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拉基蒂奇罚进了决定比赛胜利的点球后,俄罗斯队的门将阿金费耶夫沮丧地坐在球门前,呆呆地望着前方。他的身边,就是疯狂庆祝胜利的克罗地亚人。
俄罗斯队梦幻般的世界杯之旅,就此画上了一个不算圆满的句号。但顶着“世界杯史上最弱东道主”的帽子,他们昂首闯入八强,这一刻,他们配得上所有人的尊重与敬意。这一成绩,也是俄罗斯单独组队以来在世界杯上取得的最佳战绩。
赛后,俄罗斯队主教练切尔切索夫在接受采访时说道:“从不会有任何一支国家队能得到每一位国民的信任。我们不会乞求民众相信球队,只能对彼此怀有信心,并通过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
如果你了解这支球队承担了多少压力和质疑,就会明白这位光头主帅的话中饱含着多少辛酸。
将时钟拨回到6月14日世界杯揭幕战前,俄罗斯球迷的心情依然忐忑。那时的俄罗斯,正被全世界看衰。
当切尔切索夫在几天前表示球队的目标是“进入四强”时,就连最富有浪漫主义精神的俄罗斯队球迷恐怕都不敢相信,他们的英雄在不到一个月后距离这一梦想只差了一个点球的距离。
即使俄罗斯队依靠东道主种子队的身份进入了实力相对偏弱的A组,俄罗斯球迷也很难奢望球队走的更远。在他们看来,俄罗斯队能小组出线就已经谢天谢地。现实点的目标,或许是比八年前的南非队表现得更好一点,避免成为世界杯历史上表现最差的东道主。
其实这也怪不得俄罗斯球迷,毕竟俄罗斯队在世界杯前的热身赛7战不胜,近 26场仅5胜的战绩,已经让所有球迷心凉了半截。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一套球队阵容,任谁都无法对他们抱有更高的期待。
阿兰·扎戈耶夫,年少成名的俄罗斯“新沙皇”。2012年欧洲杯,22岁的他在波兰一战成名,被誉为“阿尔沙文的接班人”。可相比于当年在欧洲赛场威风八面的阿尔沙文,如今已经快要步入而立之年的他依然生活在前辈的阴影下。
丹尼斯·切里舍夫,皇马青训营培养的优秀球员。然而,这样的光环背后,却是他如同被诅咒一般的职业生涯。辗转漂泊过多支球队的他一直无法摆脱伤病的阴影,甚至还曾因国王杯违规出场导致皇马被淘汰的闹剧沦为了一时笑柄。
伊戈尔·阿金费耶夫,俄罗斯国家队过去几届大赛的主力门将。转眼之间,这位曾经的天才门将已经兢兢业业为国家队把守了十几年城门,可更多人记住的,却还是他上届世界杯时的两次低级失误。
阿尔捷姆·久巴,身高达到1米96的高中锋。在世界杯前,他几乎陷入了职业生涯的最低谷:俱乐部的低迷状态使他只能从豪门球队圣彼得堡泽尼特委身弱旅图拉兵工厂,甚至因为顶撞教练被国家队除名。他能搭上世界杯的末班车,还是因为国家队主力前锋科科林重伤报销。
马里奥·费尔南德斯,被俄罗斯队归化的巴西裔后卫。因为拒绝“桑巴军团”征召并选择加入俄罗斯国籍,他仍然被一些巴西球迷视为叛徒和逃兵,甚至被称作“Doril”——这是巴西国内一种治疗头痛的药,广告语是“服用Doril,头痛就消失了”。巴西人用这样的方式,讽刺他的不告而别。
就连主教练斯坦尼斯拉夫·切尔切索夫,都背负了沉重的压力。由于与丹尼索夫关系不和,铁腕治军的老帅拒绝征召这位被誉为“欧洲最好后腰之一”的中场大将。消息一出,举国哗然。在球迷和专家看来,切尔切索夫的这一决定无疑是将个人情感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
没有人比他们更渴望证明自己。
怀揣着这样的信念,这群“失意者联盟”的成员在6月14日以一种哀兵的姿态,走进了莫斯科卢日尼基体育场。杀红了眼的他们没有给看台上观战的沙特王储留半点情面——5-0,俄罗斯人用创世界杯历史揭幕战分差纪录的比分,将对手钉在了耻辱柱上。沙特人在那一刻似乎回忆起了2002年世界杯被德国队支配的恐惧。
俄罗斯队一战震惊世界!
次战面对拥有超级攻击手萨拉赫的埃及队,越战越勇的俄罗斯队没有给对手留下任何机会,3-1轻取对手,亲手扼杀了萨拉赫的第一次世界杯之旅。随着另外一场乌拉圭队战胜沙特,东道主就此锁定了出线名额。
两场胜利里,除了8个进球,俄罗斯队给观众们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就是他们的勤勉。在这两场比赛中,俄罗斯球员们用跑不死的精神,拖垮了自己的对手。揭幕战中,他们的全队跑动距离高达73英里,第二场比赛的跑动距离也达到了71英里。
俄罗斯球员用实际行动,贯彻了主教练切尔切索夫的理念:“我不允许球队在世界杯的比赛中出现一秒钟的懈怠。”
第三场比赛,已经提前出线的俄罗斯队选择了调整阵容,为淘汰赛做准备。结果轮休了两名主力边后卫的俄罗斯队在场上完全不在状态,早早陷入了少打一人的局面。面对反击简单高效,身体同样强壮的乌拉圭,俄罗斯人没有任何办法,干脆利落地以0-3输掉了比赛,将小组头名拱手让给了对手。
这场失利,也让俄罗斯队落入了实力更强的下半区,只能面对夺冠热门西班牙。这也让东道主的世界杯之路蒙上了一层阴影,对俄罗斯队的质疑声音也死灰复燃。
不过切尔切索夫并没有失去信心:“我很欣赏球队被罚下一人后的表现,我们比对手更有侵略性。正如我多次说过的那样,只要尝试,每个人都会成为救世主。”
淘汰赛面对强大的西班牙队,俄罗斯队将这样的侵略性展现到极致。全场比赛,西班牙队完成了1139次传球,控球率接近80%。然而在对手顽强的防守面前,他们没有讨到半点便宜。俄罗斯人成功将比赛拖入了点球大战,四年前的“罪人”阿金费耶夫完成了救赎,将西班牙队挡在了八强门外。
天赋不足,身体来凑;技巧不足,勤奋来凑。俄罗斯人用最原始的方法,让“斗牛士”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一如两年前用同样冰冷的方式绞杀了“三狮军团”的冰岛队。
相比“丹麦童话”和“冰岛童话”,俄罗斯人的经历似乎缺少了一些戏剧性和传奇性,可这正是他们脚踏实地的表现。就像他们的球风一样:朴实,实用,不华丽,但足以在瞬间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击败西班牙队之后,切尔切索夫依然冷静:“这只是个开始,我要把我的感情积攒到之后的比赛。”
如今,俄罗斯的童话也迎来了结局时刻。只是这个结局,却比人们预想的悲壮很多。率先进球后被扳平,主力门将在常规时间最后时刻拉伤大腿依然坚持比赛,加时赛被对手的进球逼入绝境,比赛结束前扳平比分,最后在点球大战中抱憾出局——俄罗斯队在这场荡气回肠的史诗大战中拼尽了最后一颗子弹。
但俄罗斯队的顽强,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普京总统也击节赞叹:“他们是战死沙场的战士。”
俄罗斯人输掉了比赛,却赢得了全世界的尊重。索契成为了俄罗斯队本届世界杯的终点,也将成为他们未来腾飞的起点。如切尔切索夫在赛后所说:“我们让俄罗斯球迷改变了对我们的成见,我们希望在未来更进一步。”
俄国诗人普希金曾写道:“常记得那个美妙的瞬间,你翩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或许多年之后当俄罗斯队重新站上世界大赛的舞台上时,今天在看台上落泪的俄罗斯球迷眼前将再一次浮现出,2018年6月14日在卢日尼基体育场上奔跑着11个坚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