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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姆林宫来了新“管家”
《中国新闻周刊》特约撰稿/李明富
本文首发于2016年8月25日总第770期《中国新闻周刊》
莫斯科当地时间2016年8月12日，俄罗斯高层进行了一项重要的人事调整。俄罗斯总统普京解除了总统办公厅主任伊万诺夫的职务，由时任办公厅副主任安东·瓦伊诺（以下简称“瓦伊诺”）接棒。自此，克里姆林宫有了新“管家”。
据报道，普京当天在克里姆林宫会见了伊万诺夫和瓦伊诺。普京对伊万诺夫说：“安东·瓦伊诺之前是您的副手，在过去几年中工作比较成功”，接着将目光转向了瓦伊诺，“谢尔盖·伊万诺夫推荐您作为继任者接替他担任总统办公厅主任，我想给您提供这个工作。”
按照普京的说法，伊万诺夫曾经请求担任总统办公厅主任不能超过四年时间。伊万诺夫自己也解释说，其担任总统办公厅主任已经4年零8个月，已经创造了这个职务任职时间的“历史纪录”。
无论是伊万诺夫的离职，还是瓦伊诺的继任，都显得有点“突然”，引起了各国的关注，也带来了各种疑问。这种疑问不仅仅是关于此次人事调整，更关乎普京的用人思路与治国理念，以及俄罗斯的未来走向。
据《今日俄罗斯》统计，全球16个国家的媒体在此次克里姆林宫人事调整消息公布后进行了评论，文章超过60篇，解读不一，标题各异，比如，“克里姆林宫叛乱的危险” “清洗”“领导只有一个”“准备打击乌克兰”“亲日派的胜利”。
年轻的技术型官员
瓦伊诺于1972年出生于当时的苏联爱沙尼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首都塔林。他大学毕业于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有两个孩子，懂英语与日语。曾在俄罗斯驻日本使馆工作。2002年，瓦伊诺结束外交生涯，进入总统办公厅礼宾局，开始跟随普京工作。2007年，他任俄罗斯政府办公厅副主任。
2012年5月，在刚升任俄罗斯政府办公厅主任仅几个月后，40岁的瓦伊诺转任总统办公厅副主任。
此前，瓦伊诺的名字几乎没有在媒体中出现过。用俄罗斯媒体的话来形容，99.99％的俄罗斯人都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相比之下，他祖父的名气可能更大。瓦伊诺的祖父在苏联时期曾任爱沙尼亚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父亲曾是俄罗斯最大的汽车企业“瓦兹”公司副总裁。从家庭出身背景来看，瓦伊诺是一位“根红苗正”的“红三代”。
在2015年由俄罗斯“敏琴科咨询公司”发布的关于俄罗斯政界的年度分析报告中，瓦伊诺被列入到普京希望培养和发展的最具前途的年轻技术型官员之列。
俄罗斯政治学专家康斯坦丁认为，“说到瓦伊诺，显然，他的成长路径和学术背景都值得尊重。他非特工部门出身，毕业于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在俄罗斯驻日本使馆工作，成绩不错。”
2011年至2012年期间，俄罗斯《经济战略》杂志曾连续三期连载了瓦伊诺与他人合著的文章《市场密码》。文章第二部分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概念“人类集体意识镜”，引起学术界的激烈讨论。
无论学术界如何评价瓦伊诺的观点，有一点是肯定的，现在的总统办公厅主任瓦伊诺对于俄罗斯国家行政管理和经济发展有自己的深入思考，有自己学术上的探索和观点，这是其与前任伊万诺夫区别的地方，或许普京也正是看中他年轻技术型官员的优势。可以判断，在瓦伊诺的领导下，总统办公厅不会循规蹈矩像往常一样保守地开展工作，而会运用新的思路应对可能出现的新情况。
普京的亲信
俄罗斯国际政治研究所所长叶夫根尼·敏琴科认为，瓦伊诺长期追随普京，可以说，他是普京长期培养的对象。
按照常规，接替伊万诺夫的应该是总统办公厅第一副主任维亚切斯拉夫·沃洛金，可最后坐上主任位子的却是瓦伊诺。俄罗斯的一些政治分析人士称，瓦伊诺完全不是一个公众人物，而作为总统办公厅主任，有时需要从办公室走出去。在这方面，更合适、更有经验、也更具分量的候选人应该是维亚切斯拉夫·沃洛金。但是，沃洛金负责内部政策，在伊万诺夫手下工作时，他拥有完全自主权，只是形式上隶属于总统办公厅主任伊万诺夫，实际上只对总统负责。
瓦伊诺则是伊万诺夫决策的有力执行者，总统办公厅主任基本的职责是负责总统的日常事务、反腐及分析工作。按伊万诺夫的说法，在过去的五年他与瓦伊诺几乎天天都有交流。而在沃洛金度假期间，其权力由瓦伊诺代行。上述种种，都充分说明普京对瓦伊诺的信任。
普京的圈子里主要有三类精英：一是圣彼得堡的老乡；二是克格勃的同僚；三是圣彼得堡大学的同窗。当然，还有一类属于之后培养和发展的值得其信任的“能人干将”。
瓦伊诺属于最后那一类。抛开能力和机遇不论，对其快速上位起到决定作用的就是忠诚，并借此赢得了普京的充分信任。
其实，瓦伊诺与此前被任命为国民近卫军总司令的佐洛托夫大将有着许多类似之处。他们都是近期从幕后走向前台的人物，都是普京信得过的人，都被总统委以重任。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几乎不干预总理府和克里姆林宫的内部事务，“独善其身”，与其他强力部门和政治家间也一直都保持着对等的距离。
据伊万诺夫身边的人讲，在总统的班子中，伊万诺夫起到了平衡的作用，参与了几乎每一个政治问题的决策，但正是因为这样，伊万诺夫的“强势”有时会让普京有些“不舒服”。
在俄罗斯财经大学政治研究中心主任鲍威尔看来，伊万诺夫的解职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决定，因为早前的预期中，伊万诺夫至少会干到2018年俄罗斯总统大选，而总统办公厅在大选后就会自动调整。而且，伊万诺夫被解除职务前，外界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俄罗斯人文与政治研究所专家斯拉琴诺夫则认为，伊万诺夫被解除职务可能与反腐有关，因为总统办公厅主任的一个主要职责是反腐。斯拉琴诺夫说：“我想强调的是，我们有反腐监察部门，由伊万诺夫领导，也有反腐监督机制，与强力部门配合进行，比如说国安会，都是由俄罗斯精英领导。但似乎这些反腐行动是直接报告给最高层。很难说，伊万诺夫与这些腐败存在多大的联系，但间接上脱不了干系。”
普京与伊万诺夫的亲密关系自然不用多说，但在长期的工作中，避免不了会有让普京“不舒服”的地方，所以，总统办公厅的人选除了要忠诚，还要获得总统的“好感”。瓦伊诺作为普京亲自培养的后备力量，必将对其“感恩戴德”“有令必行”。
最后，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助推瓦伊诺坐上了办公厅主任的位子，那就是2018年俄总统大选。从目前的情况来分析，基本可以断定普京肯定会参与2018年俄罗斯总统大选，而大选工作繁重，社会情况较之前又有了新的变化，需要新的竞选思想和思路。因此，他很有必要调动年轻一代的智慧与体力，尤其需要一位干劲十足、思想活跃、值得信任的“幕僚长”，为大选铺路。
几乎是在任命瓦伊诺为总统办公厅主任的同时，普京签署命令，变更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增补瓦伊诺以及刚被任命为西伯利亚总统全权代表的谢尔盖·梅亚诺与俄罗斯联邦西北区政府全权代表尼古拉·储加诺夫为国家安全委员会常任委员。
通过国家安全委员会，普京赐予了他们“尚方宝剑”，从中央和地方两个维度对大选做了周密的部署。瓦伊诺在上任之后立即表示，反腐和完善人事制度是国家工作的基础。可见，瓦伊诺的主要精力将放在大选前的人事布局和管理上。
助推“威权式现代化”
此时瓦伊诺的任命还释放了一个强烈信号：普京在悄悄地、平稳地进行一场人事改革，助推自己提出的俄罗斯“威权式现代化”理念的实现。
据俄罗斯政治学家分析，人事调整充分地说明了总统用人政策的新的逻辑。通常认为，这一人事变动是总统干部队伍年轻化的结果。有俄罗斯政治分析人士认为，普京将平常用“你”而不是“您”称呼普京的老友从其权力队伍中剔除，取而代之的是更值得其信任的且执行力较强的年轻干部。
俄罗斯政治学专家康斯坦丁认为，“对于我来说，有一点很重要，这种人事调整是为了可持续发展，也就是说，总统办公厅不会保守地应对日趋复杂的形势，应对政策会做出调整，比如说，恐怖主义，地区的权力与职责问题，发展地区自治的能力，以及政治改革。普京希望实现现代化。”
显然，人事改革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都会延续。不能准确地说，谁是下一个，但是，普京“八大金刚”中的“铁老大” 亚库宁、有“戴肩章的大主教”之称的伊万诺夫已经退出。
可以预测的是，这次人事调整将是一系列被称为“老牌近卫军”的俄罗斯精英成员退出权力体系的前奏，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国企中那些拥有过度自主权的领导们。有媒体分析称，俄罗斯军工业大佬谢尔盖·切梅佐夫和俄罗斯石油公司大佬伊格里·谢钦现在估计有些睡不着了。
但是，这不仅仅是克里姆林宫的权力重构，也是政府和国家杜马的权力重构。俄罗斯“GR／RM-咨询公司”主任马拉特巴什若夫表示，在未来的几个月时间内，人们可能会看到总统办公厅的简化，以及政府决策形成机制的简化。这会是一系列人事和组织决策调整的前奏。第二轮人事调整的重点将是政府，政府目前拥有很大的行动自主权，因此，需要平衡政府与国家杜马的权力，尤其是在立法和议会监督方面的权力。
而总统办公厅人事变动只是权力体系重构的开始，在俄罗斯杜马选举之后，人事调整将会继续。
据俄政府匿名人士称，现在俄政府正在讨论政府对待国家杜马立法项目的标准问题，政府立法工作委员会的地位将会下降。而对瓦伊诺的任命斩断了很多机构间的同盟关系和信息流，为改变权力体制、实现国家现代化提供了可能性。
8月15日是瓦伊诺以总统办公厅主任身份上班的第一天，其最先接见的是反腐局的领导奥列格，反腐可能成为其进行人事调整和布局的切入口。
俄罗斯政治局势研究中心副主任奥列格·易格兰托夫认为，瓦伊诺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推动办公厅的工作，但是克林姆林宫的基本权力结构未必会改变。
俄政治学家阿巴斯则认为，对瓦伊诺的任命目的在于强化一种观念：需要强化总统利益的实现，而不是官员自己的。这也许是威权式现代化的准备。在这一过程中能有所建树的将成为赢家，而那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人，将成为输家。
可见，普京目前的用人思想是，通过“克格勃老战友”掌控强力部门，维护国家稳定；提拔技术型官员担任要职，负责社会发展。佐洛托夫大将与瓦伊诺在这一轮人事调整中脱颖而出，被委以重任。忠诚、以及来自普京的“好感”与信任，是他们共同的特点，而实现普京心中的“威权式现代化”，则是他们的共同责任。
总770期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