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WeLens
原文发布于2021年7月13日
作者 William Ralston
译者 36氪神译局 boxi
草皮管理的硅谷
2009年,当皇家马德里从阿森纳挖走了保罗·伯吉斯(Paul Burgess)时,对于英国的足球人才来说,这是一个重大时刻。
在黑潭俱乐部开启职业生涯之后,1999年伯吉斯抵达了这家北伦敦的俱乐部,年仅21岁时就已经声名显赫。2000 年代初,在阿森纳参加欧洲冠军联赛期间,他在欧洲舞台上表现出色,并在 2004 年葡萄牙欧洲杯上大放异彩。四年后,他在欧洲锦标赛上又一次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表现。不久之后,世界足坛最负盛名的皇马俱乐部做出了那笔轰动一时的转会。
如果你不记得这些,那不是因为伯吉斯在马德里失败了。那是因为他是阿森纳的首席草皮管理员。伯吉斯的转会是整个欧洲对英国草皮人才疯狂消费的开始。
皇马的死敌马德里竞技抢下了丹·冈萨雷斯(Dan Gonzalez),后者在伯恩茅斯俱乐部的工作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在最终成为温布利大球场首席球场管理员之前,在巴恩斯利照看草地保龄球场开启职业生涯的Tony Stones,后来跟法国国家体育场法兰西体育场签约,负责监管他们的球场。与此同时,国际足联签下了苏格兰人艾伦·弗格森(Alan Ferguson),作为伊普斯维奇城自己培养的第一位球场管理员,在效力的12个赛季期间他总共拿过7次年度最佳场地管理员奖。
最引人注目的转会是乔纳森·卡尔德伍德(Jonathan Calderwood),2013 年他从阿斯顿维拉加盟了巴黎圣日耳曼。作为两届年度最佳球场管理员得主,这位北爱尔兰人被曾经执教过利物浦、里昂以及阿斯顿维拉的热拉尔·霍利尔(Gérard Houllier)称为是全世界最好的球场管理员。此举正值巴黎圣日耳曼新的卡塔尔老板投资了数亿美元,挖来了包括伊布拉希莫维奇与大卫·贝克汉姆在内的世界顶级球员之际。当我们最近交流时,考尔德伍德说他的加盟并非巧合。
他回忆道:“他们有一份有你手臂那么长的伤病清单。”一座更稳定的球场可以开始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签下卡尔德伍德还有一个更具战术性的原因:在他到来之前,巴黎圣日耳曼的球场太慢,太不平,对于大多数欧洲的精英球队踢的那种快节奏的传球来说太不可预测了。
卡尔德伍德说:“老板们意识到不是买下11名世界级球员就行了。他们需要背后的东西给这些球员支持。而球场就是主要的东西之一。”
自从他加盟的八个赛季以来,巴黎圣日耳曼拿下了其中的6次法甲冠军,同样重要的是,从卡尔德伍德的角度来看,法甲联赛最佳球场奖也拿了6次。在 2014 年赢得联赛冠军后,当时的主教练布兰科(Laurent Blanc)将俱乐部其中的 16 分归功于卡尔德伍德,因为这座球场让球队的进攻变得更加犀利。俱乐部把他放在了广告牌上,他还出现在国家的电视广告中。曾经是俱乐部当家射手的伊布拉西莫维奇曾经开玩笑地抱怨说,考尔德伍德的媒体关注度比自己还要高。
谈到运动场草皮管理,英国是一座独一无二的人才工厂。国际足联球场维护官方手册的作者理查德·海登(Richard Hayden)告诉我:“我们比全球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先进 10 年。如果你想从事技术工作,你会去硅谷。呃,英国就是草皮届的硅谷!”
2016 年,乔纳森·考尔德伍德在巴黎王子公园球场检查球场
光是英国的球场管理部门价值就超过 10 亿英镑,这个行业雇佣了 27000 多名员工,从可以培育在阴凉处生长的草种爱好者,到开发化学物质让草变得更绿的科学家,每一个领域都有自己的专家。
西约克郡运动草皮研究所(STRI)是一个研发中心,从水通过不同类型沙子的流速,到草茎的细度如何影响高尔夫球的滚动等,这里的研究包罗万象。在硬件方面,英国也没有竞争对手。沃里克郡的 Bernhard and Company 这里可以制造全世界最好的割草机刀片磨刀系统;斯塔福德郡的Allett以及德比郡的Dennis,提供了高端的割草和维修设备。从温布尔登到巴塞罗那的诺坎普球场和曼联的老特拉福德球场,Dennis的割草机为全世界的顶级体育场馆所使用。考尔德伍德在巴黎圣日耳曼也用它们的设备。
英国开发的草皮护理技术已经广泛应用于网球、高尔夫、橄榄球以及几乎所有在草地上进行的职业运动。但推动这场革命的却是足球,因为它所带来的巨大财富以及有遍布全球的粉丝群。
没有场地管理员会声称自己的工作是任何一支球队取得成功的主要原因,但是,就像参加奥运会的游泳运动员不会穿沙滩裤比赛和职业自行车运动员要剔腿毛一样,顶级足球队迷恋于微小的细节,因为那些细节可能是成败的关键。
2016年瓜迪奥拉来到曼城的时候,他要求把草皮剪成 19 毫米的长度,跟他之前执教的巴塞罗那和拜仁慕尼黑俱乐部所要求的超快球场一样。(但最终他被迫采用23 毫米的草皮,因为短草皮更容易磨损,但曼彻斯特的寒冷气候意味着草皮没法快速复原。)同样地,在 2016/17赛季结束之后,利物浦队的主教练尤尔根·克洛普告诉场地管理员,安菲尔德球场的球场球速太慢了。工作人员于是在当年夏天重建了球场,此后的一个赛季利物浦取得了主场保持不败的战绩。
自 1990 年代初期以来,比赛场地的显著改进已经改变了比赛的踢法。阿森纳的前主教练阿尔塞纳·温格通过电子邮件告诉我说:“在阿森纳,我们的球场一直是顶级的,但客场的情况也变得越来越好。这对比赛的质量,尤其是比赛的速度有很大帮助。”
球场质量对于顶级俱乐部来说尤为重要,他们希望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技术好的球员的天赋。相比之下,糟糕的场地被看作是一种平均主义工具,因为这会妨碍最好球队的快速传球;对于足球来说,可以这么说,不平的场地往往会让比赛更加公平(编者注:让技术好的球队发挥不出优势)。
今年夏天的欧洲锦标赛将在欧洲大陆的 11 座城市举行,但球场基本上都掌握在英国人手里。欧足联为每一座球场指定了一名“球场专家”,此人将与常驻的场地管理员一起保障场地达到锦标赛的水准。除了爱尔兰人Richard Hayden以外,所有的球场专家都来自英国。承担半决赛和决赛的温布利大球场的球场专家是Dale Frith,球场管理员则是卡尔·斯坦德利(Karl Standley),这位36岁的英国人有着犀利的发型以及花白的胡茬,曾经荣获包括Top Turf Influencer在内的多项荣誉。
温布利球场的首秀是英格兰对阵克罗地亚。在比赛开始的四星期前,斯坦德利跟我们进行了交谈,他的语气非常的专注但又很放松,就像考试前夕摩拳擦掌的明星学生一样。是的,他为欧洲杯准备的作品将会被全世界超过 10 亿的观众看到,是的,锦标赛的球星们都得靠他来交出最好的表现,但他并没有对此感到不安。斯坦德利最近告诉我说:“我们为这场比赛已经谋划了很多年,细致到坚不可摧的程度。”
从泥地到完美球场的历史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英国的球场都是非常糟糕的。一旦下雨,球场就会变成泥潭。在寒冷的冬季,泥潭就会变成冰块。然后,几个月之后,温暖的天气又会把它们变成干燥尘土飞扬的平地。考尔德伍德说:“大家喜欢到温布利,因为这里也许是英格兰唯一一块有草的球场。”
糟糕的场地意味着比赛要取消,比赛取消就意味着收入损失,这让部分俱乐部开始把目光转向合成的替代品。
1981 年,女王公园巡游者俱乐部安装了OmniTurf。这种新的草皮由覆盖在柏油衬底的人工草皮制成,特别的硬,以至于奥尔德汉姆的前经理Joe Royle回忆说,有一次他曾经看到发的球门球反弹之高以至于正好越过了对面球门的横梁。但是女王公园巡游者的新草皮开始为他们带来胜利,少数其他俱乐部于是开始效仿。因为对所谓的“塑料球场”给主队带来了不公平优势感到不安,1995年,英国足球协会开始禁止这种草皮。但到了此时,草皮养护已经掀开了新的篇章。
与大多数关于现代足球的故事一样,精英草皮养护的兴起是一个关于金钱与电视的故事。1990 年代,随着电视收入涌入到新的英超联赛,俱乐部开始把更多的钱投入到转会费和球员工资上。球员越值钱,保护他们不受伤就越重要。减少受伤的方式之一是确保比赛场地的高质量。因此,长期以来被忽视的场地管理员一下子被重视起来。
曾为阿森纳和托特纳姆热刺效力,现为尼斯首席场地管理员的斯科特·布鲁克斯(Scott Brooks)说:“突然间,场地管理员承受了更大的压力。”
弗兰克·兰帕德爵士,海布里球场,1975年
而且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球员,电视观众也需要照顾。如果英超联赛要将自己打造成一个闪亮的全球品牌,就需要一个在电视上看起来很不错的产品。卡尔德伍德说,泥泞、不平整、参差不齐的球场是不行的。电视台开始要求“像斯诺克球台一样的球场”。按照代表英国场地管理员的场地管理协会(Grounds Management Association)首席执行官杰夫·韦伯(Geoff Webb)的说法,一些广播公司甚至在合同中规定了场地必须保持崭新状态。
随着场地得到改进,比赛本身也开始进化。1986 年到 2013 年间执教曼联的弗格森爵士通过电子邮件告诉我:“从过去老特拉福德球场的样子到现在已经是天壤之别。知道会有一块一致的、高质量的草皮,尤其是当你需要快速传球的时候,比赛会有很大的不同。”
处在这场草坪养护革命中心的是史蒂夫·布拉多克(Steve Braddock)。自 1987 年加盟阿森纳以来,在创造一个完美无瑕的球场成为常态的世界这件事情上,布拉多克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多。温格把跟布拉多克的会面说成是自己最大的幸运之一。温格告诉我:“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对完美球场有着同样热情的人。”他说,布拉多克是提升整个英超联赛标准的关键。
一个春天的早上,狂风大作,布拉多克赶到了赫特福德郡的拉德莱特火车站来接我,我们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来到了阿森纳的科尔尼训练基地,那里有他负责监管的 11 座球场。这是他一年多以来第一次重返工作岗位,因为此前他在接受皮肤癌治疗的同时也在躲避疫情。
到达基地后,他带我四处去转了转,时不时会停下来打电话给自己信任的项目工程师,告诉对方其中一台牵引车的风扇皮带需要收紧——因为他在大约 50米外就能听到它的吱吱声——到了另一个地方后又开始抱怨一名助理场地管理员,因为他没有抬起轮子的情况下就移动门柱。他解释说:“这会留下痕迹。”布拉多克对细节的关注堪称传奇:一位前助理告诉我,如果可以,他会用剪刀去剪草。
布拉多克加盟阿森纳担任首席场地管理员时,他才 23岁。在早期,面对有限的预算以及在他看来属于低标准的文化,他被迫自己想办法。最重要的是一年一度的翻修——每个赛季结束之后都要把球场不必要的杂草拔掉,因为它们的根比较浅,没法固定在草皮上,所以更容易会掉。在 2000 年改进技术出现之前,这需要用所谓的松土机来回爬球场草皮。
布拉多克的做法,包括他无拘束地对沙子的使用,好让球场干得更快的做法,适时地被其他的英国场地管理员所采用 。阿森纳现任首席场地管理员保罗·阿什克罗夫特(Paul Ashcroft)告诉我说:“布拉多克改变了这个行业。” 布拉多克的翻新技术“从未被考虑过,要不就是认为在具备有限的可用设备的情况下才可行”。布拉多克也乐于向其他的俱乐部分享自己积累的智慧。跟我交谈过的几位场地管理员回忆说,他们曾联系过布拉多克,向他寻求有关草皮翻新的建议。
慢慢地,场地管理员的角色开始发生变化。从 1990 年代后期开始,当英超联赛要求他们接受植物学教育时,这项工作变得日益受数据驱动。新技术也有帮助。
像温布利这样的球场割草机可能每周需要工作 25至30 小时,每年要工作 50 周。斯坦德利告诉我,要把温布利球场扫一遍的话需要割草机跑10 英里。这些机器的起价就高达11000 英镑。今年4 月,我去参观了位于德比郡的Dennis工厂,当时他们正在组装 12 台割草机,这是国际足联为了明年的世界杯而订购的,届时将运往卡塔尔。
为伦敦西部的布伦特福德球场浇水
对于英国的草皮护理专家来说,欧洲标准仍然低得可怜。Stones 在回顾自己在法兰西体育场担任首席场地管理员的时间时说道:“他们就是弄不明白踢职业足球需要什么。” 考尔德伍德认为归根到底是教育的问题。跟草皮护理的许多领军人物一样,他在普雷斯顿的麦耶斯夫学院(Myerscough College)学习草皮科学。他说:“就算是弄个文凭或国家高级文凭之类的东西在法国也是不可能的;没有这样的东西。”
当他到达巴黎圣日耳曼时,考尔德伍德对自己的发现感到震惊。球场管理团队甚至连比赛结束后清理枯草所需的旋转割草机都没有。他告诉我说:“即便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脸上的神情就像一个刚刚发现自己邻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必须修剪草坪那样震惊。
当我跟考尔德伍德的副手,一位名叫 Arnaud Meline的法国人交谈时,他告诉我,在他的祖国,对草的“愿景”有着根本的不同。对于法国人来说,草地仍然是“跟朋友一起去烧烤的地方”。
欧洲杯的球场专家
为 2020 年欧洲杯球场所做的准备早在2年前就开始了。2019 年 4 月 25 日凌晨,戴尔·弗里斯(Dale Frith)沿着 M6 出发前往温布利,欧足联正在召集球场专家团队到那里去开“启动”会。
到了上午 10 点时,众多草皮护理巨头已经围坐在会议桌旁。除了弗里斯之外,还有理查德·海登,据称他是唯一一位在 2016 年欧洲杯期间(在里尔)成功更换过球场的草皮专家。另外还有迪恩·吉拉斯贝(Dean Gilasbey),他曾跟国际足联合作培训过从马其顿到加纳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有抱负的场地管理员。与会者当中里服务时间最长的球场专家安迪科尔(Andy Cole) 曾参与过三届欧洲锦标赛和三届世界杯。这些人不是场地管理员,他们是草皮顾问、农学专家,负责监督多个正在进行的项目。
欧足联的代表制定了未来几个月的时间表,并提出了他们对每个球场的期望。根据欧足联的指导方针,作为衡量球员与草皮交互作用的扭矩单位,表面张力应该高于 30 牛顿米(NM)。表面张力过高会给韧带造成压力并有受伤的风险;但太低也不行,球员会找不稳落足点。
表面硬度应该在 70 到 90 g之间——这是用来衡量锤子在发生撞击时减速的速度。如果草皮太软,球员很快就会疲劳;如果太硬,受伤的风险会增加,球会弹得太高。
草皮应该在 24 毫米到 28 毫米之间,必须沿直线切割,穿过球场,跟边线垂直。甚至对罚球点和中心圆点的尺寸都有规定(直径分别为 200 毫米和 240 毫米)。
作为顾问,弗里斯将是欧足联盯住球场的眼睛,他会监测来自球场管理员斯坦德利有关球场的数据,偶尔还会进行独立测试。这种场地管理员与顾问的关系十分微妙。场地管理员负责特定场地的日常维护,而顾问则在从古世界杯到草根运动的不同项目之间穿梭。有人会拿来跟建造者与建筑师之间的关系进行比较。
安迪·科尔告诉我:“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但熟练的工人能造出我想要的东西。”对于受过植物学教育的英国现代场地管理员来说,这种态度可能会令人恼火。斯坦德利在温布利担任场地管理员的 15 年期间赢得了无数奖项,并洋溢着对这份工作的热情,一开始他其实是拒绝接受本文的采访的,因为担心文章会过度关注草皮顾问的工作。
斯坦德利把自己的工作比作开飞机。他希望,通过充分的准备,可以让比赛日实现“软着陆”。但如果有背靠背的比赛,他会睡在附近酒店以防万一。他经常被迫离开家人,其中包括大多数的周末,但这是他愿意做出的牺牲。他说:“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份工作,而是激情所在。”他把温布利球场叫做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因为它“像个孩子一样生活和呼吸”。(场地管理员用这种方式说话是很常见的,意思是球场有“想要喝东西”或者“饿了”的时刻。)
2018 年 2 月,温布利球场,托特纳姆热刺对罗奇代尔的比赛期间工作人员在清除球场上的积雪
精英场地维护要取决于对球场的每一块进行近乎完全的控制。今年5月我去安菲尔德拜访利物浦的场地高级经理戴夫·罗伯茨(Dave Roberts)时,他向我展示了自己是如何利用放置在土壤中的热量和湿度传感器来创造出种草的最佳环境,并利用沸石,火山灰来充当磁铁保持根区的水分的。安菲尔德的“permavoid ”灌溉系统由位于加热管网络下方一系列互锁的塑料筐组成,可加速排水,让他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内把整个球场浇灌完。
英国雨量充沛,气温温和,是种草的好地方。但即便在这片绿色宜人的土地上,天气仍然是场地管理员最大的敌人。他们生活在对意外的恐惧之中。
在我第一次拜访的一周之后,温布利将举办非联赛总决赛。结果比赛开始的前一天晚上,雨量达到了6 毫米,而不是预测的 2 毫米,这在斯坦德利的团队当中引起了恐慌。
当我问斯坦德利是什么让他害怕时,他回忆起2018 年足总杯托特纳姆热刺在温布利对阵洛奇代尔的重赛。在比赛开始前几个小时,球场遭遇了暴风雪袭击,球场标线几乎都看不清了。(比赛到后面时,场地人员不得不拿着铁锹来到球场,好让让禁区线更清晰一些。)
斯坦德利告诉我,“大自然是你面临的最大挑战。”尽管弗里斯的职业生涯是从场地管理员开始的,但2008 年他就转行当咨询了,部分是因为“缺乏控制”让他感到焦虑。
这项工作可能会造成损失。就像守门员一样,当情况进展顺利时,守门员往往得不到太多的荣誉,但如果出现任何问题,他们会是首先受到指责的对象。对斯通斯来说,这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一份工作。他说:“你不是成为场地管理员,你生来就是。”
草地其实是
“巨大的化学物质组合”
如果你正给一块世界级的球场找地方的话,温布利球场会是一个糟糕的选择。斯坦德利把自己的工作比作在鞋盒里面种草。9月至来年3月期间,50米高的看台会在草皮上投下阴影。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体育场内的光照水平很少会超过 12微摩尔,这远低于草皮生长通常需要的20微摩尔。斯坦德利说,温布利的气流也很差。没有一丝的微风吹过,草会因此变得“懒惰”,就像草皮专家所说的那样,最终会蔫巴巴地死掉。
斯坦德利有一些非常出色的工具来克服这些挑战。他利用地下曝气系统来增加位于地表以下 30 厘米区域(叫做“根区”)的沙子和复合材料当中的水分和氧气含量。为了刺激草苗生长,他还通过地下管道给它们输送热水,让根区上部的温度达到 17°C。一旦种子萌芽,他就会推出照明设备和六个巨大的风扇来模拟夏季的条件。他告诉我,看似普通的一块草地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化学物质组合”。
为了让温布利球场在夏季处于最佳状态,主要的工程必须在冬季完成。2019 年 11 月 20 日,为了给欧洲杯做好转变,是时候该重建球场了——他们的目标是更换上方6000吨重的根区。伦敦的天然土壤以粘土为主,这意味着透水性不好,所以斯坦德利从萨里(Surrey)带来了沙子以加快排水。球场改造是一项艰巨任务,大约每八年就需要进行一次。一支由 15名工人组成的团队需要每天 24 小时轮班,连续工作三周,而且都是夜间交通不繁忙的时候往返体育场,通过这样来节省时间和金钱。
铺设了新草皮后,新草大约需要 11 周才能成熟。(这还包括把一小部分人造草穿插进去,以帮助稳定新的草苗。)但是, 2020 年 3 月时,欧足联决定将欧洲杯推迟到下一个夏天举行。这让斯坦德利感到失望,但算不上灾难。2020年11月,他对球场进行了翻新并开始进行测试,然后把结果发给弗里斯,后者将代表欧足联做出解析。从 2021 年 2 月开始,弗里思开始前往伦敦自己开展测试。
2014 年,卡尔·斯坦德利(蹲着的人)在温布利球场与比赛获胜者合影
斯坦德利是球场专家,他知道怎么调整温布利球场让它适合英式和美式橄榄球等其他运动。他说,后者具有短时间爆发的特性,需要“终极的抓地力”。为了让球员尽快改变方向,NFL 需要的是硬场地,大约在 90 到 100 g之间。为了增加球场的硬度,斯坦德利的团队会给割草机增加约 30 公斤的额外配重。每次割草时,斯坦德利大概会增加一个g。为了让压力再次降低,他会求助于Verti-Drain,一种由 6 根刺入场地的尖刺制成的工具,通过让土壤裂开来释放压力。为了给美式橄榄球运动员摔倒时提供额外的衬垫,斯坦德利会让草长得稍微长一些,大约到32 毫米。
育种者已经培育出数千种不同的品种,可以为每项运动提供理想的草种。他们有时候会花费长达 15 年的时间来开发一个新品种,其中最强壮的一批品种被放置在西约克郡运动草坪研究所(STRI)Christian Spring博士的桌上。STRI 会根据质量给草种打分,指标包括“留梢密度”(草皮的厚度)以及“恢复度”(磨损后复原的速度)。STRI 会仔细给每个品种进行排名,并把自己的发现发表在一本每年更新一次的小册子上,斯坦德利称之为他的 Bible。
尽管如此,你还是没法把温布利变成板球场或草地网球场。那里的土壤沙化太严重了,所以草皮永远都不够硬。在一个阴天的下午,我前往伦敦南部,全英草地网球俱乐部(All England Lawn Tennis Club)的球场和园艺主管Neil Stubley 正在那里为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的球场做准备。当今年6 月底温网开赛时,温布尔登球场的硬度将是温布利球场举办NFL比赛时硬度的两倍。
和卡尔德伍德一样,斯图利也在迈尔斯科学院学习,在那里他知道了植物必须始终保持健康、浇水要充分、营养要充足。他告诉我:“然后他们开始要打网球,噢老天你再也不能给它们吃喝了。”
为了打造最好的草地球场,斯塔布利必须在生与死之间找到平衡。“当锦标赛开始时,植物正缓慢地走向死亡,因为它们正在挨饿,”他说。但是一开始草皮不能太干,“否则植物会在第二周到来之前死掉”。球场最终以接近300g的抓地力结束了两周的比赛,这种弹性已经跟柏油路的差不多。
等待比赛日的“软着陆”
5月12日,也就是欧锦赛开赛的四周前,足总杯决赛开赛的三天前,当我第一次到温布利拜访斯坦利时,当时的球场除了少数主播和斯坦利团队5名场地人员以外空无一人。随着杯赛决赛的临近,草皮已经长到了比赛规定的长度:24 毫米。在比赛间隙,斯坦德利会让草尽量生长。然后,他的团队在一周内每天会把草裁剪 2 毫米。(一次割太多会让植物受不了,发黄。)距离开球还有四天时,他们会为了维持相同的长度每天修剪一小部分。这种不断的修剪让球场的条纹更加明显,让它看起来就像一块绿色的棋盘。
那天早上晚些时候,我和弗里斯一起去测试了球场。弗里斯带着各种各样的设备,其中很多看起来就像是未来主义风格的酷刑装置,他把这些设备散布到温布利草皮周围,还要小心不要被一台异常安静的电动割草机给砍倒。就像预期的那样,球场的状况极佳。那个星期晚些时候,他会把分数上传到一个门户网站,给欧足联的老板们查阅。
直到我回来的两周之后,也就是欧冠决赛的那一天时,我才感受到斯坦德利工作的重要性。当我在开球前大约一个小时赶到时,斯坦德利显然已经非常激动,头发蓬乱的他不像平时那样有着无可挑剔的外表。随着获胜者来到英超联赛(编者注:决赛双方的曼城和切尔西均为英超球队),这将是英格兰足坛最赚钱的一场比赛,这也标志着的斯坦德利的日程当中最棘手的一个周末的开始,从周六至下周一,这里将举办三场背靠背的比赛。在那之后,他还有两周的时间为英格兰承办的首场欧洲杯比赛做最后调整。
下午2点,在前往球场边观赛前斯坦德利召集球场员工开了一次会。他告诉我:“虽然手头有所有的数据,但我现在需要看到证据。”斯坦德利看待足球就像布景设计师看待电影一样:那些在其他人看来只是背景的东西才是他真正关注的焦点。
在温布利,拉希姆·斯特林在英格兰队对阵克罗地亚队的比赛中打进一球
他说:“我看的不是球员,我看的是球鞋接触草皮的情况。”他观察滑铲就像普通球迷可能会害怕看到本方的防守队员被判罚点球一样。看到球员以一种只有草皮得到完美维护才有可能的方式旋转、转向或者翻滚时,就相当于他的球队得分一样。
去年11月,在温布利对阵爱尔兰的一场比赛的后期阶段,当菲尔·福登(Phil Foden)完成了一次惊人的快速移动,沿着南侧边线做出一次单足旋转时,斯坦德利心满意足了。他笑着说:“球场稳定他才做得出那种动作。”
只有在一场比赛之后,斯坦德利才能喘口气。欧冠最后决赛结束后,他到办公室听着音乐放松一下。他喜欢听他在温布利见过的艺术家的音乐:酷玩乐队、阿黛尔、斯普林斯汀。在 24 小时之内,他需要把这一切重新做一遍,然后在第二天之后又再做一遍。当他前往旅馆时,他会让自己开始考虑欧洲杯的事情。
6 月 1 日星期二,整座体育场将进行改造,2020 年欧洲杯的品牌形象会遍布看台之上。斯坦德利说“我们用了3年的时间才让欧洲杯降临这里。我们一直在为此做准备,希望能够实现软着陆。”
美梦成真
当斯坦德利到达英格兰首场比赛的场地时,时间是6月13日星期天的早上6点,但天气已经变暖。像往常一样,他遵循着同样的程序,先从漫步比赛场地开始。这让他的神经平静下来,让他感受一下草皮。预报已经预料到了高温天气,所以斯坦德利知道给球场浇水是最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的北侧。当斯坦德利完成检查后,他的团队沿水平方向给草皮修剪了两次,让球场的图案表现得更加锐利,并且重新绘制了两次白线。中午,距离开球还有两小时的时候,他们对球场进行了第二次浇灌。
下午 2 点,在原计划的开球时间推迟了一年之后,英格兰的 2020 年欧洲杯之旅终于开始了。在奏响英格兰国歌时,斯坦德利感受到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但开场后,看着球在球场上噼啪作响,他开始放松下来。第33分钟,福登又做出了一次华丽的动作,他一跃而起在空中接球落地,转身回传。球场的保养非常完美。
比赛快要结束时,斯坦德利和弗里斯一起在球员通道内观看了最后几分钟的比赛。他们聊了聊拉希姆·斯特林的进球,为他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感到自豪。斯坦德利告诉我:“我是看着 96 欧锦赛长大的,所以能够为了2020欧锦赛站在温布利球场上是我只有做梦才能想到的事情。你就是为了这样的日子而工作的。但我不是在工作,而是在实现儿时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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