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俄罗斯世界杯怎么打开?喝着啤酒看球侃球的同时,界面天下也推出了“围观世界杯”系列报道。在这里,我们聊的不止是足球,我们把视角挪到了这项运动背后,“围观”赛场上各国身后的政经社会生态,漫谈世界杯外围之事。这是围观世界杯的第【9】篇。
1993年12月2日,哥伦比亚第二大城市麦德林的一处普通民房内,哥伦比亚特别搜捕小组冲破了房屋大门与毒贩展开激烈交火,双方迅速转移到了屋顶。随着最后几声枪响,一名蓝衣男子倒在了血泊中,警察和武装部队发出了庆祝的呼声。
许多人可能在美剧《毒枭》中看到过这个场景。死去的男子名叫巴勃罗·埃斯科巴,他一手缔造了富可敌国的麦德林贩毒集团。他的毒品帝国在最盛时期每月能向美国输入70吨可卡因。他花天酒地的生活,购买军火与政府硬碰硬,都只花费了他财富当中的九牛一毛。
1994年7月5日,同样在麦德林,一个同样名叫埃斯科巴的男人被刺杀。他叫安德烈·埃斯科巴,当时的哥伦比亚国家足球队队长,也是带领哥伦比亚冲进当年美国世界杯的主力后卫,意甲豪门AC米兰此前已向他伸出橄榄枝。在安德烈打进一个匪夷所思的乌龙球后,哥伦比亚队小组垫底出线无望,而他本人则在世界杯还未结束之时,在自己的老家被枪杀。
这是巧合,还是又一个哥伦比亚式的魔幻现实主义故事?这两个名叫埃斯科巴的男人之间发生的故事,又如何折射了哥伦比亚足球从1980年代开始的发展历程?
黄金时代
故事还要从巴勃罗说起。
巴勃罗·埃斯科巴是哥伦比亚政府的眼中钉。1989年,他排名《福布斯》世界富豪榜第七。但他的财富带来了对暴力的迷恋,他在接连被哥伦比亚政府打击后转而选择轰炸政府大楼、制造飞机爆炸案、暗杀政客以及和反对者公然开战等高调行径,这让他树敌无数,成为了哥伦比亚和美国联手追捕的头号通缉犯。
但在巴勃罗的老家麦德林,却是另一番景象。巴勃罗出身贫苦,是一名农民的儿子,从小的理想就是劫富济贫。巴勃罗的表亲海梅回忆和巴勃罗的一段对话时,巴勃罗说,“我们怎么解决这个国家的不平等问题?偷富人的钱!有钱人有车,那我们就把这里的车偷走!”
在阶级分化严重的哥伦比亚,少有富人愿意为穷人出钱出力。但巴勃罗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一夜暴富后,他出资在麦德林贫困地区建造了学校、住房、教堂、公园等设施。一时间,巴勃罗成为了许多麦德林人心目中的英雄。最重要的是,他还为穷人建了足球场,让爱踢足球的孩子离开险象环生的街头。
在成为名震四方的大毒枭前,巴勃罗就已经是个十足的球迷,据说他第一双鞋就是球鞋,最喜欢的鞋子也是白色球鞋。在通过可卡因大发横财之后,他看到了足球的双重可能:如果买断麦德林的国民竞技俱乐部(Atletico Nacional),既可以满足对足球的热爱,更能够把贩卖可卡因的赃款清洗干净。于是,国民竞技队很快成了他手下的洗钱工具,而有了巴勃罗的巨额资金加持,国民竞技队也一路扶摇直上,在哥伦比亚雄鹰联赛(Liga Aguila)中称霸。
国民竞技俱乐部的主帅马图拉纳(Francisco Maturana)承认,是巴勃罗的毒资帮助国民竞技队成为了南美大陆上风头最劲的球队之一。“毒资的进入让我们能买到强大的外援,也让我们最好的球员不致流失,”他说。
巴勃罗慷慨地邀请球员们到自己的豪宅兼“私人监狱”中踢练习赛,许多哥伦比亚国家队员曾被目击前往巴勃罗的居所。阿根廷“球王”马拉多纳甚至都曾被邀请到这所府邸中,和哥伦比亚的当家球星伊基塔等进行友谊赛。
“我被数以千计的安保人员带去了‘监狱’,”马拉多纳说,“我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被捕了吗?’那地方像个五星酒店。我们在一个办公室里见面,他(巴勃罗)说非常喜欢看我踢球,也很认同我,因为和他一样,我曾经是个穷小子。”
1989年,也就是巴勃罗登上福布斯富豪榜的同一年,国民竞技队首次夺得南美解放者杯的冠军。这支冠军队星光熠熠,包括后来打入1994美国世界杯的主力阿尔瓦雷斯、门将伊基塔,当然,还有安德烈·埃斯科巴。麦德林足球达到了巅峰,在整个南美风头一时无两。
在赢下了这个南美冠军的头衔后,巴勃罗将整支队伍都邀请到了自己家中庆祝,每一个队员也都得到了一点“小奖励”。
此时巴勃罗的对手坐不住了,哥伦比亚的其他毒枭也都看到了足球背后蕴含的巨大利益。紧随巴勃罗的脚步,卡利集团的二把手米格尔·罗德里格斯投资了本地球会卡利美洲队,而在首都波哥大,绰号“墨西哥佬”的何塞·冈萨洛·罗德里格斯则早早控制了波哥大百万富翁队。史称“毒枭足球”的时期就此开启,各路毒枭们联手缔造了哥伦比亚足球的第一个黄金时代。
“进球啦!进球啦!”
有了巨额资金培养和训练球员,哥伦比亚国家队在1994年顺利打入了世界杯决赛圈。在这支国家队大名单当中,有多达6名球员来自麦德林国民竞技队。
但彼时巴勃罗已经在特别行动中被政府射杀,麦德林贩毒集团群龙无首,麦德林国民竞技队俱乐部的资金来源也堪忧。国内局势的动荡,对国家队的心态影响是巨大的。
果然哥伦比亚队首战出师不利,面对罗马尼亚队以一场1-3的惨败收场。第二场小组赛,他们遭遇了东道主美国队。
上半场进行到35分钟,正在进行防守的安德烈出现了致命失误,将对手的传中球捅进了自家球门。对于急需一场胜利的哥伦比亚来说,这个乌龙球无异于自杀。
正处于黄金时代的哥伦比亚国家队就此提前出局,1998年卷土重来但也在复赛之前黯然退场,随后的三届他们都没再登上这一国际最高舞台。2014年,哥伦比亚相隔16年后再次在世界杯舞台上亮相。
决赛还没打响,哥伦比亚队就已经回国了,随后就发生了前文提到的一幕:安德烈在老家麦德林一家夜店附近被三名男子枪杀。凶手开了12枪,安德烈身中6弹,在开枪时,这几名男子还模仿解说员大喊“进球啦!进球啦!”这显然是对那记乌龙球的嘲讽。
安德烈的悲惨结局,让人不得不想起巴勃罗在足球场上的横行霸道:在毒枭林立的哥伦比亚联赛,强队背后几乎都有毒资“染指”。据称,和国民竞技队比赛时,其他毒枭金主会贿赂裁判。而巴勃罗则不同,在面对其他强队时,他选择暗杀裁判,就像他暗杀反对自己的政客、甚至总统候选人一样。安德烈的死,是否存在其他贩毒团伙在巴勃罗死后落井下石泄愤的成分,则不得而知。
同时,安德烈在国民竞技队效力时,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对巴勃罗的支持心存疑虑的人:虽然大部分球员并没有想那么多,但安德烈不愿意拿毒枭的黑色收入、为毒枭效力。安德烈的杀手身份至今依旧存疑,有消息称称他们是哥伦比亚某个主要贩毒集团的手下。
哥伦比亚足球的极盛时期,开始于埃斯科巴,也结束于埃斯科巴。哥伦比亚的“毒枭足球”年代随着安德烈的死告一段落,直到今天,球迷熟悉的南美神鹰才在新星J罗、法尔考等的带领下,在国际舞台上再度起飞。
艰难复苏的国球
虽然哥伦比亚毒品猖獗的时代已过去了近30年,这个国家的足球并没有完全摆脱毒品的阴影,依然有毒贩利用足球投机走私毒品。
6月22日,在首都波哥大埃尔多拉多国际机场,警方缴获了70公斤可卡因,价值大约为280万英镑,正准备运往荷兰。这批可卡因是液态毒品,毒贩将哥伦比亚国家队的球衣浸泡其中,作为幌子。
由于是用国家队的球衣运毒,埃尔多拉多机场禁毒小队的指挥官拉米雷斯怒斥,毒贩的行为玷污了国家队形象,“我们都感到非常伤心,大家都是球迷,这些球衣给正在经历世界杯的哥伦比亚国民带来了那么多的快乐,现在却被可卡因给玷污了。”
尽管如此,近年来哥伦比亚的政治和控毒局势大体趋于稳定,足球作为团结社会矛盾各方工具的作用渐渐显现出来。有赖于政府和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FARC)的成功和谈,交战双方能够和曾经的受害者一起组建一支球队。这支球队名叫和平队,是人权律师菲利克斯·莫拉在2012年和谈一开始时就创立的。
“我们的球队代表了和平,作为它的一员,我感到非常骄傲,”一名FARC的受害者、现在的和平队球员阿尔伯特·帕拉说,“我们合作顺畅,因为我们互相支持。如果我们不能在足球场上做出榜样,那就没有人可以了,”他说。
“不管一个人曾经什么样,我们现在是球场上的队友,”帕拉的队友、前FARC成员罗德里格斯说,“在战场上,我们被教导说要打击敌人,但在这里,我们发现敌人们也有家庭、有自己的烦恼。”
专题:2018年FIFA俄罗斯世界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