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青少年文学奖(Deutscher Jugendbuchpreis)是由国家资助的奖项,创立于1956 年,每年由文学专家和评论家组成的评审团进行评选,奖项颁给优秀的儿童和青少年图书,参与评选的不仅有德国本土的原创图书,也包括翻译成德语并在德国出版的外语图书,因此它也是一个具有国际视野的奖项。
成立之初它只设有儿童文学和青少年文学两个类别,经过多次调整,现在的奖项分类固定为图画书奖(Bilderbuch)、儿童文学奖(Kinderbuch)、青少年文学奖(Jugendbuch)、非虚构图书奖(Sachbuch)、青少年选择奖(Preis DerJugendjury)和特别奖(又分为整体作品奖和新人奖两种),其中青少年选择奖是由青少年评委评选的。相较于其他非常知名的童书大奖,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的奖项设置颇为复杂,这或许也是它在中国相对小众的原因之一。
德国时间3月17日,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的官网公布了2022年入围的28本书,每一本都标注了适读的起始年龄,这些书也正在意大利举办的2022年洛尼亚国际童书展上展出。最终获奖作品会在10月的法兰克福书展上公布。
德国青少年文学奖官方发布的两张海报,5个类别,共28本书入围,每个类别提名6本书,其中有2本书同时存在于两个类别中。在上图第一行图画书入围的6本中,《每个人都重要》中文版已由奇想国引进,《我说话像河流》中文版已由启发文化引进。第三行的青少年文学入围的6本中,《与父亲的最后道别》中文版已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引进。第四行的非虚构图书入围的6本中,《视觉之书》中文版已由接力出版社引进。
3月16日英国的凯特·格林纳威奖和卡内基奖也公布了短名单,细心的读者可能已经发现了,加拿大插画家西德尼·史密斯的《我说话像河流》同时入围了格林纳威奖和德国青少年文学奖,去年西德尼的另一部作品《大大的城市,小小的你》在最终决选中同时拿下这两个奖,那今年西德尼·史密斯能否复刻这份荣光呢?再过几个月,答案就会见分晓。
凯特•格林纳威奖和卡内基奖官方发布的海报,在左边的图画书提名中,除《我说话像河流》之外,《太多啦》中文版已由麦克米伦引进,《舒琳的外公》已由蒲公英童书馆引进,《米洛畅想世界》已由中信出版集团引进。在右边的儿童文学提名中,《天空落幕时》已由中信出版集团引进。
除了西德尼·史密斯,麦克·巴内特、陈志勇也得到过类似待遇,以至于有读者在感慨这几位童书作家收割大奖能力的同时,也不由地会发出疑问,德国青少年文学奖就这么喜欢抄别人的作业吗?其实并非如此。
不是抄作业,是作业本来都差不多
在全球化的童书市场中,插画家会互相学习,彼此借鉴创作手法和绘画材料,孩子们在图画中接触到的内容也越来越趋同,不同国家出版的童书也有越来越多的交集。儿童图画书发展到今天,对读者而言,更能打动他们的常常是作者个人的创作风格,而国家的印记则越来越不明显。
如果说具有德国特色的图画书,恐怕要回到20世纪70年代。阿里·米特古驰(Ali Mitgutsch,1935 -2022)的《在我们村子里》(Bei uns im Dorf)获得1971年德国青少年文学奖(图画书类),从此开创了一个图画书的新品类——Wimmelbuch(国内通常译作“密集绘本”),米特古驰也被称为“密集绘本之父”。近几年来“密集绘本”在国内童书市场大火,如《四季时光》([德]罗特劳特·苏珊娜·贝尔纳著/绘,中文版已由浪花朵朵引进)中就有很多《在我们村子里》的影子。
入围图画书类别的6本书(下面的数字为建议阅读的起始年龄)。
此外还要考虑一个技术性因素,就是奖项的参评要求。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的参评条件比较宽松,只要是上一年度在德国出版的童书就可以参评,原创或引进均可。粗略统计,从1956年设立至今,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的获奖作品中德语原创为130种,从英语国家引进的多达73种,位列第二,紧随其后的是引进自北欧国家的作品,约30种。
相比较而言,凯特格林纳威奖的参评要求就苛刻许多。如果是引进版,在英国出版的时间距离原版出版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月,这大概只适用于个别的联合出版的情况,否则对任何图书编辑来说,哪怕是一本绘本,要在三个月内完成所有出版流程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所以,这么一来,能入选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的英语童书多,能入选凯特·格林纳威奖的德国童书少之又少就不足为奇了。
奖项设置多次变动,非虚构图书易被忽略
目前,德国青少年文学奖一共设置6个类别的奖项:图画书奖、儿童文学奖、青少年文学奖、非虚构图书奖、青少年选择奖和特别奖。
在德国青少年文学奖设立之初(1956-1963),奖项设置非常粗略,仅以年龄划分设置为儿童文学奖和青少年文学奖两类,外加一个特别奖。当时的特别奖跟现在的特别奖完全不同,它是针对某个主题进行评选,例如“最美童话书”“最佳图画书”,等等。现在的特别奖则细分为整体作品奖和新人奖两个类别。前者是德国青少年文学奖成立35周年时设立的,嘉奖功成名就的童书作家和插画家,可以理解成“终身成就奖”;新人奖则设立得更晚,2016年才开始颁发。2003年增加了青少年选择奖,非虚构图书奖最早出现在1967年,但因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细分的奖项较为繁杂,重要的非虚构图书奖很容易被忽视。
从入选书目来看,非虚构图书和图画书的评选标准有交叉,甚至有模糊不清的地方。入围非虚构类的图书也都以视觉元素为主导,只是适读年龄相对较高(8岁以上,而图画书类别的均在6岁以下),相对于图画书类别,非虚构类图书更偏重科学知识或者人文历史类知识。话虽如此,但今年入围非虚构类别的《松树的气味》(Der Duft der Kiefern)却是一部自传体图像小说。
入围非虚构图书类别的六本书(下面的数字为建议阅读的起始年龄)。最后一本是《松树的气味》。
不可忽视的一点是,这几年相当一部分出彩的德国原创童书都基本被划分到了非虚构类别,比如《旅鸽玛莎》(Martha,入围2017年非虚构类),《我就是我》(Ich so du so,入围2018年非虚构类,中文版已由天天出版社引进),《你想过怎样的一生?》(Hundert – Was du im Leben lernen wirst ,入围2019年非虚构类,中文版已由后浪引进)以及《各式各样的文字:从凯尔特文到表情包》( Essteht geschrieben – Von der Keilschrift zum Emoji,入围2020年非虚构类)。
德国青少年文学奖更像是阅读风向标
德国青少年文学奖涵盖了所有未成年的阅读群体,从评奖规格上看,它得到了德国联邦政府的家庭、老人、妇女及青少年事务部(Bundesministerium für Familie,Senioren, Frauen und Jugend)真金白银的支持。莱比锡书展、法兰克福书展这两个重量级的国际书展也都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推广这个奖。依照惯例,每年3月的莱比锡书展上会宣布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的入围名单,10月的法兰克福书展则公布最终的获奖名单。但受疫情影响,莱比锡书展停办,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的入围名单改为线上发布,现在发布的气势折损了不少。
之所以这么大张旗鼓地操办一个给未成年读者的图书奖项,跟它的定位密不可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德国青少年文学奖是德国孩子的阅读风向标,它的核心在于“为阅读提供指导”,我们从它的征稿启事中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德国青少年文学奖旨在促进儿童和青少年文学的发展,让公众保持对阅读的热忱,并引发探讨。德国青少年文学奖每年会挑选出优秀的儿童和青少年图书作品。通过这些作品让孩子们与文学相遇,同时,大众(尤其是父母和教育者)应当为孩子指明文学的新方向。
那么,今年的德国青少年文学奖入围名单又释放了哪些风向呢?
可以看出,校园生活和家庭生活始终是儿童图书和青少年图书书写的主要对象,今年入围的图书中描写校园生活的作品较为中规中矩;而以家庭为主题的作品则紧密回应了当下的诸多社会问题。
粗粗浏览这些作品,你会发现,很多话题大概率并不会出现在我们给青少年看的作品中,因为它们显得“负面”而“沉重”。但对于孩子来说,文学作品很多时候像疫苗,在文学世界里和主人公一起体验了“负面”和“沉重”,在现实生活中真正面对它们时才不会手足无措。以下以几本入围图书来举例。
入围儿童文学类别的六本书(下面的数字为建议阅读的起始年龄)。从左至右,上图的第三本为《我的天才生活》,下图的第三本为《半个香蕉和世界秩序》。
《我的天才生活》(Mein geniales Leben)中的12岁少年西格随父母从斯德哥尔摩搬到了一个小镇上,西格的奶奶在那里经营一家旅店。新的开始,新的自我,西格想要变成一个格外受欢迎的“红人”。但是什么才叫受欢迎?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变“红”?在祖孙情之外,社交媒体和网络暴力是这本书探讨的副题。
《半个香蕉和世界的秩序》(Eine halbe Banane und die Ordnung der Welt)用第二人称写成,叙述者是主人公的妹妹。她的姐姐为了追求更时髦的瘦幼身材不断减肥,结果得了厌食症,并且郁郁寡欢,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妹妹的叙述充满无助和痛苦,但也充满爱和希望。
入围青少年文学类别的六本书(下面的数字为建议阅读的起始年龄)。从左至右,上图的第三本为《和父亲的最后道别》,下图的第一本为《挥别过去》。
《和父亲的最后道别》(Malagsh)中,父亲因为癌症去世,为了留下对父亲的记忆,主人公桑德把父亲说过的话、父亲有过的想法全都编写成了电脑病毒的代码,这几千行代码是桑德写给父亲的挽歌。这本书早在2018年就出版过中文版,豆瓣评分8.1,但似乎没有引起大范围关注。
《挥别过去》(Wie man eine Raumkapsel verlässt)里的威尔则要面对父亲自杀的痛苦现实。当他发现青梅竹马的女孩普拉雅在一次派对上被性侵后,他更加痛苦了。原本那天他也在场,他想要是自己没有早早离场,就有可能帮助普拉雅。于是,为了解脱心灵上的痛苦,他决定不停地做善事来挥别过去。
历史和未来是永恒的主题
除了校园和生活,德国青少年文学奖一贯鼓励孩子们放眼人类历史和未来。今年入围图画书奖中唯一的一本德国原创作品叫作《很久很久以前,和很远很远的将来》(Es wareinmal und wird noch lange sein)。这是一本很有形式感和艺术感的绘本,瑞士插画家约翰娜·赛比勒展示了人类历史长河中的十几个瞬间,书页随着向内翻动逐渐越变越小,给人强烈的视觉和空间感。
《很久很久以前,和很远很远的将来》(图画书类)封面图。
儿童小说《我梦想的世界》(DieWelt, von der ich träume)带有浓烈的幻想色彩。未来世界一片荒芜,主人公跟着猎人去寻找树,结果掉进了一个大坑里。她依靠坑里的泉水和一棵树活了下来。
《我梦想的世界》(儿童文学类)封面图。
青少年文学中今年有一部关于战争的作品入选,这部作品叫《暗夜》(Dunkelnacht),它同时获得专业评委和青少年评委提名,并且在德国青少年文学奖入围名单公布的前几天,它刚斩获基督教青少年文学奖。
《暗夜》(同时在青少年文学类和青少年选择奖类)封面图。
作者克尔斯腾·鲍伊(KirstenBoie)是德国目前最知名的儿童文学作家之一,早在2007年她就荣获了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特别奖(整体作品奖,可以理解为“终身成就奖”)。《暗夜》讲述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临近结束时——就在希特勒自杀的两天前——德国小城彭茨伯格中发生的一场杀戮。2021年4月,克尔斯腾·鲍伊作客德国总统府,和德国总统施泰因迈尔及其夫人一起与彭茨伯格市的中学生视频对谈,并且朗读了书中的好几个章节。
耐人寻味的是,这次入围非虚构图书类的还有一部从俄罗斯引进的绘本《从莫斯科到海参崴:乘坐火车穿越西伯利亚》(Von Moskaunach Wladiwostok:EineReise mit der Transsibirischen Eisenbahn)和一部引进自乌克兰的绘本《视觉之书》(Sehen)。这两本书都大有来头。
左为《从莫斯科到海参崴》(非虚构类)封面图。右为《视觉之书》(非虚构类)封面图。
《从莫斯科到海参崴》的两位作者亚历山德拉·利特维娜和阿尼娅·杰斯尼茨卡娅的上一本书《家族往事》(中文版已由后浪引进)就已拿奖无数(包括入围2019年洛尼亚国际童书展“最佳作品”),它用1栋老房子、5代人、80位家庭成员、100 种珍藏物件讲述了俄罗斯百年家族的悲欢往事与国家的沧桑历史。阿尼娅·杰斯尼茨卡娅还赢得过布拉迪斯拉发国际插画双年展(BIB)金苹果奖;《视觉之书》则拿下了2018年洛尼亚国际童书展非虚构作品大奖,以及2019年“世界最美的书”。这两本书无疑都是世界级的图画书精品。
德国青少年文学奖评委会似乎在通过他们选择的书目来回应当下,希望孩子们理解,在任何时候,战争都是残酷的,不要忘记战争曾经带给人们的伤痛。相反,文学和艺术、阅读和思考的都是美好的事物。面对美好的事物,孩子们不应该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扰,充分理解这一点的孩子,才能在未来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注:文中与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相关的图片都来自该奖的官方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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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https://en.wikipedia/wiki/Deutscher_Jugendliteraturpreis#2010%E2%80%932017
2.https://de.wikipedia/wiki/Deutscher_Jugendliteraturpreis#2030%E2%80%932021
3.https://www.jugendliteratur/nominierungen-2022/c-103
撰文 | 孙艺
编辑 | 申婵
校对 | 郭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