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的时候,介子推死了。
太阳从绵山的山顶站起来,一缕金色的光照在介子推的身上。介子推紧缩成一团,在他的怀抱里,是80多岁的老母亲。
1
介子推知道,自己必有一死,只是没想到,临了,还搭上了老母亲的性命。
介子推背着母亲,母亲的脸已经成为焦炭一般的黑。
她紧闭着双眼,头顶光秃秃的,那些稀稀的头发,都被烧光了。
介子推很伤心,咬咬牙,心里骂道:
“重耳,这个奸贼,竟然下这样的毒手!”
他正骂重耳的时候,就见一个车队缓缓爬上山来。
从头前的车里下来一人,鼓鼓囊囊的肚子左右晃荡,肥头大耳的脸上泛着油光。那人慌忙往前走几步,来到重耳身边,止不住大哭,眼泪哗哗地流,鼻涕都成了瀑布一样。随行的人不住地劝:大王节哀,保重身体要紧。
介子推揉了揉被烟火熏黑了的眼睛,仔细一看,正是重耳。
这个奸贼,还敢到山上来看我,瞧我不一脚踢死他个鬼孙。
想罢,介子推抬起右脚,使劲往重耳身上一踢,重耳一动未动。
介子推一个没站稳,被风一吹,飘了起来。
他拼命地想抓住身边的树枝,那些树枝都像是空的,抓不住。
介子推越飞越高,当他往下看的时候,看见漫山还没熄灭干净的山火冒着青烟。烟雾里,刚发芽的树,刚开花的枝,都被火给吞噬的无影无踪。
“妈的,昨天晚上还好端端的,一夜功夫,就全没了。”
介子推又骂。
骂着骂着,他哭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2
介子推年轻的时候,从乡下到城里打工。他小学没毕业,没啥文化,不好找工作。
实际上,要不是因为家里穷,常常吃不饱,他是不愿意出来混的。
要说介子推没有胸怀大志,倒也有点儿冤枉了他。
介子推的父亲在介子推二岁那年参军打仗,被对方的战士一枪囊死了。
他打小就内向害羞,见了人不敢说话。跟着母亲过日子,母亲靠着给别人家洗衣缝被挣点儿小钱,只够勉强度日。
介子推到城里打工,感觉日后要想混出点样子来,必须得有文化。他很好学,有空儿就跑到图书馆里看书。看了不少书,从书里学到了不少知识。说话办事也逐渐斯文起来。
有一天,一个穿着朴素,但气质高贵的小伙子到也到书店来看书。他拿着一本书,坐在介子推的对面。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介子推。
介子推有点儿不好意思,红了红脸。
那人见状,陪笑了一下,说:
“哥们儿,瞧你一眼能咋滴,脸咋还红了呢?叫啥名啊?”
介子推一抬屁股:
“介子推。叫我子推吧。”
“重耳!我叫重耳。”
“哎呦喂,你这个名字有点儿意思,为啥叫重耳?是网名吗?”介子推很好奇。
“你是不是喜欢八卦?”重耳笑道:“一个名字而已,别那么好奇。”
我有故事,你有酒。介子推和重耳两人越聊越投机。自此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重耳对介子推说,“子推兄呀,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也不瞒你,我爸是咱晋国的大老板,牛逼的很。”
介子推吓了一跳:“我日,这么说来,你特么是个官N代?”
“官N代又能怎么样?你不知道,我在家一点儿都不快乐,我爹不喜欢我,他喜欢小老婆的孩子。”重耳说。
自打重耳说明了身份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介子推觉得重耳这人天性善良,不是个坏人,值得交往,虽然是个官N代,却没有一点儿那个架子,自己能认识这么一个人,真是三生有幸。
看到好朋友不高兴,得想办法帮忙。
3
重耳听了介子推的话,带着一帮人到邻国去做人质,一呆就是十年。
第十一年的时候,重耳他爹发了疯,把已经立好的继承人大儿子给杀了,不仅杀了大儿子,连带着要把其他几个儿子都杀了,这样才能让小老婆的儿子顺利继承王位。
重耳的几个哥哥都往国外跑,半道上被杀了。眼瞧着杀自己的人快到身边了,重耳身边的几个人一合计,他娘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跑吧。
哦,那时候,三十六计这个词还没有出世。
反正,不管如何,跑路是人的天性。
大家伙儿架着重耳就拼了命的跑。
这一跑不当紧,就跑了大半年。
吃得和用得都没有了。
天天饿肚子,天气又冷,冻得直流鼻涕泡儿。
重耳哪受过这罪呀,整天哭鼻子。
大家伙儿又一合计,天天跑也不是个事儿,投奔其他国家吧。
没想到周边的国家都被重耳他老爸打点好了,只要一踏进去就给绑回去。
好几次又差点儿丢了小命。
4
你有过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困境吗?
重耳有过。
一连三天没吃的,重耳奄奄一息。
快死的时候,重耳梦见了他娘。他娘拿着一只刚出锅的烧鸡送到他的嘴角,重耳张着大嘴拼命地吃。
吃罢鸡,他娘又给他盛了一碗汤,那汤真新鲜,味道特别美。
重耳喝完汤,觉得浑身热乎乎的,顿时来了精神,抱起他娘就要跑,他娘猛地一推他,重耳坠下一个山崖。
重耳尖叫一声,醒了。
就见介子推端一个破碗,正蹲在他身边。
那碗还冒着热气呢。
“推哥,你给我吃了啥?”重耳问。
“主公,是我腿上肉,你瞧。”说着,介子一拉裤腿,雪白的大腿被鲜红的血浸遍。腿根内侧果然少了一块肉。
重耳就觉得嗓子眼儿难受,忍了几忍,将涌到嘴里的胃液又咽了下去。
“推哥,你这是何苦?这叫我如何是好?我对不起你呀!”重耳嚎啕大哭。
“主公,只要你日后立志成就一番伟业,为国为民谋福利,我等才不枉跟你一遭呀!”介子推安慰他。
说完话,介子推用目光环顾了一下四周,就见其他的那些人个个蔫头耷脑,脸上有些许的不屑。
“什么玩意儿,瞧不上我?我这不是拍马屁,我这是为了江山社稷。”介子推心里想。
5
重耳这人命好,最后,还真让他复了国,回去自己当了国君。
当上国君之后,重耳开始张罗着封官奖赏。凡是过去跟自己吃过苦受过累立过功的人,分成三个等级来奖励。让大家自报功劳,要求事实求是,不能胡说八道。谁要是夸大功劳,不仅不奖,还要罚。
人们踊跃讲述自己的功劳,尤其是原始股那帮人,都得了大官,一个个心满意足。
只有介子推,不知道该如何表白。
“大王,您吃过的我肉,这事儿你不能忘了吧!”
这话介子推不能说,他在等重耳说。
重耳什么都没说。
他好像把这事儿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介子推这人很轴,你不说,我也不说,我就看你说不说。
重耳一直没说。
6
重耳当了国王之后,开始害怕起一个人。
“我吃过他的肉,我怎么能吃过人肉?我可是一国之君!我要做圣明的君主,我不能吃过人肉!”
吃人肉这件事,成了重耳的心病。
7
介子推死了。
重耳大哭:
“爱卿,你跟随我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出过那么多主意,要是没有你,就没有寡人。全天下就数你功劳最大,你怎么就不愿意邀功呢?给你奖励你咋就不要呢?像你这样高风亮节的人,世上还能有几人?你叫寡人日后还怎么活?还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