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永不相遇,要么永不分开,我们绝不会肝肠寸断。——罗伯特·伯恩斯《向南希告别》
起步:从爱新觉罗的工人家庭走出
当一名伟大的球员退役,我们在回顾其职业生涯时,通常会用到“辉煌”这样的字眼。沈阳人肇俊哲的生涯虽难言辉煌,却足够伟大。职业生涯只有一个超霸杯冠军和一个中甲冠军,之所以没有能拿到更多的荣誉,完全就是因为他32年球员生涯,一直都驻守在辽沈大地。
1979年4月19日出生的肇俊哲,从小就被父亲送到足校练球。因为基础过于薄弱,望子成龙的父亲天天逼他在大街上颠球,引来不少人围观。回忆起这段往事,肇俊哲不禁感慨,父亲不但帮自己练好了基本功,还练出了过硬的心理素质。
就这样,肇俊哲进入了沈阳市的足球重点学校——铁西勋望小学。6岁的时候,他就被“辽足教父”张引发现,带到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开始了全新的“大院”生活。
因为年龄太小,张导就先考验他的颠球。陪考的父亲为了鼓励他就说:“你要是能连续颠七八个,我就给你买望远镜!”望远镜是小俊哲最喜欢的玩具,本就天天练习的他,再加上望远镜的诱惑,果然顺利通过了考核。
上初中的时候,小肇的训练有所懈怠,下岗的工人父亲让他跟着自己推三轮车卖海鲜,但不允许他插手帮忙。回家路上,父亲告诉肇俊哲,让他来就是想告诉他挣钱有多辛苦,努力训练才能过上好日子。
作为一生一队的球员,肇俊哲把他19年的职业生涯都献给了辽足。他一共出战了381场顶级联赛,在中国足坛排名第六,仅次于汪嵩、徐云龙、张耀坤、周挺和曹阳。
如果不是1998年和2009年在次级联赛打拼,或许他早已成为中国足坛第一人。而在十年国脚生涯中,肇俊哲共为国足出场了71次,打进两球,这使其职业生涯总出场超过了500场。
值得一提的是,身为球队后腰的肇俊哲一直身披9号球衣,这让很多人感到不解。当事人给出的解释是:“其实我1998年选的是19号,因为我当时刚好19岁,觉得挺有寓意的。后来冲甲成功,胖队长(曲圣卿)说他想要19号,我就给他了。加上高中锋庞利转会去了上海,我就把他的9号穿上了,因为我一直觉得9是我的幸运数字。”
肇俊哲大概是职业联赛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姓肇的球员。这个姓氏并不简单,辽宁省内有沈阳市和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两处满清皇室后裔居住地,他们的先人都是清朝满族皇室成员,受清廷的派遣从北京迁来为祖先守陵。
他们的后代繁衍生息至今,而这个“肇”姓,就是东北众多爱新觉罗后裔的汉族姓氏。肇俊哲是爱新觉罗启字辈,其祖先为努尔哈赤祖父觉昌安的五弟。
虽为皇族后裔,但是肇俊哲生于一个并不富裕的工薪家庭。父亲肇新生为了把他培养成才,付出了很多。网上关于肇队的成长故事有很多,最著名的莫过于那段录于广西梧州训练时的采访,他是1992年那批辽宁少年队最小的队员,就是因为练得好,才得到了这个机会。
面对央视《足球之夜》的镜头,肇俊哲并不紧张,他像小大人一样说道:“我每逢看到电视里出现了中国队失利,没有冲出亚洲,感到很遗憾,我今后一定要好好练球,努力把中国的足球事业走向世界,冲出亚洲,报效祖国。”
即便是在自己的退役仪式上,肇俊哲依然提到了“为辽足拿一次联赛冠军是我最大的愿望”。也许在很多人看来,他的想法完全不切实际,甚至会报以冷嘲热讽,但这确实是肇俊哲一直以来的梦想。
他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过:“我的父亲是辽足的老球迷,见证过球队十连冠的辉煌,而我们队的马导(马林)当年随辽足获得了亚洲冠军,那是辽宁足球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荣誉。
我作为后辈,一直以发扬辽足的光荣传统来要求自己。很可惜,直到我退役,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这次退役只是我在辽足一个角色的转变,我帮助辽足冲击中超冠军的梦想不会改变,我会和球队一直为这个目标而努力。”
成长:两次射门中柱和亚冠退赛留下遗憾
好男儿说到做到,2002年,肇俊哲成为了中国队迄今为止,参加的唯一一次世界杯的23名队员之一,在“神奇教练”米卢的带领下,跟随球队飞往韩国。
BBC曾对2002年世界杯中国队的23人有一番简要介绍,对于肇俊哲的形容是:“虽然他在国家队出场次数不多,但到目前为止从未让人失望,在进攻中他喜欢后排插上,他的远射很有威胁。”
说到2002年世界杯,几乎全中国的球迷都知道,肇俊哲在对阵巴西队时打中了门柱。那场比赛,肇俊哲与李铁搭档,组成首发双后腰,与他们对位的,则是吉尔伯特·席尔瓦和大儒尼尼奥。
比赛进行到第61分钟,国足中场断球反击,经过连续的传递后,球到了肇俊哲的脚下,他先是闪开了卢西奥的逼抢,随后抢在巴西队14号安德森铲球前右脚射门。
皮球以极快的速度飞向门柱,眼看巴西国门马科斯已经无法碰到皮球,但门柱最终拒绝了国足的世界杯首球。肇俊哲虽然没有一球成名,但这次打巴西队门柱大概是中国足球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射门。
2002年到2004年,是肇俊哲国脚生涯的巅峰时期。在本土举办的亚洲杯上,他成为了中国队的队长。当时国足一共有4名队长:李霄鹏、肇俊哲、李玮锋、郑智。原本揭幕战上应该由李霄鹏代表全体运动员宣誓,但是因为“鹏哥”的青岛口音太重,最终改由普通话更好的肇俊哲代替宣誓。
球场上门柱的宽度不会超过12厘米,却是肇俊哲职业生涯都绕不过去的12厘米。在2004年亚洲杯上,他在点球大战中又一次打中门柱,几乎让国足陷入绝境,好在国足凭借门将刘云飞的出色发挥,淘汰了伊朗,打进决赛。
“踢丢了那个点球,我往回走的时候眼睛都是模糊的,如果因为这个点球没进,球队被淘汰,那我肯定遗憾一辈子。”肇俊哲回忆道。
肇俊哲自己也认为,从2002年到2004年,原本是自己职业生涯的转折点。而且在此期间,他还与山东鲁能频频传出绯闻。在李霄鹏的婚礼上,肇俊哲与鲁能高层和球员频频耳语,让许多山东媒体认为肇俊哲的这次转会八九不离十了。
但最终肇队还是选择了留下。不仅仅是国内的俱乐部,国外的俱乐部也对他感兴趣。苏格兰豪门凯尔特人也曾对肇俊哲有兴趣,当然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
肇俊哲职业生涯中的另一件憾事,就是2012年的“退赛门”了。2011赛季,肇队率领着于汉超、杨旭等新人,拿到了辽足在中超时代的最佳战绩(第三名),获得了亚冠资格。
但是因为当时亚足联规定,一旦在亚冠资格赛被淘汰,球队必须参加亚足联杯的比赛,这对阵容厚度和资金实力都非常有限的辽足来说,无疑是很大的考验。
最终,辽足老板决定放弃当年亚冠资格,一时间引发全国球迷吐槽。当年的媒体曾在事发之后,赶到昆明海埂基地,采访还在冬训的肇俊哲。
肇队的心情当然非常不好,但是为了整体考虑,他只能苦笑着说:“老板是商人,最初没有考虑那么多,后来他可能有点后悔,但是已经太晚了。”
肇俊哲的大儿子也跟着他一起练习足球,而且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2016年,肇俊哲球员生涯的最后一战,无数球迷赶到铁西体育场,送别曾经的“小肇”。
“小小肇”看到后也颇受触动,对父亲表明了自己要好好踢球的愿望。肇俊哲更希望儿子顺其自然,如果热爱足球的话,自然想让他接自己的班,有朝一日代表辽宁队和国家队出战。
告别:两万辽宁父老乡亲见证最后一战
2016年10月30日,辽宁宏运主场对阵江苏苏宁,这是肇俊哲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也是他最后一次作为辽足队长先发上阵。
在东北这方秋天格外短暂的黑土地上,10月末就有了入冬天的迹象,在沈阳北方300公里的长春已经下起了大雪,好在天气预报中的雨夹雪,并没有出现在辽苏之战中。走进球场的时候,肇队脸上的神情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者说跟此前19年里的每一场比赛都一模一样。
在寒冷的天气里,两队上半场都没有打出流畅的配合,射门数也屈指可数。唯一的亮点就是第9分钟,全场响起了经久不绝的掌声,那是献给场上身披9号战袍的肇俊哲。
易变再战,肇俊哲在第52分钟献上了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脚射门,当时张野在右路45度角传中,肇俊哲在后点快速插上,完成了一记倒地铲射,可惜皮球射得太正,被江苏门将顾超摘到。
两分钟后,辽足主帅马林用小将胡延强换下肇俊哲。职业生涯最后一战,肇俊哲完成了1次射门、1次解围,另有1次犯规和2次被侵犯。下场前,他非常认真地把队长袖标,戴在了杨善平的胳膊上。
那一刻,你能感觉到一种传承,肇俊哲无疑希望“大善”,可以把老辽足的精神品质传扬下去。其实在过去的两年里,辽足的队长袖标一直戴在杨善平身上,因为肇俊哲的身体状态已经很难出任先发。他上一次首发上阵,还是在2014赛季的倒数第二轮,当时辽足客场2比1力克大连阿尔滨。
肇俊哲从中场走到场边的距离不过几十米,却也是他19年绿茵生涯的最后几十米。江苏的新生代国脚吉翔和吴曦,都走上前来向老前辈握手致敬,全场球迷高呼着辽足英雄的名字。
队友们没有辜负肇队的期望,郑涛在第70分钟发出角球,助攻中后卫阿萨尼头球破门,帮助辽足最终1比0取胜,实现了保级的愿望。
赛后,2万多名辽足球迷都留在铁西体育场,等候着他们并不想发生的退役仪式。队友们都穿上了印有肇俊哲庆祝进球图片的T恤,两个儿子也来到了父亲身边。肇俊哲拿起话筒欲言又止,显然他想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再发言,但眼眶的热泪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波澜。
“19年!尽管真的不舍,但终于要离开赛场了!感谢辽足,感谢这帮和我一起拼搏的好兄弟。我最感谢的是我的家人,特别是我的父亲,是他一直培养我,希望我一生一世为辽足效力。今天我虽然退役了,但不会离开辽足,希望下一次转身,还能见到你们!”
这段话说到最后,肇队已经不能自已,千丝万绪涌上心头,他实在没办法抑制住泛滥的泪水。其实在这场比赛前,俱乐部原本想为肇俊哲举办一场退役发布会,这场发布会原定于10月28日举行。
辽足甚至还特别邀请了肇俊哲的恩师张引,以及李铁、李金羽等昔日队友。但就在发布会举行的前一天,俱乐部接到了肇俊哲打来的电话,他说的很简单:“我们现在还没保级,为我办发布会可能会影响球队备战,还是算了。”
不仅如此,肇俊哲还在短期内给自己加了训练量,为的就是在最后一场比赛中先发上阵。他甚至疯狂加练了任意球,因为2012赛季最后一轮,辽足同样面临生死战,当时就是肇队罚进制胜任意球,帮助辽足3比2力克上海申鑫,最终成功保级。
“我把19年的足球生涯完完整整的奉献给这一片沃土——我的辽足。虽然我没有承载辽足的辉煌,但是能够在这片沃土退役,也是一件幸事。”这就是有情有义的肇俊哲,一生一世一肇队!
新生:进足协工作,为辽足担忧
退役后的肇俊哲担任了辽宁男足的副总经理。2018年,肇俊哲卸下职务,进入中国足协工作,出任国家队管理部部长兼训练总监。或许是觉得不能冲在最前面有些落寞,他在一年后辞职了。同年12月,肇俊哲成为了石家庄永昌俱乐部的总经理。虽然职位变了,但他依旧在为中国足球的发展,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最近,身处中甲的辽宁队因为欠薪和球队合并等问题,又成为了媒体关注的焦点。辽足最后的颜面已经荡然无存。由于财务问题,辽宁队陷入长期欠税、欠薪的纠缠之中,这几年不得不卖人求生。待到主力球员尽数出走,辽足也难以为继。
肇俊哲在离开辽足之际, 就曾为欠薪问题怒怼辽足投资者“总利用情怀,干什么呢?情怀都被玩坏了!”“透支人才,没有投资未来,十年期间,如果夯实青训还是可持续发展的!”
最终,这支有着67年历史的“十连冠”辽足,还是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中,无不令人唏嘘,肇俊哲也不得不接受球队落寞的现实。可恨的是中国足球的大环境,可惜的是为中国足球一直坚守的人。
写文出于兴趣,文中内容经过仔细确认,但由于年代久远,部分资料残缺不全,难免出现疏漏或错误,欢迎大家指正。如正确指出错误并能附上参考文献地址,将奉上5元现金聊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