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世界杯开幕只剩一个月左右的时候,我们并没有等来好消息。
昨天上午,中国男篮热身赛前的训练结束之后,中国男篮主帅李楠确认了丁彦雨航离队的消息。此前的斯杯,丁彦雨航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深圳,之后两场对喀麦隆的热身赛,小丁也并没有和国家队在一起。
李楠说:“小丁不在对我们球队损失比较大,锋线位置比较缺人,之前他一直练不了,我们也不希望他一直拖下去,考虑未来他职业生涯,肯定是治病要紧。我们现在给他时间,让他去制定康复的事情,一直在积极沟通,最近可能会有一个方案。”
丁彦雨航方面表示,会积极努力进行康复,争取早日从伤病当中恢复。可现实是,虽然所有人都在祈祷奇迹的发生,但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对于小丁来说,世界杯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一个月的时间,先要康复身体,再要调整状态,还要融入团队,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祈祷并不一定能带来奇迹,但我们能做的,只有祈祷。
事实上,从今年夏天受到国家队邀请,前来北京报到开始,丁彦雨航的心里就一直充满了忐忑。他知道自己的伤病可能会带来多大的困难。李楠回忆说:“之前小丁的膝盖做了手术。这次回来发现他的另外一条腿也有问题,两条腿受力不均匀,前三天练完以后水肿。我们在训练上会做一些简单的调整,会给他安排专门的训练,希望他能尽快康复而不是一下子弄趴下。”
过去的两个月多时间里,丁彦雨航在国家队,训练量一直被严格地控制。稍微量一大,他的膝盖就很容易出现不适的反应。6月份在国内的三场热身赛,小丁基本上都没参与投篮训练,摆完了战术就躺在场边的地板上做拉伸和恢复。队友们在一边练,小丁在一边看,那种滋味儿别提多难受。相比身体上的疼痛,更让小丁煎熬的,是内心的焦急。“他就那么盯着场上看,感觉整个人的魂儿都飞到场上了,”一位国家队工作人员说。
如果他身体健康,12人大名单中将铁定有他一席之地,他曾经是CBA的“四字外援”,是本土最令人恐怖的进攻杀器之一。但激烈的队内竞争,终究要靠个人表现和状态来说话,如果连基本的训练都无法保证,很难有资本和其他人竞争。可小丁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我想打世界杯,一个运动员能赶上几次?就这么放手,我没法接受……”
他一直跟随着球队,不敢太狠地训练,却也从来不会完全停下来,他依然渴望着证明自己的机会。夏季联赛首战对阵热火,丁彦雨航终于在时隔227天之后复出,重新踏上了这块无比熟悉的赛场。两年前,他的梦想在这里启航,可两年之后,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重新奔跑在场上的感觉,让小丁感到开心,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停不住,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那是右膝关节长期髌骨软化症状带来的结果。这是一种什么病呢?通俗点来说,就是髌骨向外侧倾斜或者脱位,这是由于膝盖长时间受高强度的冲力所造成的。这种病会直接导致膝盖无法高强度受力,而且很难完全恢复。
夏联第一场,小丁踩到了湿滑的地板崴了脚,提前退场。大家的心揪了起来,令人没想到的是,距离这次受伤过去仅仅一天时间,丁彦雨航就在对阵国王的比赛里首发出场,全场比赛他得到了10分。三分、突破、快攻、盖帽……球迷们高兴啊,那个熟悉的小丁眼看就要回来了。可就在比赛结束后,小丁的膝盖又一次亮起了红灯。他知道,糟糕的事情可能要发生了。
那场比赛,或许是丁彦雨航一整个夏天的绝唱。
丁彦雨航说,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认命的人。少年时期,他最喜欢看的动漫是《海贼王》,他尤其喜欢里边的主人公路飞。用小丁的话说:“那是一个不管被旁人怎么嘲笑,不管被命运怎么欺负,都不会认输的人。”小丁当时把微博和微信的头像都换成了路飞,他也想成为路飞一样的人。
过去的这两年,你能看到一个骨子里充满着倔强的斗士,那是丁彦雨航呈现给所有人的姿态。两年前,他代表独行侠参加夏季联赛,从一个不被看好的underdog,成为享受全场高呼“MVP”的焦点;一年前的季后赛,他带伤强行复出最终赛季报销。紧接着,刚经历重伤不久的他,为了赢得冲击NBA的机会,参加夏季联赛前给自己的训练不断加量,终于他的膝盖越来越疼,不堪重负,梦想破碎。
如果从结果会回溯整个过程,你会感叹太多个如果,如果没有带伤打那一场,如果没有硬挺着去挑战夏季联赛,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丁彦雨航都孤身在大洋彼岸的达拉斯进行康复。陪伴着他的只有训练师吴迪,两人结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后来小丁实在觉得无聊,把自己的狗从洛杉矶接到了达拉斯。那段漫长的日子里,小丁不怎么出门,也没什么社交,就连吃饭基本也是两个大老爷们自己做。除了训练、康复、学英语之外,也常常发呆。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小丁就那么坐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
没人关注他怎么样,在做什么。他在努力地把自己放空,这些年的一幕幕经历想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来回放映。他反复思考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决定,到底对不对?他反复思考自己未来的命运,到底怎么走?
腾讯NBA记者沈洋曾经问小丁:“有没有后悔两年前没接受独行侠的双向合同?”
小丁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做的任何决定。后面的事情,你真的没办法去预测,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她又问:“真的没什么后悔的吗?”
小丁叹了口气:“如果说有什么后悔的,我想只是当初对于自己膝盖伤病没有很在意。”
很多人都将一年前季后赛的复出,当做丁彦雨航命运的分水岭,可事实上,在那之前伤病的隐患早已出现,但因为痛感不强并没有被太多重视。连续的高强度比赛,飞天循地的搏命打法,让他脆弱的膝盖到了危险的边缘。“我小时候长得不高,一开始都是从后卫开始练,从那时候就一直是这种打法。很多人都跟我说,你这种打法容易受伤,但是我喜欢这样,从小就喜欢这样打球。”丁彦雨航说。
一年前对广厦的半决赛第五战,丁彦雨航伤退,山东主场赢球拿到赛点。第六战之前,丁彦雨航想打封闭坚持上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是队友睢冉。睢冉告诉他绝对不能打封闭,可小丁不听,睢冉也急了——“建议你打的人都是害你!”可最终小丁回了他一句——“人一辈子有几次这样的机会,拼了,别劝了……”
性格决定命运,如果没有冒险复出,如果不是打球那么玩命,如果不是执意挑战NBA,丁彦雨航或许不会如此受伤。但真若是那样,也就不是丁彦雨航了。
一个正值盛年巅峰期的运动员,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因伤遭遇断崖式的下坠。那种苦涩的滋味,谁都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两年前,他说:“我爱这种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我还想去NBA跟人抢饭碗。”
一年前,他说:“再次冲击NBA,我的底气更足了,我们这代人赶上了好时候。”
十多天前离开拉斯维加时,他说:“我可能不会再来这里了,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吧。”
那是一种对抗命运之后的无奈妥协。他拼了,可他拼不动了。
他不再去想如何冲击NBA的至高舞台,能够健康地打球,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他的职业生涯还在继续,他还没有和任何球队签约,他的未来还悬而未决。他会以怎样的状态重返CBA,他的下一份合同能够得到怎样的回报,没有人知道。
一个选择,就可以改变命运;可命运真正的残酷在于,如果让你再选一次,你仍旧会做那样的选择。
我们仍旧祈祷,小丁能够恢复健康,能够穿着胸口绣着国旗的战袍,站在北京五棵松;如果最终没有,请不要忘了,这支中国男篮12人背后,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丁彦雨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