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8月10日,梅西到巴黎,签约巴黎圣日耳曼。
巴黎时间晚上,腾讯体育的周岩老师问我,说8月11日上午,巴黎王子公园有梅西的发布会。能去吗?
来不及找摄影师,只能临时去一个人。
去!
本想跟网友征集问题的,但8月10日晚间10点前(国内凌晨了),就要将问题提交俱乐部。来不及了。
我报了英语提问,因为这一波法语和西班牙语问题已经爆棚,英语提问,可能来得及排得上。
如果提出诸如“利奥你觉得你和姆巴佩、内马尔谁才是巴黎老大”、“你现在想不想骂巴萨管理层”之类的问题,显然会被人叉出来。
我只好紧急拟了三个安分守己的问题:
——在巴萨度过如此漫长又辉煌的生涯后,要在新的城市、新的球队、面对新的教练,开始一段新篇章,会怎么调整?
——你和皇马与拉莫斯的历史众所周知,现在成了队友,会如何相处?会不会有比如“嘿塞尔吉奥,你怎么不来防我”之类的感觉?
——大家都为你、内马尔和姆巴佩的新三叉戟激动不已,那么,新的组合会和以往的梅西、内马尔、苏亚雷斯MSN三叉戟有何不同?
都是很平和的问题,我也大概猜得到他的回答——毕竟梅西不是伊布,不会乱放炮。
但时间紧,先这样吧。
巴黎那边一阵忙乱,确认邮件是凌晨一点发的——对上下班分得一清二楚的法国人而言,凌晨一点还在工作,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是梅西啊!”
8月11日,上午。
我打优步到王子公园,司机问我:“今天没球啊?”
“我去看梅西。”
“哇!你真好运!!他现在已经是我的最爱了!Allez Leo!!”
体育场附近,有专门维护治安的,如临大敌。场外球迷被各色栏杆分着,正式比赛规格。
巴黎本地媒体自己搞冷笑话,说梅西、内马尔姆巴佩,应该叫M&M's组合——Messi,NeyMar,Mbappe,M豆组合。
腾讯足球跟我做了个连线。提到欧冠时,我说了点个人看法:
没必要给“梅西带巴黎夺冠”加太多压力。如果巴黎纯冲成绩去,有了四亿锋线,那去找左边路、补强中场,也许更对症下药呢?
梅西的意义在于……那是梅西啊。
“得欧冠的球队有多少,但拥有梅西的只有一支。
我们很多时候会忘记哪一年的冠军是谁,但是超级巨星或者超级巨星的某些时刻,是会永远被铭记的。”
梅西经过过道进记者发布会时,让孩子们先走:孩子在王子公园的过道里蹦蹦跳跳。
记者发布会,巴黎老总纳赛尔,先用一大堆最高级赞誉词汇夸了遍梅西,然后,场面交给了梅西。
下面这些内容,基本靠听记的。我只带了个手机去,记下多少是多少。梅西讲西班牙语,搭配的同步翻译基本是法语,不一定准确。
如果有错,都是我听错了。
梅西说,离开巴萨对他而言,是艰难的改变。来到巴黎,他很高兴,希望能立刻开始训练。他感谢了球队,感谢了好几遍。说巴黎很强,已经准备好争取一切了。
被问到即将同内马尔和姆巴佩搭档,他说,每天能跟内马尔、姆巴佩以及全队一起踢球,感觉很棒。巴黎夏天的转会很精彩。能跟最好的球员一起踢球,是不可思议的体验。
他说他已经和技术团队接触过了,他也希望可以尽快训练,尽快上场。
有记者问他,他上周在巴萨,如今来到巴黎,最强烈的感受是?
梅西说,上周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很突然:很快,很奇怪,也很让人动感情。他不会忘记在巴萨的一切,但他也真希望在巴黎开始新生活了。他现在很开心。
之后他语气低沉了一点:他说过去一周,自己经历了一切。每一天,都在度过一点点。(un poco,这里我不太确认)
他说他在巴萨时,已经看到了巴黎的球迷上街欢迎他。他说他很感谢,希望尽快看到巴黎球迷:在街上,在球场上,尽快。
有记者说到姆巴佩。纳赛尔接茬,聊起了姆巴佩。
他说姆巴佩很好胜,他相信姆巴佩会到达一个新阶段。
纳赛尔还说到,姆巴佩现在,“没借口了”——不是之前姆巴佩要走,觉得球队不够强吗?现在,梅西都来了!
有记者提到欧冠。
梅西说,有时你有最好的球员,依然拿不到欧冠。这就是足球。有时候需要点细节,也需要好运。欧冠并不总是最好的球队赢球,所以才显得特别而美妙。这就是足球。你得努力争取机会,维持热情。他和巴黎都希望能赢到欧冠。
有记者问到内马尔:他当年来巴黎,对梅西的决定有多重要?
梅西说,他和内马尔关系一直不错,自从内马尔离开后,他一直想,是不是还有一起踢球的机会。巴黎这个阵容中有如此之多的积极处。内马尔,以及迪玛利亚,帕雷德斯,“我在巴黎有朋友”,他和许多队友都有联系。
一个记者(我觉得他有点找茬)问:梅西对法甲有多少了解?
梅西说,自己一直在看法甲,毕竟“我在巴黎有朋友”。他说法甲诸队也在变强,毕竟谁都想击败巴黎。他很高兴迎来全新的经验。
有位记者说,很高兴看到(经历了上周的事后)梅西又微笑了。接着的问话很刁钻:如果欧冠遇到巴萨会怎么办?会希望避开巴萨吗?
梅西说,情感很复杂,毕竟巴塞罗那是他的家。但他和巴黎的目标都是欧冠。他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巴萨,但如果能回去踢比赛,也不错,至少能看到主场球迷(因为之前的疫情,他有一段时间没看过满场的诺坎普了吧?)。当然,身穿另一件球衣在巴萨踢球会感觉很奇怪,走着看吧。
一个记者用西班牙语提问:有人觉得你永远走不出你的舒适区(指离开巴萨),所以你们是何时意识到,自己可以离开的?
梅西说,在巴萨许多年,经历了许多事,得到了许多或好或坏的经验。但他能说的是,此时的他,和少年时一样,依然对足球充满热爱。他现在只想尽力踢球。
纳赛尔补了句:梅西离开巴萨、来到巴黎这个决定本身,就说明了(他是不是愿意走出舒适区)的一切。
有记者问梅西,和波切蒂诺教练打过电话了吗?
梅西说他和波切蒂诺教练,以及巴黎的技术团队都接触过了。他说和波切蒂诺同为阿根廷人,认识已久,交流还是挺方便的。他重申一遍:巴黎的整个更衣室和技术团队,都影响了他来巴黎这个决定。
有记者问,来到巴黎于他而言,是不是挑战?
梅西说是,他希望家庭可以尽快适应巴黎。这是全新的经验,但他准备好了。他真的很想快点开始训练,开始了解队友了。毕竟不管走到哪里,足球都还是一样的。
有记者旧话重提,说到四年前巴萨本要买维拉蒂,未遂,如今梅西来到巴黎和维拉蒂搭档了,是什么感觉?
梅西夸了几句,说维拉蒂早已展现了他是个不可思议的球员。但不止维拉蒂,整个巴黎的更衣室,所有的位置上,都有世界顶尖球员。他希望可以与全队一起完成大业。
如此种种。
记者会结束后,是拍照时间。
拍照之后,是最累人的时刻了。
8月11日午间,巴黎阳光猛烈。王子公园,沿着球场边线,一大堆机构一字排开:ESPN、BEIN体育、RMC、NHK……
梅西从球场那端开始,坐下,暴晒中接受采访。采访完,起身。
一个,接着一个,再一个。
等着采访的诸位,热得喘气,有些就躲阴影里了,有的撑伞。我在球场这端看着梅西。他穿着西装,刚结束了一个发布会,一大堆摄影,现在一路沿着边线,走过来,问过来,拍过来。
真是很辛苦。
我是代表腾讯体育去的,我身旁是NHK的一位老先生。
轮到他时,梅西已经走过了大半个球场。
老先生提问时,前缀很长。提到了国家队,提到了世界杯什么什么的。
我在旁,看到梅西脸晒红了。
轮到我时,我有点紧张。请旁边的一位工作人员,拿手机拍一下。
我先说,能见到你,实在是我的荣幸,利奥。中国的许多球迷,都热爱你。
他笑了笑。
看他脸晒红了,而且显得挺累,我不好意思多拖延。尽快把问题说了,用英语。由我身后一位翻译老师翻成西班牙语。
梅西用西班牙语回答了。
大概因为累了——我转脸确认开始时梅西擦了下脸,我回过头时他立刻恢复微笑——梅西声音挺轻。
我后来重听了几遍录音,又请巴萨的朋友——题外话,巴萨管理层是一回事,巴萨基层许多小伙伴,热爱且痛惜着梅西——和腾讯体育的朋友一起听了几遍,大概整理出来了。
如果最后问答意思岔了,没有一点点梅西的问题:全怪我听力太差。
——在巴萨度过如此漫长又辉煌的生涯后,要在新的城市、新的球队、面对新的教练,开始一段新篇章,会怎么调整?
梅西回答的大意:(家庭是要花些时间适应的)但必须去适应。他自己会努力踢球,同时享受巴黎,享受和队友比赛和训练,开始做出贡献。
——你和皇马与拉莫斯的历史众所周知,现在成了队友,会如何相处?会不会有比如“嘿塞尔吉奥,你怎么不来防我”之类的感觉?(听到这个问题时,梅西咧嘴乐了)
梅西回答的大意:他和拉莫斯相处得很好。他们曾经各为其主,但如今都告别了过去,为同一个球队同一个目标而战。他很高兴和拉莫斯及还有其它优秀队友在同一个团队,他对未来怀抱期望。
——大家都为你、内马尔和姆巴佩的新三叉戟激动不已,那么,新的组合会和以往的梅西、内马尔、苏亚雷斯MSN三叉戟有何不同?
梅西回答的大意:他将始终尽己所能为球队实现目标,他觉得能与内马尔和姆巴佩及其他所有球员一起踢球很荣幸: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是世界上最好的球员。他希望实现全队所有人寻求的目标。
我们击了一下拳,收工了。
问答前后总长不到三分半,算是一堆问答里偏短的。答案大概如我所料。
但看着梅西终于能走进阴凉处,我还挺高兴的。
前一天他到巴黎,住下;次日起来,疲倦地,连轴转三小时的访谈,正午阳光下,一整条边线的访谈。暴晒一小时,不动声色。每次坐下起身,问候告别,轻轻碰拳的礼节——还被一位女士要求合影了——一个都没缺。
绝大多数我听到的问题,他的回答都不出意外地谦和。
我觉得很动人的是,不说提到他自己时他多低调,即便在提到拉莫斯、内马尔和姆巴佩这些腕儿时,他也尽量在追加强调,“其他队友”。
我往外走时,听到位法国摄影大叔一边卷线一边跟旁边的人说,“利奥人挺好。”
利奥人挺好。
我出门打了优步,回家。大概因为我胸口还挂着记者出入证没摘,又刚从王子公园出来,司机大叔(名叫帕斯卡尔,优步积分4.96分,络腮胡子,标注英法语双通,如果以后遇到的话,请记住他是位很能唠的铁杆球迷)好奇起来,问我:
是不是刚看梅西去了?
“是。”
“哇!”
司机大叔夸了半天梅西,英语法语掺杂跟我讨论,有没有可能梅西 姆巴佩踢出当年梅西 亨利的效果(法国人嘛)。临了,他特严肃地说,其实这算是巴黎对姆巴佩的最后通牒。
“噢?”
“巴黎现在是对姆巴佩玩硬的(司机大叔这里用了英语,play hard ball)。你要留,就留;你嫌球队弱要走,也没借口,都有梅西了嘛!姆巴佩现在应该致力于自己的成长,而不是总指望球队围绕他踢球。他要自己努力成长为no.1,而不是等球队迁就他当no.1。何况,现在姆巴佩就算真坚持要走,巴黎也不用看他脸色了。因为有梅西了嘛!”
我说:“您也是,梅西刚一来,就成为您的最爱了吧?”
司机大叔悠然叹了口气,说:
“我们都确实看过他踢球啊……那是利奥·梅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