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会拍手;二月会吐口水玩;三月能玩玩具;四月长出两只下门牙;五月知爱与恨,不让与她打闹过的人抱她;六月咿呀学语;七月会叫爸妈;八月会对好玩的事情鼓掌;九月能分辨钱币大小,并且选大不选小;十月能听懂人话,开始学习走路......
“关于一个幸福小生命的诞生与成长,关于潞潞的日记,爷爷记。”
23岁的广东佛山女生陈潞不知道,自己早已忘记的事情,爷爷都记在了日记本里,从出生到现在,满满四本,直到生了一场大病后,爷爷才将日记本转交到陈潞手上。
今年6月,陈潞将爷爷的四本日记翻看完,拍下部分照片,做成视频发布。“爷爷的日记”就这样火了。
新京报记者获悉,陈潞的爷爷曾经是一名医院领导,在武汉读过大学。在陈潞的印象中,平日里雷厉风行的“陈院长”,只有在面对自己时,会变成一个“从不生气”的老头。
在日记本里,陈潞看到了自己的成长轨迹,以及背后爷爷注视的目光。她很愧疚,自己对老人的关心太少。目前在一家服装店上班的陈潞告诉新京报记者,自己以后会多陪伴爷爷,“珍重所能珍重的”。
未曾料到的日记本
陈潞未曾料到,爷爷默默写了四本日记。
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陈潞说,自己印象中的爷爷,曾是佛山一所医院的管理者。这名走路风风火火,待人雷厉风行的“陈院长”,只有在面对自己时,会完全变个样子。
2021年1月,得了癌症的爷爷做完手术,刚刚出院,便吩咐大家去家里,说有些东西要交给孩子们。
陈潞得到的,是四本日记本。
“关于一个幸福小生命的诞生与成长,关于潞潞的日记,爷爷记。”简单翻看两眼后,陈潞发现,这四本本子里,满满当当记载的全是自己。
她有些惊讶,她此前从未见过这些文字。
爷爷日记本的首页,写着:“关于一个幸福小生命的诞生与成长,关于潞潞的日记,爷爷记。”受访者供图
陈潞没敢细看,匆匆下楼。到家后,陈潞开始按顺序翻看。
从她出生的那天开始,爷爷写下了第一篇日记,“生仔好听,生女好命。只要她一生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潞告诉新京报记者,一看到这句话,自己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流。
一月会拍手;二月会吐口水玩;三月能玩玩具;四月长出两只下门牙;五月知爱与恨,不让与她打闹过的人抱她;六月咿呀学语;七月会叫爸妈;八月会对好玩的事情鼓掌;九月能分辨钱币大小,并且选大不选小;十月能听懂人话,开始学习走路。
这四本日记,几乎事无巨细地记录了陈潞的童年。
很多事情,陈潞自己已经淡忘。
爷爷日记里,陈潞年幼时画的草莓。受访者供图
2001年12月23日,她在一张纸上画下一个图案。现在谁也认不出来这是什么,而爷爷专门把这张纸剪贴到了日记本里,并在一旁标注,“士多啤梨”(草莓)。“好像爷爷总是觉得我很厉害。”陈潞说,小时候吃糖,她把糖纸丢在爷爷手上,他也在日记本记下一句,“LL很厉害,知道糖纸不能乱丢。”
在“健康档案”那一页,记载着陈潞不同年份的身高、体重,还有左右眼的视力。陈潞想起,在爷爷家的转角处,贴了一张量身高的纸,她和堂姐每次去爷爷家,爷爷都会拿出黑色和红色的圆珠笔,分别写下二人的名字和日期。
“带着番茄鸡蛋汤味”的童年
“这本日记本,记载的全是我童年的快乐生活,也全是我爷爷对我的爱。”
很多和爷爷共处的童年时光,一一在陈潞眼前掠过。小时候,爷爷总带她到处去玩,去公园里喂鸽子、去划船、去商场里玩沙画。那时,陈潞很喜爱商场里那个巨大的恐龙模型,周末全家人一起去喝早茶时,爷爷总会帮她占下最佳的观测位置,以便她时时看到远处的恐龙。
当了一辈子医生的爷爷,总是劝陈潞的父母,少给她吃零食。但是当他自己面对陈潞,却总是买很多零食,陈潞最爱的大白兔奶糖、瑞士糖,在他家总是放着一整罐。爷爷总是一边让陈潞吃,一边又说一些很无力的话,“你一次不要吃太多。”
陈潞发现,原来自己人生中的那么多第一次,都和爷爷有关。第一次尝到酒,是爷爷拿着筷子蘸了一点,陈潞喝完后说我还要,他在日记本里笑称LL是小酒鬼。还有第一次看冰,爷爷知道陈潞会滑旱冰后,便带着她坐地铁从佛山去广州,一路上,他拉着陈潞的手,走得很快。
这些工工整整的字,把陈潞拉回了“带着番茄鸡蛋汤味”的童年。她像是又一次来到了老城区的五楼,面前放着番茄鸡蛋汤。只是因为多喝了一口汤,每次来爷爷家,这道菜都会出现在她面前。
时间在悄悄地走,陈潞的世界越来越大了,爷爷的位置,似乎越来越远。
三年级开始,陈潞住校了,去爷爷家的次数少了很多。偶尔周末爸妈要带陈潞去爷爷家吃饭,她也开始推脱,比如想和朋友出去玩,比如想睡懒觉。再到后来,一大家人一起吃饭时,总是拿着手机,交流少了很多。
日记本里,陈潞越长大,日记的间隔时间越长。2011年之后,新的记录越来越少,只在一些重要节点写下一两句话,比如陈潞考上大学了,又或者,大学毕业了。
两三年前,陈潞的伯父突然提到,爷爷奶奶家装了无线网。爷爷压根不用智能手机,奶奶偶尔才使用微信。
她问伯父,爷爷为什么要装无线网?伯父说,他们“就是希望我们多去坐一坐”。
“爷爷是我的盖世英雄”
爷爷的病,让陈潞第一次发现,他已经老了。那个曾经只冲冷水澡的爷爷,走路不再像以前一样利索,背也有些弯了,头发早已花白。
“他就是盖世英雄。”陈潞说,在自己的童年记忆里,只要拥有爷爷,就有了特权:不管发生什么,总有爷爷的帮助。
小学里第一次组织春游时,陈潞没有时间准备零食,出发前,只在楼下超市买了一罐口香糖。
当其他同学在交换零食时,只有陈潞形单影只。
后来学校又组织出游,陈潞跟爷爷说了自己的经历后,爷爷立即带着陈潞去超市“大扫荡”,爱吃什么就拿什么。到后来,别人背着书包,陈潞是拖了个行李箱去的。那天,陈潞成了孩子王,所有人都围着她。
爷爷关心陈潞的学习,但从不会和别人比较。初中后,陈潞的成绩滑落得厉害,爷爷告诉她,不用那么大压力,只要努力学了就行。
他总是鼓励陈潞,珍藏着陈潞得过的每张奖状,每次收起来之前,还会包上一层塑封。
想到这些,陈潞有些愧疚。爷爷记下了她全部的成长,而她却好像不知道,这位盖世英雄是怎样变老的,好像陈潞一出生,他的身上就有了岁月的痕迹。
他是什么样的人,陈潞知之甚少。
陈潞始终享有着爷爷的宠爱,即使他从未口头表达过。
现在的陈潞已经23岁了,两年前毕业后,她到了一家服装店上班。但每到儿童节,仍然会收到爷爷的问候,爷爷还是喊她“潞潞”,或者“阿B(广东话,宝宝的意思)”。
陈潞与爷爷奶奶的合影。 受访者供图
陈潞把爷爷的日记发到短视频平台后,瞬间有了好几万的点击量,大家都说很羡慕。
她开始觉得自己很幸运,“其实不只是爷爷,我的家庭成员都给了我足够的爱。我现在的勇气和乐观,都是这些爱赋予的。我很确信,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一定会站在我这一边。”
陈潞有时也会想,可能自己的爱,始终无法与他们给予的爱相称。但她还是想做一些事情,今年她工作了,开始自己赚钱了。想起爷爷出门总爱背着一个书包,把什么都往里装,她就用自己的钱给爷爷买了一个新的背包。
“其实我最庆幸的是,我不是在不可挽回的时候才看到这些日记本。”现在,陈潞还有时间和机会去做一些事情,比如在每周日上午,陪着爷爷一起去喝早茶。以后,陈潞还想陪家人吃很多顿饭,“对于爷爷奶奶而言,这就是他们最喜欢的事情。”
她说,自己将好好保存爷爷的东西,牢牢记住他的话,“珍重所能珍重的。”
新京报记者 汪畅 编辑 胡杰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