桥本宇太郎执白5目胜岩本薰。
相较于前两期的繁琐冗长,第3期本因坊战的预选阶段清减了不少,毕竟那段时间日本的战争形势已急转直下,棋士们的首要任务是求生和续命。待到1945年5月岩本薰拿到挑战权后不久,日本棋院便在当月25、26日的美军轰炸中化作焦土,只能搬到岩本薰的家中作临时办事处。而战时奇缺的物资让彼时的报纸必须配备放大镜才能观看,棋谱刊载更是可有可无,作为主办方的每日新闻显然已没有工夫操办比赛。那么本因坊战怎么办?
这时濑越宪作先生作为棋界长老站了出来:“本因坊的法灯不能熄灭”,被疏散到广岛的濑越先生四处斡旋,求助日本棋院广岛支部部长藤井顺三设法安排赛事,终于将比赛定在广岛进行。此时挑战赛的两位主角桥本宇太郎在家乡宝豚,岩本薰则在东京。空袭威胁下混乱的交通令岩本薰从6月初开始,尝试了三次才终于在7月中旬成功抵达广岛,也让桥本在宝豚与广岛之间白白往返了两回。
待到棋手们终于聚齐,广岛当地警方又提出了异议。原本广岛当地的警察部长青木重臣先生对头衔战的进行一直持支持态度,待濑越和藤井好容易把一切张罗齐全,青木部长态度大变,坚决反对比赛在广岛进行,大概是日益恶化的形势,让青木的职业本能感应到了死神的呼吸。但无论是当地棋迷还是棋手本人,对于警方的“出尔反尔”都是相当的愤慨。青木只好将身为记录员兼濑越宪作弟子的三轮芳郎四段叫过来,严词厉色地叮嘱:一旦他们敢开战,你就立马通知我。我有权强制解散对局!
但是濑越伙同桥本、岩本三人把三轮芳郎团团围住,恐吓他“想想清楚后果,一旦你打了小报告,你以后在这个圈子还怎么混”。恰好青木紧急出差去了东京,前脚刚走第二天本因坊战第一局便开始了。就这样,两名对局者身穿和服,在藤井顺三提供的对局室启动了本期本因坊挑战赛。窗外,美军舰载机不停进行机枪扫射,令对局室的房瓦发出砰砰的破碎声。最终岩本薰执白5目胜,先下一城。三天的对局中,棋手们坚持不去防空洞,身上的和服让他们一旦遇到紧急情况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一旁观战的藤井先生不禁感慨“这样拼了命来下的对局能在我家进行,我真的太幸运了,在空袭中死了,我也心满意足了。”
这不详的感慨,竟一语成谶。
从东京回来的青木部长看到棋手们果然没听劝,怒气冲冲地表示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实际体验过现实的残酷后,棋手和操办者们也明白了警方的苦心,勇敢可不是视人命如儿戏。尽心尽责的青木还为棋手们在广岛市郊外的五日市找到了替代场所,于是濑越、桥本、岩本和记录员三轮起身赶赴这个距离广岛十公里的地方开始了挑战赛第2局。青木的坚持,救了4名棋手的命。
而留在广岛的藤井、青木、濑越宪作的小儿子和外甥、日本棋院广岛支部的几名棋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今天我们缅怀先贤的勇敢和伟大,更不应忘记这些为了本因坊能够顺利进行奔走操劳的人们,毕竟他们的付出,太过沉重。第2局从8月4日开始,经过相安无事的两天,来到了8月6日。接下来且让我们把镜头交给当事人的回忆录
此时空中出现一架美军的飞机。
这架飞机像是侦察机,大家刚说应该没问题的时候,降落伞从高空伴着刺眼的光芒飞速落下。
结果我们玩笑般地说什么美国人的飞机也会出故障啊,降落到敌人的地盘上了,真不争气什么的。就在说话的当口,飞机已经看不见了,闪光嗖地展开,对局室里仿佛一群摄影记者同时闪亮了镁灯似的白得骇人。
我们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广岛上空已经乌云滚滚,闪雷般的隆隆声向这边压迫过来。还没回过神来,冲击波已经冲进了对局室。
等我爬起身来看时,才发现我已站在院内的草坪上,匆忙返回对局室,只见濑越老师茫然呆坐在席子上,岩本则趴伏在棋盘上。室内物品被吹得踪影皆无,门窗玻璃全都破碎了。当时只是以为这是一枚巨大炸弹,而广岛市的情况并不清楚,匆匆收拾了一下对局室后,下午再次一头扎进对局之中。——by桥本宇太郎自传《围棋专业五十年》
我们热爱围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围棋能带给我们自豪感和优越感。至少在面对其他所有棋类项目时,我们自信满满,逼格十足,更不必说和那些一身臭汗五大三粗的体育运动相比了。今天我们有底气向体育迷们吹嘘“听说二战逼停了奥运会和世界杯?可惜对围棋无效”,离不开71年前的那些人的勇气与坚持。
然而凡事都无绝对的好与坏,日本围棋从核爆下的对局传承而来的傲骨,放到今天便屡屡被人抨击“保守”“僵化”“不懂变通”。职业化程度最高的日本围棋每年都可以早早定下赛程,顺便把达成七冠制霸的井山的档期彻底锁死。当你吐槽日本人一旦定下来的事情打死不肯变动时,或许人家也在心里暗自不爽:当年罗斯福杜鲁门奥本海默爱因斯坦费米一起上阵,都没拦住老子,诸位莫不是觉得自己挂上了“世界大赛”的羊头,就有资格吆五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