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是哪个朝代的(毛泽东评批少年才子王勃:这个人一生倒霉,为他写下近千字批语)

文/董晓彤

毛泽东十分重视对于青年的培养,对于王勃这样一位中国古代的少年英才,毛泽东似乎更是青睐有加。王勃是初唐时期极富才华的文学家,尤擅骈文,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并称为“初唐四杰”,可惜英年早逝。王勃的其人其才,曾触发毛泽东一段近千字的感慨,而这也成为毛泽东品评历史人物时所写就的最长的一段批语。

毛泽东的这段批语,写在一本清代项家达所编的《初唐四杰集》中。他在王勃《秋日楚州郝司户宅饯崔使君序》一文的标题前画了一个圈,并于旁边写下这段批语。毛泽东的这段批语,其意涵大致可分为三个部分:一是考证王勃生平,二是评价王勃诗文,三是陈说自己对青年的态度。

考证生平:“这个人一生倒霉”

这段千字批语的第一部分是关于王勃生平的考证。毛泽东这样写道:

是去交趾(安南)路上作的,地在淮南,或是寿州,或是江都。时在上元二年,勃年应有二十三四了。他到南昌作《滕王阁诗序》说,“等终军之弱冠”。弱冠,据《曲礼》,是二十岁。勃死于去交趾路上的海中,《旧唐书》说年二十八,《新唐书》说二十九,在淮南、南昌作序时,应是二十四、五、六。《王子安集》百分之九十的诗文,都是在北方——绛州、长安、四川之梓州一带,河南之虢州作的。在南方作的只有少数几首,淮南、南昌、广州三地而已。广州较多,亦只数首。交趾一首也无,可见他并未到达交趾就翻船死在海里了。有人根据《唐摭言》《太平广记》二书断定:在南昌作序时年十三岁,或十四岁。据他做过沛王李贤的幕僚,官“修撰”,被高宗李治勒令驱逐,因为他为诸王斗鸡写了一篇《檄英王鸡》的文章。在虢州时,因犯法,被判死,遇赦得免。……这个人一生倒霉,到处受惩,在虢州几乎死掉一条命。

毛泽东对王勃生平的考证,着重于推断王勃在淮南写就《秋日楚州郝司户宅饯崔使君序》和在南昌写就《滕王阁序》时的年龄。

王勃是哪个朝代的(毛泽东评批少年才子王勃:这个人一生倒霉,为他写下近千字批语)

◆毛泽东在《初唐四杰集》上的批注(中央档案馆)。

关于王勃撰写《秋日楚州郝司户宅饯崔使君序》的年龄,毛泽东认为是“去交趾(安南)路上作的,地在淮南,或是寿州,或是江都。时在上元二年,勃年应有二十三四了。” 毛泽东之所以作此推断是有根据的,他的根据是王勃在这篇序的开头明确交代的写作时间——“上元二载,高秋八月”,即公元675年的8月,由此可推定王勃当时的年龄。

关于王勃在南昌撰写《滕王阁序》时的年龄,历来有二说。一种说法是根据《唐摭言》《太平广记》中的记载,认为王勃在南昌作序时为13岁或14岁;另一种是说法是根据《新唐书》和《旧唐书》中的《王勃传》,认为此序是王勃前往交趾省亲途中所作,应为20多岁。对于王勃传记,毛泽东非常熟悉,他曾在《新唐书·王勃传》中的“勃属文初不精思,先磨墨数升,则酣饮,引被覆面卧。及寤,援笔成篇,不易一字。时人谓勃为腹稿”下划过着重线。正是根据新、旧《唐书》中的记载,又结合序中的“等终军之弱冠”这一表述,毛泽东对后说表示赞同,并进一步推断王勃时年当在“二十四、五、六”。

为进一步论证自己对于王勃写作《滕王阁序》年龄的推断,毛泽东又从王勃诗文创作的地缘性上进行了分析,他写道:“《王子安集》百分之九十的诗文,都是在北方——绛州、长安、四川之梓州一带,河南之虢州作的。在南方作的只有少数几首,淮南、南昌、广州三地而已。广州较多,亦只数首。交趾一首也无,可见他并未到达交趾就翻船死在海里了。” 由于王勃在南方创作的诗文较少,而《秋日楚州郝司户宅饯崔使君序》与《滕王阁序》恰属于这少数的南方之作,由此便增加了二者写作时间上的相近性。由于《秋日楚州郝司户宅饯崔使君序》一文的写作时间基本没有争议,即二十三四岁,那么《滕王阁序》的写作时间也应距此不远。

在对王勃年龄进行考证之后,毛泽东又叙述了王勃短暂的一生:“他做过沛王李贤的幕僚,官‘修撰’,被高宗李治勒令驱逐,因为他为诸王斗鸡写了一篇《檄英王鸡》的文章。在虢州时,因犯法,被判死,遇赦得免。”少有才名的王勃,本应仕途顺遂,然而其短暂的一生却跌宕起伏,最终溺水而亡,不禁令人唏嘘。对王勃的人生经历,毛泽东用充满遗憾又略带感伤的语气写下了这样一句评语:“这个人一生倒霉。”

从毛泽东完全凭记忆写下的这段关于王勃生平的考证文字,不仅可以看出他对历史的熟悉,更可以看到他广博的阅读量与严密的分析判断能力。

评价诗文:“光昌流丽之外,还有牢愁满腹一方”

“一生倒霉”的王勃,却留下了“光昌流丽”的诗文;也正是这“一生倒霉”的特殊人生经历,又让其诗文多了“牢愁满腹”的一面。毛泽东批语的第二部分就是对于王勃诗文创作的评价:

这个人高才博学,为文光昌流丽,反映当时封建盛世的社会动态,很可以读。这个人一生倒霉,到处受惩,在虢州几乎死掉一条命。所以他的为文,光昌流丽之外,还有牢愁满腹一方。杜甫说“王杨卢骆当时体,……不废江河万古流”,是说得对的。为文尚骈,但是唐初王勃等人独创的新骈、活骈,同六朝的旧骈、死骈,相差十万八千里。他是七世纪的人物,千余年来,多数文人都是拥护初唐四杰的,反对的只有少数。

王勃是哪个朝代的(毛泽东评批少年才子王勃:这个人一生倒霉,为他写下近千字批语)

这段批语中,毛泽东首先对王勃的文学作品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说:“这个人高才博学,为文光昌流丽,反映当时封建盛世的社会动态,很可以读。”从“很可以读”四个字,可以看出毛泽东对王勃作品十分欣赏。毛泽东曾在王勃名篇《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一诗的天头上面,批注过一个字“好”。他特别提到了王勃对于骈文创作的贡献,指出王勃虽“为文尚骈”,但写的却是“新骈、活骈”,与六朝之“旧骈、死骈,相差十万八千里”。

作为“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他不满当时文坛上盛行的以“上官体”为代表的纤细柔弱、骨气尽失的文风,试图改革其弊。其文学作品“壮而不虚,刚而能润,雕而不碎,按而弥坚”,对当时的文坛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对此,毛泽东引用杜甫《戏为六绝句》中的“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一诗,肯定了王勃等人为改变六朝以来浮华文风,促进唐代文学发展所起到的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

特别需要提到的一点是,毛泽东在这里不仅看到了王勃为文“光昌流丽”的一面,还结合他的命运遭际,指出他的为文“光昌流丽之外,还有牢愁满腹一方”。

最能突出体现王勃为文“光昌流丽”和“牢骚满腹”相结合特点的,就是毛泽东在批语中提到的《滕王阁序》。

滕王阁,位于今江西南昌,得名于唐太宗李世民之弟、滕王李元婴。王勃在去交趾探望父亲时途经此地,恰逢都督阎伯屿为滕王阁的重修落成而举办宴饮。王勃有幸参加这次宴会,席间作此序。

王勃是哪个朝代的(毛泽东评批少年才子王勃:这个人一生倒霉,为他写下近千字批语)

此文一方面“光昌流丽”,用生动的笔触描绘了登临滕王阁所见之壮丽景象。全文对仗工整,辞藻华丽,用典繁富,声律和谐,极具艺术之美。虽是骈文,但却内容丰富,情感真挚,正所谓毛泽东所言“新骈、活骈”。如: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其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句千古流传。毛泽东对此句也甚是喜欢。20世纪60年代,毛泽东在和子女的谈话中曾提到《滕王阁序》,谈兴至浓时,他坐到桌前,挥毫写下过这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王勃是哪个朝代的(毛泽东评批少年才子王勃:这个人一生倒霉,为他写下近千字批语)

◆王勃画像。

另一方面,此文又“牢骚满腹”,抒发了作者对于人生无常、命运多舛的慨叹,表达了自己怀才不遇的心境。如: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这段文字中的“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都是作者结合自己身世经历的真诚表达,读来令人动容。

毛泽东独具慧眼,看到了天生的才华禀赋与后天的人生遭际所成就的王勃“光昌流丽”与“牢骚满腹”共存的独特文学风格。

陈说态度:“青年人比老年人强”

也许是惋惜王勃的英年早逝,毛泽东借此又生发出对中国古代早逝英才的怜惜,并作出一番关于“青年”的论述:

以一个二十八岁的人,写了十六卷诗文作品,与王弼的哲学(主观唯心主义),贾谊的历史学和政治学,可以媲美。都是少年英发,贾谊死时三十几,王弼死时二十四。还有李贺死时二十七,夏完淳死时十七。都是英俊天才,惜乎死得太早了。

青年人比老年人强,贫人、贱人、被人们看不起的人、地位低的人,大部分发明创造,占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他们干的。百分之三十的中老年而有干劲的,也有发明创造。这种三七开的比例,为什么如此,值得大家深深地想一想。结论就是因为他们贫贱低微,生力旺盛,迷信较少,顾虑少,天不怕、地不怕,敢想敢说敢干。如果党再对他们加以鼓励,不怕失败,不泼冷水,承认世界主要是他们的,那就会有很多的发明创造。我们近来全民性的四化运动(机械化、半机械化、自动化、半自动化),充分地证明我的这个论断。由王勃在南昌时年龄的争论,想及一大堆,实在是想把这一大堆吐出来。一九五八年党大会上我曾吐了一次,现在又想吐,将来还要吐。

这段批语中提到的王弼,是三国时期经学家、哲学家,魏晋玄学的代表人物,其少时便明察聪慧,通辩能言,官至尚书郎,著有《老子注》《老子指略》《周易注》《周易略例》等,病亡时年仅24岁;贾谊,西汉著名政论家、文学家,少有才名,文帝时任博士,后为梁怀王太傅,因梁怀王坠马致死愧疚不已,抑郁而亡,时仅33岁;李贺,唐代著名诗人,其出身世家,却仕途不顺,27岁时英年早逝;夏完淳,明末诗人,抗清将领,5岁知书,7岁能文,14岁随父抗清复明,被捕被杀时年仅17 岁。

毛泽东一次性列举这么多英年早逝的历史人物,一方面表达了自己的惋惜之情,一方面也是为了引出一个重要观点:“青年人比老年人强”。

为此,毛泽东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大部分发明创造,占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他们干的。百分之三十的中老年而有干劲的,也有发明创造。这种三七开的比例,为什么如此,值得大家深深地想一想。”

对于这个问题,毛泽东紧接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写道:“因为他们贫贱低微,生力旺盛,迷信较少,顾虑少,天不怕、地不怕,敢想敢说敢干。”毛泽东的这一观点,实际上蕴含着辩证法的思想。他发现了“贫贱低微”与“生力旺盛”之间的内在联系,认为二者之间存在因果转化的客观必然。在毛泽东看来,地位低下被压抑的主体,才拥有更多实现内心渴望的动力;而地位较高的主体,则充满惰性和畏惧心理。因此,作为“青年”的前者富有生命力,天不怕、地不怕,敢想敢说敢干;而作为“中老年”的后者则唯唯诺诺、思前想后,甚至有时成为时代前进的阻碍。

王勃是哪个朝代的(毛泽东评批少年才子王勃:这个人一生倒霉,为他写下近千字批语)

◆1958年5月,毛泽东在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上。

正因如此,毛泽东十分反对压制青年人。他在批语中说:“一九五八年党大会上我曾吐了一次,现在又想吐,将来还要吐。”这里的“我曾吐了一次”指的是,1958年5月8日,毛泽东在党的八大二次会议上所作的“破除迷信”的讲话。在这个讲话中,他列举了古今中外29位年轻有为的青年人的例子。其列举这些人物的目的,就是为说明:青年人是要胜过老年人的,学问少的人可以不迷信学问多的人,不要为大学问家所吓倒!要敢想,敢说,敢做,不要不敢想,不敢说,不敢做。这种束手束脚的现象不好,要从这种现象里解放出来。

同年的5 月18 日,毛泽东又在文件上批示:

此件印发大会各同志阅读。请中央工业交通部门各自收集材料,编印一本近三百年世界各国(包括中国)科学、技术发明家的通俗简明小传(小册子)。看一看是否能够证明:科学、技术发明大都出于被压迫阶级,即是说,出于那些社会地位较低、学问较少、条件较差、在开始时总是被人看不起、甚至受打击、受折磨、受刑戮的那些人。这个工作,科学院和大学也应当做,各省市自治区也应当做。各方面同时并举。如果能够有系统地证明这一点,那就将鼓舞很多小知识分子、很多工人和农民,很多新老干部打掉自卑感,砍去妄自菲薄,破除迷信,振奋敢想、敢说、敢做的大无畏创造精神……

这一批示的中心思想,实际上与毛泽东对于青年人的认知在本质上是一致的,都反映了毛泽东认为“被压迫阶级”是社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的思想。

重视青年的作用,主张要对青年多多鼓励和放手任用,是毛泽东始终如一的观点。早在1953年6月30日,毛泽东在接见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主席团时,就曾说道:

王勃是哪个朝代的(毛泽东评批少年才子王勃:这个人一生倒霉,为他写下近千字批语)

◆1957年5月,毛泽东接见出席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

要选青年干部当团中央委员。三国时代,曹操带领大军下江南,攻打东吴。那时,周瑜是个“青年团员”,当东吴的统帅,程普等老将不服,后来说服了,还是由他当,结果打了胜仗。现在要周瑜当团中央委员,大家就不赞成!团中央委员尽选年龄大的,年轻的太少,这行吗?自然不能统统按年龄,还要按能力。团中央委员候选人的名单,三十岁以下的原来只有九个,现在经过党中央讨论,增加到六十几个,也只占四分之一多一点,三十岁以上的还占差不多四分之三,有的同志还说少了。我说不少。六十几个青年人是否都十分称职,有的同志说没有把握。要充分相信青年人,绝大多数是会胜任的。个别人可能不称职,也不用怕,以后可以改选掉。这样做,基本方向是不会错的。青年人不比我们弱。老年人有经验,当然强,但生理机能在逐渐退化,眼睛耳朵不那么灵了,手脚也不如青年敏捷。这是自然规律。要说服那些不赞成的同志。

而在这篇王勃诗文引发的批语中,毛泽东再次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他写道:“如果党再对他们加以鼓励,不怕失败,不泼冷水,承认世界主要是他们的,那就会有很多的发明创造。”

毛泽东对于王勃其人其文的评批,已经远远超越了文学的层面,而是将视野投向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一个与社会发展紧密联系的世界,一个面向全体青年人的世界,而这样的评批也只能属于政治家兼诗人的毛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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