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中国仍未开放互联网,但发展水平走在世界的前列。(东方IC/图)
(本文首发于2018年7月5日《南方周末》)
这是一届更火的世界杯。但在所有类App被官方叫停后,彩民们一部分进了线下实体店,一部分转战外围或私彩。而正规的互联网试点企业,则在冬眠中度过了又一个炎炎夏日。
本届世界杯期间,热得超乎寻常。根据国家中心公布的数据,开赛两个星期,竞体销量已超过上届世界杯整个赛程的总和。
店火了,而正规的互联网渠道却仍处于冰封期。
三年前,国家八部委紧急叫停互联网之后,互联网企业经历了最漫长的一个冬天。当年,许多业内人士估计最短几个月,最长一年,互联网就会开禁。
但这一等竟是三年,而且仍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一些胆大的公司以身试法,暗地里开始了互联网的业务。本届开赛第一周,苹果商店免费下载排行榜中,排名前十的App中就出现了三家互联网公司,腾讯曾投资的天天中一度登至榜首。
没能撑到周末,这些售彩App在2018年6月20日集体停售了。根据国家中心公布的销售数据,相较于第一周近119亿的销售额,世界杯第二周的销量明显下滑,约为94亿。
供需严重失衡的情况下,彩民们一部分进了线下的实体店,一部分转战外围和私彩。从8年前财政部出台《互联网销售管理暂行办法》至今,中国的互联网销售业为何销声匿迹了?
限制网络是国际惯例
2018年6月20日,广州五羊邨一家店的老板姚钱海发现,来店里买的客人突然多了起来。一问才知道,这天大批互联网下注App被封。
当天苹果手机商店免费App的排行榜中,前20名中有11个是软件,都出现了暂停销售的情况。
在姚钱海看来,这些App停售对老彩民影响并不大,他们一般都有站老板微信,店还建了客户群,手机上发个微信也能下单,并不受影响体验,“真正受影响的都是些小白用户”。
钟鼎就是这样一个“小白用户”,从不看球也不买,借着世界杯的氛围想娱乐一下,安装了天天中。
巴西对瑞士那场,他买了巴西队,结果爆冷一比一平局,损失了几万块,天天中停售后,他就再没买。
而失去了互联网的加持,对于杨菲这样的资深彩民而言,国内的着实有些鸡肋。
七八年前,杨菲开始玩,他是国外一家老牌彩公司的用户。最近每天早上睁眼第一件事就是买球,“买上50块钱再起床”。过去他也玩国内,现在买得少了,“网上买是违规,买黑彩、私彩也是违规,但后者的赔率要高些”。
国外的体育彩返奖率可达到80%至90%,中国目前竞猜型按照销售额的73%、11%和16%分别计提奖金、发行费和公益金。对比之下,国外网站的赔率收益更为可观。
行业研究者杨天婴2001年就参与了国内体育的玩法设计,在他看来,这和中国发展的历史传统有关。
2009年之前,中国的都是奖池型游戏,比如说10个人买,每人一块钱,奖池里一共10块钱。庄家抽走5块钱,剩下的5个人抽奖这5块,国家不承担任何风险。2009年才出现单场固定奖金游戏,有了赔率,就有了赔付风险,“这时我们的玩法才真正和国际接轨”。
尽管目前中国仍未开放互联网销售,但国内的互联网业发展水平已经远远走在了世界的前列。与大众印象不同的是,许多国家彩业是合法的,但是互联网彩业并没有开放。
行业沙龙创始人苏国京表示,美国过去只有内华达州开放了互联网体育彩业务,近两年部分州才开始讨论开放。欧洲也只有英国等少数地区开放了这块业务,“全世界80%场都在欧洲,但是欧洲大部分国家坚决杜绝线上彩。如何防沉迷、如何防洗钱、如何有效监管,一直是一个世界性难题”。
杨菲很满意国外网站的服务,不但有中文版,还有中文客服24小时待命。为了发展在中国的业务,目前该网站正在大力推广代理制,推出了50%的代理佣金,并承诺“零风险,高回报”。
南方周末记者咨询了网站的客服,对方回复中国内地可以代理他们的业务,但是“本公司不能亦不会接受任何人士违反当地法律所致之任何责任”。
比起国内的,这些国外彩公司推出的玩法更加丰富,例如在比赛前几分钟就会封盘,而国外公司有滚球盘,可以一边看一边买,有的甚至可以持续到比赛结束前30分钟仍能购买。
很难统计到底有多少资金通过这些不知名的马甲账户外流到境外,但杨天婴的直观感受是“保守估计,我身边买外围的人比买国内的人,多5到10倍左右”。
2008年北京大学中国公益事业研究所执行所长王薛红就做过调查,当时她的结论是,“国内每年的非法资和的资金比例大概是10比1”。
位于天津一家饭店内的500网销售终端。(南方周末记者 罗欢欢/图)
新零售是破冰之举?
凌晨的天津奥城广场仍旧人声鼎沸,绕着广场走一圈,此起彼伏响起的都是同一场足球赛转播的声音。
瑞士对瑞典的比赛踢得有些沉闷,观众们也看得漫不经心,直到下半场开场后瑞典进了一球后,气氛才开始热闹了起来。
下注的客人已经不多,店店长杨峰利依然推迟了下班时间。这家位于奥城广场的店半个月前刚刚开业。
杨峰利还没来得及学会怎么用机,就匆匆上了岗。有一次,一不小心打错了一张1000块,把他心疼坏了,“幸好不久后,我又把它给卖出去了”。
与大多数散落在居民楼里的站相比,这家店有些奢侈。两层楼,近百平米的空间里,摆放着沙发、茶几,一个高清大屏轮番播放着近几天的赛事。
四台自助打印机前站满了打扮入时的年轻人。“到了下班时间,想买注还得排队。”杨峰利说。
这不是一间普通的店,它是500网(NYSE:WBAI)与当地官方机构合作的旗舰店。
500网正计划以此为基地在全国推广自助购彩终端机,这种收银机一般大小的机器是500网最新的转型尝试。迟迟看不到互联网开禁的希望,它需要从线下入手,寻找生存空间。
对比四年前,500网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轮回。2014年第二季度,500网销量达到人民币20.93亿元,同比增长199.1%,净收入为人民币1.56亿元,同比增长185.4%;净利润人民币7540万元,同比增长544.4%。
此后,500网股价有过两次较大幅度的震荡,第一次是在2015年4月八部委联合叫停网彩,500网一周之内市值蒸发一半;第二次是在2016年11月,500网盘中一度暴跌28.14%。
500网三年亏损了8.44亿,直到2018年3月6日,500网开盘时间突然停牌,半小时后进入正常交易,股价迅速拉升,一度暴涨20%,创下两年来最高23.22美元/股。
紧接着500网发布公告,宣布与国家体育总局体育管理中心正式签署框架合作协议,合作拓展体育实体销售渠道。2012年财政部批准中国管理中心在线销售的只有两家试点,分别为中运营管理有限公司和500网。
虽然都是试点,但中体从未卖过,而500网在2015年4月之后才停止了互联网销售业务。
目前,互联网销售系统一直在研发中,还没正式完成,不具备开始通过互联网销售体育的条件。
经历了长达3年的亏损,500网在世界杯期间提出“新零售”的口号,在天津开设了第一家旗舰店,推广自助机。
据当地的推广业务员介绍,当地便利店、饭店、健身房等商户都可以提出申请,交纳2000元押金就可以把机器领回家。唯一的限制条件就是附近200米内不能有站,不能与传统的店恶性竞争。
传统站的机押金要两万元,而自助机只需要两千元,看起来有一定优势,不过这种机的返点只有4%,而传统店都是在7%以上。
行业内,自助机并不新鲜,但一直雷声大雨点小。依托已有业态来经营,表面看起来是零成本,但实际上接受度有待时间来验证。
南方周末记者来到一家已经布置了500机的饭店,店员通过后台管理系统看到,半个月来这台机器卖出的只有36张,销售额403元。
500网所开设的旗舰店,装修豪华成本也不菲,据当地物业透露,这样的门面年租金 物业费在60万左右,另外店内雇了三名员工,按照最低工资计算,人力成本也在每月一万左右。
市面上普通实体店很多月销售额都在5万以下,一般一个城市里能达到月销售100万的店都算是行业顶尖业绩,如按照7%的返点计算,最好的店的收入为7万。
除了500网,目前苏宁和淘宝都有了探索线下开店的行动。几乎与500网同时,苏宁在南京开设了一家智慧旗舰店,而淘宝农村在广东的惠州和东莞也作出了类似的尝试,在便利店中开设业务。
尽管模式在完善,但是“我们可以算算账,会发现这未必赚钱”。在苏国京看来,这是企业的无奈之举,在互联网开售遥遥无期的前提下,企业为了摆脱困境,需要重新培养一种新的购买模式。
网络定位难题
等待成了当下行业唯一的选择,至于等到何时,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互联网过去十年,前后五次被叫停。每一次都是野火烧不尽,每隔四年都会再生一次。
2018年6月20日,相关部门出手之后,南方周末记者在应用市场下载的几款软件仍然可以充值,线上售彩再借用终端机线下出票一直屡禁不止。
有接近国家中心的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其实互联网销售系统都已经出了好几个版本,现在来说,从技术上应该不成问题,关键在于相关部门对负面影响的判断。
把的收入放到整个财政收入的盘子中看,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收入,但是一旦形成社会问题,后果很严重。即使在抑制其发展的情况下,中国的增速仍是年年刷新,不出意外今年将达到五千亿的规模,很难想象放开了之后会是什么样。
另外,中国有三十万站,不能以牺牲线下店的利益来换取规模的发展。
苏国京很担心,现有的制度已经适应不了当下行业的发展水平。例如,2010年出台了《互联网销售暂行管理办法》中并未涉及手机App形式,仅仅指的是PC端模式。但在财政部文件中,手机App下注被归纳为电话,“行业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管理目前只有法规,连一部法律都没有出台”。
也有专家认为,各方还没有达成一个都能够认同的模式,是互联网难以前进的关键所在。比如线上游戏,是和实体店都一样,还是开发专门的游戏?销售到底由谁来运营?国家中心和省级中心到底如何分工?
已经等了十年了,多位业内人士期待相关部门快点拿出行动。
(应被访者要求,杨峰利、姚钱海、杨菲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