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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梅西”久保建英，迎来了自己在美洲杯上的首秀。“蓝武士”首战净吞四蛋负于智利，开局不利。在南美大陆挑战各支劲旅，曾经只是三十年前漫画家高桥阳一创作《足球小将》时的幻想。日本足球职业化26年，幻想已照进现实。职业化以来，日本男足始终以“五星”巴西作为自己的学习标杆，踏实学习，不断进步：在去年俄罗斯世界杯上，日本2比1战胜哥伦比亚。这是亚洲球队首次在世界杯中击败南美球队。同年10月，日本队在友谊赛中以4比3战胜了乌拉圭，后者是曾两夺世界杯的传统强队。
图 1创造历史（来源：澎湃新闻）
图 2日本男足战胜乌拉圭 （来源：
http://www.sohu/a/259904921_569614）
其实日本的另一支男子球队更早的达成过这项成就，那就是英式联合会橄榄球队（Rugby Union），而且还是发生在世界杯的正赛当中。今年九月，橄榄球世界杯即将在日本举办。这是该项赛事首次在亚洲进行。借着这个契机，我们今天就讲一讲日本橄榄球的故事。
勇樱
日本男子英式联合会橄榄球队，别名“勇樱”[1]。长久以来，都是亚洲橄榄球的名片。截至今年5月，日本队排名世界第11位。橄榄球运动员占总人口数的比例排在世界第4。目前有3,631家注册俱乐部，125,000名注册运动员。
[1] 英文“The Brave Blossoms”的直译。
图 3日本橄榄球队队徽
如果说，在足球领域，还有韩国、伊朗等队能和日本一较高下。在亚洲橄榄球的赛场，日本是当之无愧的“独孤求败”。为证明我不是“日吹”，贴一组数据：从1969年参加亚洲橄榄球冠军赛起，总共进行了107场比赛，100胜1平6负，共取得28次冠军。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首先得益于橄榄球——这项舶来的运动很早就在日本扎下了根。
图 4 亚洲赛场日本队战绩统计图
缘起
19世纪，英国人就将橄榄球带入了日本。据日本史料记载，日本也成为继英国和澳大利亚之后，第3个开展这项运动的国家。[2] （根据笔者查询，在1862-1870年左右，相继有南非、加拿大、新西兰等国家开展了橄榄球运动） 1866年，还处在江户时期的日本就在横滨举行了有记录的首场橄榄球比赛。这场比赛对阵的双方是长期在日的英国公职人员，其中就有橄榄球发源地拉格比公学的毕业生。之后的几年，橄榄球赛在日本的其他通商口岸都有举行，但场上球员都是外国人，以英国人为主。橄榄球运动在日本发展的初期，被筑起了一道种族的高墙。
[2] 来源：
https://www.keithprowse.uk/news-and-blog/2018/07/03/japan-and-the-brave-blossoms/
图 5 1874年在横滨举行的橄榄球比赛
推倒这座壁垒的，还是英国人。爱德华·布拉姆韦尔·克拉克[3]，这位出生在日本的剑桥毕业生，当时在庆应义塾大学（Keio University）做教授。当他还在剑桥读书时就非常喜欢橄榄球。为了让学生在美丽的秋天有事可做，不浪费大好时光，他决定把这项运动介绍给自己的学生。他拉着同样在庆应大学任教的校友田中银之助，组建了校队，自己作为教练兼球员。爱德华在场上司职最后卫。1901年，在对阵全部由外国人组成的横滨队时，他踢进一记附加射门，可见脚法还是不错的。那场比赛庆应大学5比35负于对手。不过正是由于这场比赛，打破了橄榄球在日本的种族壁垒。球场上终于有了日本人的身影，不再是清一色的外国人。此后，这项运动以星火燎原之势，在日本校园中蓬勃发展。
[3] Edward Bramwell Clarke，出生于日本，大英百科全书编撰者之一。
图 6 爱德华、田中与庆应大学橄榄球队1901年赛前合影
启航
1917年，全日本高中橄榄球联赛创立。此后每年都会在东大阪市花园橄榄球场举行。这座日本最古老的橄榄球场，将作为本届世界杯的比赛场地之一，承办四场小组赛。佐贺县立佐贺工业高等学校是高中学段的橄榄球名校，曾经培养出多位职业选手。
图 7 佐贺工高校徽
而在大学方面，橄榄球主要在私立学校里流行。除了前文提到的庆应大学，早稻田大学、京都大学、明治大学等橄榄球校队的校际对抗赛有百年历史，蜚声海外。从1964年开始，年度的全日本大学橄榄球联赛走上舞台。赛事元年只有4支参赛队，1965年至1992年间有8支参赛队。从1993年起，参赛队增至16支。早稻田大学是传统豪门，初始四队之一，底蕴深厚，共15次夺冠。帝京大学是高校橄榄球新贵，从2009-2010赛季开始，达成九连冠霸业。直到2019年，明治大学在决赛中战胜天理大学，日本大学橄榄球才迎来改朝换代。
图 8 全日本大学橄榄球冠军赛Logo
日本的橄榄球在20世纪取得了很大的发展。1902年签署《英日同盟条约》，两国间交流日益紧密。在橄榄球领域交流更加频繁。1926年，日本橄榄球协会[4]成立。首任协会主席是秩父宫雍仁亲王，大正天皇和贞明皇后的第二皇子，昭和天皇的弟弟。
协会从诞生之初，就秉持“我为人人”[5]的精神，致力于橄榄球运动的推广，并更好的服务于社会。有了主管部门，再加上民间对于这项运动的热情，橄榄球俱乐部如雨后春笋般，在学校、企业、社会中纷纷成立。截至20世纪20年代末，在日本国内有将近1,500家俱乐部，超过60,000名注册球员。尽管橄榄球在日本国内发展的如火如荼，但放眼全球，此时的日本仍是漂浮在橄榄球海洋上的一座孤岛，还没有和其他国家的队伍交手过。随着日本国内组织的比赛越来越多，涌现出了很多优秀的球员。组建国家队，“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时机终于成熟了。
1930年，日本队来到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交流比赛。1932年，在本国商贸代表团的资助下，加拿大队回访日本。1月31日，日本队在大阪迎战加拿大队，以8比9的比分小负。11天后，两队移师东京。这次日本队没有让胜利从指尖溜走。25,000名观众到场为他们呐喊助威。最终日本以38比5漂亮的拿下比赛。这是日本橄榄球国家队的首场国际正赛胜利。
日本橄榄球对外的大门打开了。1934年，一支澳大利亚大学联队访问日本，与庆应大学和早稻田大学切磋，两战皆墨。就算是这种大学级别的比赛，每场的观众都超过20,000人，足见日本民众对于橄榄球的热情。
此后日本橄榄球发展趋于平稳。然而没过多久，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日本法西斯政权非常排斥橄榄球，认为它是完完全全的外国“血统”。但橄榄球以旺盛生命力，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顽强的生存着。橄榄球比赛在战时也没有间断。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1943年。从那一年开始，日本法西斯政府已经显露出不断滑向失败的痕迹，军队占领了球场，恐怖的气氛在街头巷尾蔓延，橄榄球比赛不得不中断。除了没有场地，另一个原因是，这场邪恶的战争也带走了很多优秀橄榄球运动员年轻的生命。此时日本橄榄球的发展，只能暂告一个段落。
[4] Japan Rugby Football Union (JRFU)
[5] “For All”，来源： wwwgby-japan.jp
战后
二战结束以后，日本社会百废待兴。在战争中被破坏的球场、逝去的球员，虽然让橄榄球界损失惨重，都也无法阻止这项运动以惊人的速度在日本国内重新焕发生机。
1945年9月，二战刚刚结束一个月，一则广告就刊登在了北海道的报纸上。该广告召集在北海道的橄榄球运动员们举行会议，共商大计，重振橄榄球项目。1945年9月23日，战后首场校级比赛在京都举行。
学生在战后也纷纷走向社会，在各行各业的重建中贡献自己的力量。就像当年爱德华把橄榄球的种子深埋校园一样，他们也将橄榄球的枝叶带到了任职的企业单位。神户制钢是其中的代表。1945年底，神户制钢的管理层开始在员工中推广橄榄球。他们希望以此来提升员工们工作的热情和动力。由此催生出社会人橄榄球大会这项面向全日本企业球队的赛事，形成了日本独特的橄榄球 大企业文化。该项赛事从1948年开始每年举行，是日本的顶级联赛，也是2003年才开始的职业化Top League的前身。
图 9 神户制钢俱乐部Logo
图 10 神户制钢俱乐部T恤
50年代日本橄榄球坚持“走出去，请进来”的路线，通过与世界橄榄球强国的交流，提升自身水平。这时期的亮点是英国两所名校校队到日访问。1952年，牛津大学橄榄球队率先访日。一年以后，剑桥大学橄榄球队把天赋带到东瀛。而在1959年两校派出联队到访日本。
这样的积累在十年后取得了成果。1968年，日本队造访新西兰，虽然此前连输四场，但在其后一场对阵青年全黑队[6]的比赛中发挥出色，以23比19战胜对手。这是勇樱第一次战胜一档[7]的队伍（虽然只是青年队）。而他们下一次战胜一档球队，还要等到21年之后了。这也可以看出橄榄球世界各队间实力差距巨大，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鸿沟。而日本队之所以叫勇樱，也正是因为球队体现出来的敢于迎难而上的精神。
[6] Junior All Blacks，新西兰橄榄球队别名“All Blacks”，中文译作全黑队。
[7] 在橄榄球界，根据国家队的实力分为Tier 1（一档）、Tier2（二档）等不同等级。
爬升
日本人认准一件事，会倾尽全力去执行。1971年，恰逢英格兰橄榄球协会成立百年。日本邀请祖师爷到自家门口过招。尽管在身高和体重上劣势明显，但是日本队凭借着自己的特点，竟然在场面上并不难看。日本队的特点简单来说，就是“小快灵”。既然我身高不如你，那我就细扣倒地放球的技术，让支援的队员拿球更容易；既然我体重不如你，那我就在组架司克兰的时候尽量压低重心，保持稳定；既然在对抗上处于劣势，那我就快速转移球，让你想扑搂，却扑不到。最终虽然3比6落败，却凭借着自身的拼劲赢得了对手的尊重，获得邀请于1973年回访英国。
事物的发展不会一帆风顺。就像“创韶关”里唱的那样：闯过了韶关，还有山海关、嘉峪关……70年代横亘在日本橄榄球面前的难题，是城镇化造成的场地数量锐减。乐观的橄榄球人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咱既然改变不了社会发展的大趋势，那就改改比赛时间吧。这段时期，有的场地从早上6点到深夜都安排有比赛。
日本球员的纪律性一直广受赞誉。关于这事儿还有个传说：1975年两支军队球队在场上大打出手，结果导致两支球队遭到解散，相关指挥官被解职，而参加那场比赛的所有球员都被终身禁赛。据说此后在场上就再也没有打架的情况出现了。
时间飞逝，转眼间到了80年代。日本队利用整体小快灵的战术打法，在亚洲赛场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几乎只有韩国队能够给他们一点威胁。但是在面对欧美球队，身材的劣势却越来越明显。这是摆在日本橄榄球面前的又一道难关。
飞跃
日本人想出来的解决办法，是引进高水平运动员。用最近中国体坛最热的词来说，就是归化。这时候就不得不再说一说前面提到过的企业队了。日本的体育，特别是大球项目，在发展过程中主要依靠的都是各行各业知名的大公司。职业化之前的时代，这些大公司都有自己的企业队。球员作为企业雇员领取薪水，工作职责就是代表企业参加比赛。从70年代开始，大批外籍球员陆续涌入日本企业队。据前澳洲国手伊恩·威廉斯说，1994年时约有100名外籍橄榄球运动员在日本企业队打球。他本人也加入了神户制钢。这些高水平运动员的加入，提高了日本球员的技术水平和战术素养。然而身高体重这种静态天赋没法在短时间内提升。怎么办？直接归化。这时期比较有代表性的归化球员，是前汤加国手西纳里·拉图。
图 11 伊恩·威廉斯
图 12 西纳里·拉图
凭借着这些归化球员，日本在亚洲成了独一档的存在。曾经能带来威胁的韩国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从1987年首届橄榄球世界杯起，日本队作为亚洲代表，没有缺席过一次。然而，这些归化球员基本都过了巅峰期。虽然能够帮助日本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但在1995年的世界橄榄球职业化大潮之后，勇樱又回到了在国际赛场上被“暴揍”的状态。在1995年南非世界杯上，勇樱被全黑血洗，比分是恐怖的145比17。这场比赛之后，日本舆论哗然。很多人开始把失利原因归咎到落后的训练方法上。他们认为日本队的训练过度强调纪律性，使得球员主观能动性受到影响。比如日本队的跑传练习，就只是球员边跑边传球，这种简单的基本功练习一练就是1个小时以上。要知道日本队从30年代开始一直都是本土教练执掌教鞭，此时开始有呼声，希望能够引进高水平的外籍教练。
2005年，日本队历史上首位外籍教练法国人让·皮埃尔·埃利萨尔德走马上任。然而仅过一年就下课走人。此后日本队下定决心向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学习，请来多名澳新知名教练。但选人的方向是要求这些教练必须非常熟悉日本的橄榄球文化。比如现在英格兰队教练埃迪·琼斯就曾在2012年至2015年间执教日本队，并且带领日本队在2015年的英格兰世界杯上历史性的击败两夺世界杯的南非跳羚[8]。埃迪·琼斯母亲是美日混血，他妻子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他早期的执教生涯也是在日本渡过的：95年执教日本东海大学；96年作为助教加入日本队教练组；97年执教日本顶级企业队三得利。而目前球队的话事人，新西兰教练杰米·约瑟夫的履历也是星光闪闪。杰米球员时代曾是全黑队的一员，在职业生涯末期来到日本，1999年入选日本国家队，有9次出场。退役之后成为教练的他回到新西兰，曾执教毛利全黑队以及超级橄榄球联赛[9]的高地人俱乐部。这些教练熟知日本橄榄球体系，能够将世界上先进的橄榄球理念和日本优秀的橄榄球传统有机的结合起来。
[8] 南非橄榄球队，别名“Springboks”，中文译名跳羚。
[9] Super Rugby，南半球橄榄球联赛，由来自新西兰、澳大利亚、南非、阿根廷和日本的球队组成。
图 13 埃迪·琼斯
图 14 杰米·约瑟夫
而随着2003年真正的职业联赛Top League的组建，越来越多的知名运动员来到日本效力。其中有代表性的当属鼎鼎大名的新西兰传锋丹·卡特。不过他们已经不是日本队首要的归化目标。从以往惨痛的大赛经历来看，直接归化处于职业生涯末期的过气老将并不能带来球队战力的真正提升。引进他们的目的更主要的是把丰富的比赛经验传授给日本本土球员。正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日本开始把归化目标放在日本出生或成长的太平洋岛国后裔身上。
图 15 丹·卡特在全黑队训练
图 16 36岁的丹·卡特征战Top League
这些岛国后裔本身有着极强的身体素质，在日本的成长经历使得他们更易融入球队。比如现在的日本队队长迈克尔·利奇。他1988年出生在新西兰，15岁时跟随父母来到日本。据他自己所说，他的日语说的比英语还要流利。而他的橄榄球生涯也是在日本开始的。目前的日本阵中归化球员还包括：具智元（韩裔）、皮特鲁斯·范·德·瓦尔特（南非裔）、威尔·图保（新西兰裔）和罗马诺·莱米基（汤加裔）。而随着职业化进程的日益深入，日本本土的球员也有了更大的平台锻炼自己。即将在本土举行的世界杯比赛，将是检验目前这支日本队实力的舞台。日本国内媒体都希望勇樱能够在家门口的比赛中小组出线，创造历史。
图 17 迈克尔·利奇征战超级橄榄球联赛
展望
世界杯的举办无疑能够促进橄榄球在日本的发展。目前日本校园橄榄球体系已经非常完善。职业层面除了有本国的Top League联赛，还有参加超级橄榄球联赛的太阳狼队。这些平台为日本球员提供了与高手切磋的机会。在本世纪即将步入第20个年头的关口，日本希望能够借助世界杯的东风，让更多优秀的球员“走出去”，通过留洋来提升实力。橄榄球在日本已经有153年的历史，但勇樱还未停止追逐的脚步。目前日本队在亚洲层面的强大，是建立在一代又一代橄榄球人向着“更高、更快、更强”的目标不断奋进，勇于拥抱和吸纳世界橄榄球主流文化的结果。而我们相信，他们在之后的100年里，也会继续沿着自己定下的发展路线坚定地走下去，为亚洲带来更多的惊喜。
图 18 2019橄榄球世界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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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冠飞
正文字数：573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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