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足又输了!
北京时间昨晚,2018俄罗斯世界杯预选赛亚洲区12强赛第四轮,国足以0比2负于乌兹别克斯坦队,连续4轮不胜,1平3负仅积1分,小组出线估计是不大可能了。
不少网友调侃,中国足球队,专业输球30年,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其实,历史上的中国足球队也曾辉煌得令人难以置信:从1915年到1934年,远东运动会(即亚运会前身)接连召开了9届。19年间,中国队连获9届足球冠军。
1936年,德国柏林奥运会,强劲的足球队被大家寄予厚望,认为“惟有足球,尚能一搏”。即便最终兵败“最强大之英国队”,但中国足球队依然踢出了气势,震惊了欧洲,许多欧洲观众都不得不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被国足伤害的球迷们,咱还是看看“史上最牛国足”的气势吧!
上场首发阵容,后排左起:李天生、包家平、谭江柏,中间左起:徐亚辉、黄美顺、陈镇和,前排左起:曹桂成、冯景祥、李惠堂、孙锦顺、叶北华。
“惟足球尚能一搏”
1936年1月,一个名为“足球选拔委员会”的组织在香港成立,设立这个组织的是当时的体育主管部门——中华体育协进会。这是一次历时三个月之久的选拔,所有略具实力的球员都被网罗其中,接受一遍又一遍的严格挑选。在这次选拔背后,是中国体育不甘人后的较量之心。
在此前的1932年奥运会,中国派出了长跑选手刘长春只身赴赛,结果抱憾而归。四年一晃而过,奥运会又迫在眉睫,体协出于“虽无任何成绩,但借此使我国青年于国际竞赛得有观摩,获益实非浅鲜”的态度,决定“派遣大量选手参加”。
田径、游泳、举重、拳击、自行车、篮球等多个项目的选手很快招揽完毕,只有足球成了各个竞技项目中的重中之重。在中华体育协进会的奥运会筹备书中,称“我广大中华沃土,惟有足球,尚能一搏”。
这番信心来自于中国球队此前的骄人战绩。
也许令今人难以置信的是,虽然70多年后的今天,中国足球依然在为着“走向世界”的目标苦苦追寻,但1936年时的那支中国足球队,却曾如此强劲。
1913年,第一届远东运动会(即亚运会前身)在菲律宾马尼拉举行,这是中国足球队第一次参加正式国际比赛,参赛的只有两支队伍:中国队和东道主菲律宾队。最终中国队以1∶2败北。但从此以后,中国足球在亚洲再无对手。从1915年到1934年,远东运动会又接连召开了9届。19年间,中国队连获9届足球冠军。
中国队对日本队的不败纪录,也令甲午战争以来一直块垒难消的国人,从体育场上略微找回一点安慰。1921年的第五届远东运动会上,中国4∶1胜日本;第六届,5∶1胜日本;第七届,2∶0胜日本;第八届,5∶1胜日本;第九届,3∶3平日本;第十届,4∶3胜日本。
其中,1923年的第六届远东运动会在日本大阪举办,东道主原本踌躇满志,准备洗雪前耻,却以1∶5的大比分告负,吃惊的日本媒体纷纷印发了号外,沮丧之情充溢字里行间。《申报》将日本媒体的号外引至国内,把标题翻译为“中国足球铁军,堂堂十年连胜”。这则消息流传甚广,使得中国足球队在亚洲范围内获得了“铁军”的称号。
在如此胜绩之下,足球成了中国参加1936年柏林奥运会的惟一希望。对足球队员的选拔工作简直到了苛刻的地步,“凡我中华足球选手,务求网罗无遗,以期组成一个全国精华荟萃的劲旅”。
无冕的“国家队”
当时的选拔标准,是根据近两年全国运动会的比赛成绩,对球员进行大排队。共有30名球员进入了初选。这30名球员被集中起来进行了6场预选比赛,30人轮流出场上阵,由选拔委员会现场“视察技术,以资甄别”。最终,22人脱颖而出。
从当年的《宇宙风》杂志中,可以查到他们的名字——包家平、黄纪良、李天生、麦绍汉、黄美顺、梁荣照、李国威、曹桂成、杨水益、冯景祥、李惠堂、卓石金、叶北华、郑季良、谭江柏、蔡文礼、徐亚辉、陈镇和、梁树棠、孙锦顺、贾幼良、张显源。
距离70多年后再来看这些名字,似乎不过是些陌生的符号而已。然而在当年,他们每个人都有响当当的绰号,和一帮爱慕追随的拥趸。这当中,无论以威望还是以球技论,最享盛名的当然要数“球王”李惠堂。
一代球王李惠堂
李惠堂是当时中国最著名的球星,人气之旺,胜过当时上海滩无数歌舞演艺明星。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流行一句话:“看戏要看梅兰芳,看球要看李惠堂”。
当年的李惠堂年轻英俊,玉树临风,在场上常穿一袭白衣,身法飘忽。传说有一场比赛在雨后的泥泞场地进行,踢完全场下来,他竟能白衣如故,不沾泥尘,引来球迷纷纷赞叹称奇。
李惠堂也是第一个在世界范围内享有声誉的中国球星。直到1976年,西德某足球杂志组织的一次活动评出五大球星,李惠堂仍与贝利、马休斯、斯蒂法诺和普斯卡什并列入选。
现在,在李惠堂的家乡广东梅州还矗立着一尊雕塑,表现的是李惠堂意气风发,正抬脚射门的一瞬。尽管时间已过去了那么久,但李惠堂的家乡人并没有忘记这位老乡曾有的辉煌。当年届七旬的梅州同乡会会员陈朗平打开书房的门,只见一排排资料整齐地码放在书架上,这是几十年来同乡们自发组织起来收集整理李惠堂资料的成果。也正是因为有这些资料,才使得70多年前那场奥运之战能够完整地重现在今人面前。
除了李惠堂,被称为“铁腿”的孙锦顺和“无畏将军”叶北华也都是一时翘楚。
孙锦顺的“铁腿”美誉来自于1925年他代表香港南华队与英国陆军队进行的一场比赛。比赛中,孙锦顺一个凌空抽射,足球入门后直接射破球网而出,技惊四座。次日,香港媒体就给他封了一个“铁腿”称号。而据说孙锦顺之所以能一脚射门击穿球网,与他从小踢一种特制的“油球”有关。为了练习球艺,他用机油把足球浸透后再晾干,使球变得又沉又没有弹性,然后光着脚踢,由此练就了大力腿功。
叶北华的绰号则来自于他在场上的凶狠拼抢。在一场比赛中,叶北华与队友进行了精妙的配合:叶北华在左路高速插上,当皮球即将越出底线的一刹那,转身用左脚将球扣向中路,自己摔出几米开外,而队友戴麟经却得以轻松接球垫射入网,叶北华由此被誉为“无畏将军”。
据说,叶北华这一招学自洋人。他发现当时香港海军队有一个洋边锋的急速倒地传中技术十分厉害,于是每逢海军队出赛,便自掏腰包买两张票,坐在最靠近那个洋边锋的位置,聚精会神地观看。下半场换另一张票,到球场对角再仔细端详这个动作,终于把这招学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由李惠堂、孙锦顺、叶北华等人组成的这支球队,虽然没有人正式给它国家队的名义,但从事实看,它无疑是能够代表当时中国足球最高水平的一支无冕的“国家队”。
然而,担任球队教练的颜成坤,却是个对足球几乎一窍不通的角色,只因为他是南华体育会主席,又是香港中华巴士公司经理,有财有势,才谋取了这个事关全队胜败命运的职位。
如此大费周章地选拔球员,却对教练人选如此潦草,这种矛盾的情况,一直存在于1936年那支中国足球队赴柏林参加奥运会比赛的全程之中,事实上也为球队后来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中国足球,在苦难中孕育
早年的中国足球萌生于民间。当腐朽闭锁的老大帝国被来自西方的坚船利炮打破国门,久远沉淀的中华传统受到各种舶来文明的冲击和挑战,足球却出人意料地成为国人寻找信心和尊严的一种借代品。
1842年英国人登陆香港之后,也带来了刚在本土风行起来的游戏——足球。它让英军在这个荒僻小岛上的生活变得不那么单调。各种足球队相继在驻港英军和侨民中成立,每到闲暇时就在空地上比赛。最初,华人只是在一旁观战呐喊,没过多久,足球运动在华人中也流行开来。
殖民时代,在当日京津沪港那样华洋共处的社会,外国人的耀武扬威,令中国人低头忍辱,敢怒不敢言。华人处处不如洋人,惟有在足球场上,有可能得到一点平等,甚或力压洋人一头。
足球运动本身的便利,也为其发展创造了条件。李惠堂在其所著《足球》一书中写道:“自从海禁一开,沿海各商埠便受着足球的熏染。新式运动输入我国,也要算足球为最先,所以因为足球有产生最早、灌输最久的关系,无怪是我国现在最通行和所最崇拜的运动了,何况足球的比赛不拘时、不择地、不论人数多寡、不管球场大小,都可以举行比赛。”于是,接连涌现了香港“南华”,上海“乐群”、“乐华”、“东华”,北京“三育”、“利华”,天津“北宁”,大连“东北风”等著名球队。
那时的球队和球员基本上是业余的,在踢球之外都另有职业,但在足球逐渐风靡之后,其实是半业余状态。很多球星依靠踢球的分红,足够过上丰饶的生活。
据梅州同乡会负责人李道辅介绍,当时的球队运营机制类似戏班,由班主向球员支付“辛苦费”、包场地并负责门票销售。如果有几个球星加盟,全场爆满,一场比赛赚上一两万块钱是家常便饭。而且是名利双收,赛前,比赛场边早早挂出水牌,上面赫然写着班主和球星的名字;赛后,第二天报纸上一登,立即出名。由此吸引了不少有钱人来做足球“班主”。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当时的球星人人都有外号,除了“球王”、“铁腿”等直白的绰号之外,更多的外号来自于《水浒传》。“花和尚”、“智多星”、“矮脚虎”……都能在当时找到对应的球员。
当时的球场也很简陋。据记载,球场之内,只有有盖和无盖两个大棚,每场两角。每逢有球赛的一天,附近穷户便搬了家里的凳子放在两个球门后方的空地上,再去卖座,每客一毫,也能有不少收入。
因为球场依山而建,还出现了很多“山大王”,不买票,爬到山顶上去看。还有一些人,既不上山,也没钱买票入座,只是在棚座下的缝隙中窥来探去,偷看片鳞只爪。后期球场管理加强,则出现了几近疯狂的黄牛票,热门比赛一张票甚至能炒到300元港币,可以顶上普通人一年的生活费。
华洋对垒,是当时球赛最大的看点,越是对阵洋人的比赛越卖座。每到有这样的球赛,差不多场场爆满。为购票,球迷甚至半夜披着棉被来排队。“看一场球,真是物超所值。球迷上班受尽洋人气,从星期一到星期五都要受气,”李道辅说,“周末到了球场看比赛,便可以肆意谩骂,消消气。看球过后,星期一回去继续受气。”
国内有记载的最早一场中外比赛是在1906年。由中国协和书院队对阵驻中国的英兵联队,结果协和书院队以2∶0战胜了对手,获得了为优胜者设立的“九龙杯”。但在赛后,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当时的清政府一来不相信本国球队会获胜,二来担心由此激怒洋人,居然特意派专使将“九龙杯”送到英军驻地。
但毋庸置疑的是,中国球员从多次华洋对垒的比赛中收获了自信。当时名头最响亮的香港南华队,在有英国海军联队、陆军联队、炮兵队、工程队、船坞队等强手参赛的角逐中,竟能屡挫诸雄,且多次蝉联锦标。
卖艺东南亚筹路费
准备远征柏林奥运会的中国足球队组建后,在国内踢了五场比赛,对手都是租界的洋队。结果是四胜一负:4∶0胜港英联队,7∶1胜香港联队,6∶1胜葡萄牙商会,2∶1胜西联冠军法商会,只有在对阵上海西联队时以2∶3告负。
系列热身赛结束时,距离1936年奥运会开幕,已经只有不到三个月时间。似乎万事俱备,只待启程。
然而,球员们没有预料到的是,他们的磨难才刚刚开始。正当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到柏林与欧美列强一比高低时,坏消息接踵而至。
赴柏林参赛,整个奥运代表团需费用法币22万元,而国民政府表示财政困难,无法支付。4年前刘长春“单刀赴会”去参加洛杉矶奥运会,国民政府也是袖手旁观,若非张学良将军慷慨解囊,刘长春几乎无法成行。
如今,张学良将军已是有心无力。难道就此罢休?
为解燃眉之急,中华体育协进会的所有工作人员集体出动,分别向国民政府中央各院部、全国各省市地方政府寻求支持。经过一番在全国从上到下、铺天盖地式的“化缘行动”,共筹得资金法币17万元,仍缺5万元。
又是一番紧急讨论,协进会决定,筹来的资金供代表团其他人使用,而足球队需要自筹资金,提前两个月到东南亚各国进行表演赛,以门票收入作为参加奥运会的费用。
于是,在国内被人追捧崇拜的球星们开始周转各国,成了闯荡江湖、卖艺谋生的“戏班子”。1936年5月,中国足球队在向印尼华侨借了一笔“开拔费”之后,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东南亚之旅。
以现在的备战经验看,对这类带有商业目的的表演赛比较科学的安排,应该是由主力和替补队员交叉上场,一边磨练队伍的配合,一边积蓄精力,但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
按照当时的“规则”,表演赛的收入主要来自于门票收入的分成。得胜的一方可以得到七成,但输的一方只能拿到三成。为了尽快筹够钱,必须赢球,所以每场比赛都由主力悉数上阵,即使有小伤、小病也得咬紧牙关坚持上场,场场都要力争赢球。替补队员也不闲着,分散到赛场的各个入口处“监票”,防止当地主办单位从中作弊或是谎报收入。
不仅如此,中国队选择的对手也都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强手。理由很简单,如果不是和强队比赛,上座率就不会高,收入也会受影响。
每到一地,球员们都要焚香祈拜比赛当天风调雨顺。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担心天公不作美,会影响到门票收入。
不过,这些困难丝毫没有影响到球队取得一连串的好成绩。中国队途中历经越南、新加坡、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缅甸和印度等国,在两个月中进行了27场比赛,24胜3平。其中比赛密度最大的是在西贡时,三天里踢了两场比赛,场场取胜。
如此佳绩使得这些国家对中国的足球水平刮目相看,苏门答腊的一个苏丹甚至在赛后当即提出,要请中国队员担任他们球队的教练。
而当球场上威风八面的球员们脱下战袍后,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咀嚼。在两个月的旅途中,为了节约,队员们乘船坐最低等的舱,住宿睡最便宜的房,有时全体队员共住一间大统间,床位不够,就几个人蜷在一起打地铺,吃饭拣最实惠的饭,自己买菜,自己下厨,不知“下馆子”是何滋味,更不奢望什么营养搭配。
虽然如此劳累,但球员们的士气很高,起到“强心针”作用的,是当地华人华侨高度的热情。
东南亚地区是华侨华人大量聚居的地区,当时中国国力孱弱,国民政府的驻外机构也无力顾及华侨的命运。当背井离乡的华侨们看到从祖国前来比赛的球队时,十分激动。不少当地华侨甚至焚香拜佛,欢迎中国队的到来。在整个比赛过程中,华侨们提供了大力支持,他们积极宣传比赛信息,努力推销门票。球队赢了球,华侨们奔走相告,还纷纷邀请球员到家中共庆胜利。
一番辛苦之下,钱终于筹足了。22万港元,每一分都凝结着球员们的血汗。
然而就在这时,事情又生变故。一听说足球队自挣了丰厚的路费,体育协进会的工作人员立即过来讨钱。这一来顿时全队大哗。
此时距离奥运会开幕已经不足一月。当对手们早已在专心备战的时候,中国队在孟买的一家小旅馆开起了紧急会议,商量的内容是:要不要给国内寄钱?最后,球队还是决定给奥运会代表团汇去10万港元,一举使得整个中国代表团的经费大为宽裕。
兵败柏林
1936年7月20日上午9时,经过了十多天的海上颠簸,再经意大利威尼斯转乘火车,中国足球队终于抵达了德国柏林。
在柏林,球队受到了东道主冷淡的对待。主办方德国丝毫没有把中国代表团放在眼里。中国代表团到达柏林时,德国奥委会官员根本没有像对待其它参赛国那样前来迎接,甚至没有给中国队安排训练场地。在当地华侨帮助下,中国足球队才勉强找了个狭小的地方,进行了一些简单的练习,权当热身。
但也有人对中国队高度重视。当时的奥运会足球赛制与今天不同,不是先踢小组赛,再踢八强赛,进而四强赛,而是一开始就进入抽签制淘汰赛。只要哪场比赛告负,便直接打道回府。
一路历尽磨难,中国队偏偏抽得了一支下下签,首场便对阵英国队。当时的英国队头戴“足球鼻祖”的光环,技压全欧洲,十分强悍。
英国人的情报工作做得很好。对中国队东南亚之行的骄人战绩,他们早有耳闻,“球王”李惠堂的名声也早已传至英伦三岛。为此,英国王室特地给国家足球队发电报,勉励本国球员要认真努力。当时《申报》的报道称,英国“震于我队南征之声威,亦未敢疏忽,英皇且专电鼓励士气,嘱其努力奋斗,保持国技荣誉”。
就在比赛开始前一天的下午,捷克队的英国籍教练在训练场遇到中国队,极其蔑视地问道:“你们中国人还是每天拖着大辫子抽大烟吗?我觉得你们会输给英国队6个球。”
1936年8月6日下午5点半,中国队第一次亮相世界赛场,与英国队在柏林康姆逊球场狭路相逢。当时的比赛观众多达万人。不过,他们大都是冲着世界劲旅英国队来的。
通过掷币,中国队择门占优,上半场背朝日光,并有顺风之利。
比赛一开始,早已洞悉中国队虚实的英国队便严密看防李惠堂,并发起了肆无忌惮的进攻,而中国队则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李惠堂的率领下和英国队展开了对攻。
翻开当时的报道,与现今球迷们习惯的球赛报道大相径庭,颇有“说书”的味道。
据报道,开场后,有“坦克车”之称的黄美顺便紧密盯防英国队的灵魂人物艾登斯特,而有“花和尚”之称的谭江柏及被誉为“铁闸”的李天生一次次跃起争顶,将英国人的攻势一一化解。特别是守门员包家平,左扑右挡,一次次将英国人近在咫尺的射门挡在门外。
尤其惊险的是上半时18分钟左右,包家平扑出了英队一个必入之球。当时英国队队长乔埃在后场起高球,球落至中国队前沿,英方抢得举足劲射,包家平一个侧扑将球挡住,球落在大门六七米处,有“英格兰屠夫”之称的陶滋举脚再射,眼看球临近球门,来不及起身的包家平情急之中用脚将球扫出了端线。
英国队气势汹汹,中国人也不甘示弱。第12分钟,球员、印尼华侨陈镇和斜传到英队门前,李惠堂候个正着,一记抽射差点得手。第18分钟,孙锦顺禁区内的一记卧射,球“砰”地打在门柱上,把当时欧洲最佳守门员之一的希尔惊出一身冷汗。
精彩的镜头出现在上半时30分钟左右,当时李惠堂得球,中路连过数人,至禁区弧顶处一脚远射,球如出膛的炮弹直冲英队大门,英队守门员希尔见球的力量太大,不敢用手去按,只好用双拳击出,但由于击球的部位不准,球落至小禁区罚点球处,“铁腿”孙锦顺快速冲上,未待球落地,即挥左腿一个凌空抽射,球挂网而入,这是一个典型的孙锦顺式进球。
正当中国队队员及看台上的华侨欢呼雀跃时,主裁判却判中国队犯规在先,由英队开任意球。其实,最后一个触球者非中国队队员,按规则这个球应算进。事后多年,孙锦顺提到这件事时,仍然愤愤不平。
这个球的误判也使中国队的心理受挫。上半场最后十分钟的比赛,队员一度松懈,场上险象环生,但好在有惊无险。
“英队虽频进窥,但我一鼓作气,攻守咸宜,如是互相攻守,未有寸进,遂于相持不下局势中”,以0∶0结束上半时。在场的西方新闻记者纷纷大做文章,他们在广播中大肆宣传,说中国队如何出人意料,不同凡响等,希望借此引起听众的注意和兴趣。而中方人员则认为,上半场“我队择门占优,得背日顺风之利”,对下半时的比赛表示了担忧。
休息过后,中英双方易边再战。下半场比赛中,中国队逐渐出现体力不支的现象,李惠堂、孙锦顺在远征南洋时留下的腿伤开始隐隐作痛,场上奔跑速度明显放慢,李天辉、黄美顺等队员开始抽筋。这既是因为东南亚巡赛的劳累,也有旅途奔波元气尚未恢复的因素。
又坚持了10多分钟,中国队终于顶不住了。下半时13分钟,英国队利用吊角球的机会,乘右前卫徐亚辉小腿抽筋之机将球顶入球门。输球后,中国队士气大挫。仅过了4分钟就又被攻入一球。
最终,中国队以0∶2负于英国队,在初赛的第一场,就被淘汰出局。
中国队虽然输了,但看台上万余观众仍为中国队的精彩表演报以雷鸣般的掌声。“中国人让人吃惊。”英国《泰晤士报》说。法国《巴黎早报》则评述:“很难想象,身材单瘦、矮小的中国人竟和不可一世的英国人相持了60分钟”。
这场球无疑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中央社当时发回国内的报道称:“足球队的表现,是代表团中最令人欣慰的。”《中华民国体育史料》则写道:“民国25年的中英足球奥运之战,我足球队在海上颠簸月余后,与世界最强大之英国队足足抗衡60分钟,其表现甚佳”。
60多年后,一位曾目睹过这场大战的德国华侨张义和曾感慨地写道:“当时我二十来岁,是赴德留学的学生,也是一位足球迷,中国足球队抵达柏林的消息使我很兴奋,当时的中国国穷民弱,在大部分外国人眼里,中国的女人穿小鞋,甚至以为我们的男人也用布缠足。他们视中国人为迂腐的怪物,当他们得知中国人不仅参加奥运会,还派出了一支足球队时,先是惊讶,然后就朝我们比划着道:‘小脚,l0∶0’。当时我们这些留学生很气愤,特别是那些在祖国目睹过李惠堂、孙锦顺雄姿的同学,纷纷聚集在一起,商讨怎样为中国队助威。
当时中英比赛的门票是0.5个马克一张,而我们打工三天才能赚到一个马克。无疑门票是贵了些,但为了给中国队助威,再贵我们也买。
这场比赛我们虽然输了,但我们打出了气势。特别是孙锦顺的那脚射门至今仍历历在目。比赛结束后,我的很多德国同学一碰见我们便喊着:‘中国!中国!’并竖起大拇指。”
应邀巡战欧洲
虽然在奥运会赛场上一败涂地,但是中国足球队首次亮相国际赛事,却给许多国家的教练和运动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得知中国队转战东南亚的战绩后,英国依士林顿队想邀请中国足球队去英国,特派了该队秘书长的女儿到德国来看奥运会上的中英比赛。打算如果中国队踢得好,就邀请去英国;如果踢得不好,就作罢。
那位秘书长的女儿在看过了奥运会的比赛后,认为虽然中国队输了,却依然值得邀请,又专程拍电报请她父亲做决定。这位秘书长亲自赶去法国,看中国对阵法国勒阿弗尔埠际队的比赛。那场球赛中国以0∶6的悬殊比分败北,却显示了精湛的技术,其中险些破门的一球是当时难能一见的凌空球。这一球让英国人下了决心,邀请中国队去英国。
除了英国依士林顿队,球队还陆续接到了德国法兰克福、奥地利维也纳、瑞士日内瓦、法国巴黎、英国伦敦和荷兰阿姆斯特丹等地相继发来的电报,纷纷邀请中国足球队前去访问比赛。当年与中国队交手的这些欧洲球队,有不少到今天依然声名赫赫,如巴黎红星队、荷兰阿贾克斯队、英国水晶宫队等。
不过,由于奥运会上被淘汰,全队士气不振,这9场邀请赛中国队负多胜少,最终仅获得1胜3平5负的成绩。
体力不佳是中国队最大的弱点,第一场负于德国法兰克福联队时,上半场中国队攻入三球,下半场连输八个球,以大比分告负,上下半场的表现判若两队。
在巡回各国比赛的途中,队员们真切地感到了当时西方世界对中国人的误读。
英国是中国队走访的最后一站。到达英国时有一千多人在火车站等着足球队的到来,他们不是来欢迎球员的,而是想来看看梳辫子的男人长成什么样子,结果自然是大失所望。而球队到达的第二天,一家当地媒体刊登了一幅印象里中国人的漫画,并发表评论说,一群人戴着插着羽毛的帽子,穿着齐脚的长袍,这样的装束怎么能踢球?
在过深的隔阂无法用言语解释的时候,足球便成了最易于交流的平台。在英国第一场比赛是对阵依士林顿队,这个队有4名英国职业球队队员。上半场中国队以2∶0领先,下半场0∶2,结果踢平成2∶2。第二场对水晶宫队,以1∶3输掉。尽管比分不占优,但英国报纸却几乎清一色地评论说:“中国足球队踢得很出色。”
在离开伦敦前,依士林顿球队设宴欢送球队,伦敦市长、英国足协主席都来参加了宴会。当时的中国大使馆武官对队员们说,平日里中国的大使来英国,也只是在报纸上第五六页的位置上登一块豆腐干大小的消息,而你们却上了封面,伦敦市长也来参加宴会,真是不容易。
许多对中国足球的误解都得到了消除。就像英国足协主席在招待中国球员宴会上所讲的:“以前我们很不了解中国的足球水平,以为差得很,因此,英国设有一只‘中国杯’是专为我们那些小孩子和初学踢球的人而设的。今天见过你们的技术后,感到非常惊讶,要发誓将‘中国杯’取消,并警告英国的运动员,今天以后你们不要轻视中国队,不好好练习,不日就会败给中国队。”
像难民一样返国
对一支球队的尊重,无法改变对整个国家的看法。就在中国足球队巡战欧洲各国的时间里,新加坡华文报纸《星岛日报》刊登了一则漫画:在奥运五环旗下,一群头蓄长辫、身着长袍马褂、形如槁木的中国人,用一副破担架扛着一个大鸭蛋。配题则是那个后来深深刺痛中国人的蔑称:“东亚病夫”。
国人也对中国队的战绩做了解读。刘大杰赛后专门在《宇宙风》杂志上发表文章,将中国足球队的败北和当时的中国国情联系到一起。他感叹道,中国是身体衰弱的世家子弟,日本是强壮野蛮的农村青年,西洋文明这一针打在身子骨硬朗的日本人身上有效果,中国衰弱的体质挨上一针没准儿就送了命。“衰败堕落的民族里,只能产生投机变节敷衍与不抵抗的行为。”
泛泛而论,这样的结论似乎不无道理;但具体到一支球队,具体到那已然拼尽全力的22个血性男儿,这结论又显得如此残酷。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球员们所来得及考虑的。因为此时,结束了比赛的中国足球队正被困在英国,回乡无门。
虽然在奥运会上,中国是以代表团的面貌整体出现,但实际中却是一盘散沙,赛事一结束,便各自做鸟兽散。
最后一站访问完伦敦后,准备起程回国的球队出现了一个意外:领队容启兆称未坐过英国的玛丽皇后号轮船,想见识一下,竟然丢下全体队员于不顾,自己从英国乘坐豪华邮轮赶往美国,再转道香港回国去了。滞留英国的球员们没办法,只好凑齐身上的零钱,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辗转赶路,先从伦敦乘船到法国,再从法国转了几次火车到罗马。
为了准时赶上从罗马到利物浦的火车,从那儿坐船回香港,全体运动员在罗马火车站露宿一夜,蓬头垢面地赶上了最后一趟去利物浦的火车,像难民一样踏上了回国的旅途,并最终结束了这次意义深远、却遗憾颇多的奥运会之行。
这支匆匆组建、匆匆应战的球队,在留下了一页血性张扬的记录之后,匆匆解散。
从柏林奥运会回来后,李惠堂继续着他的足球生涯。抗战爆发后,他拒绝为敌伪服务,潜离被日军占领的香港,返回家乡广东,组织了一支“老柴”(意为老人)足球队,为抗战募捐。
绰号“小黑炭”的后卫陈镇和,在“七七事变”后加入空军,驻防西北一带,1941年1月28日在兰州上空与敌激战时英勇牺牲。
绰号“谭铜头”的谭江柏从奥运会回到祖国后直接参军。实际上,早在1932年上海抗战时,他就已经是十九路军后勤民运大队大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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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法把一支球队和它当时所处的环境分开。时隔70多年之后,再度重提中国队折戟柏林的往事,依然会让人嗟叹不已。这是一支本能取得更好成绩的队伍,但是在他们失败的背后,却隐藏着某种必然。
竞技体育,如果没有强大的国力作为背景,终难开出绚烂的花朵。而令人感叹的是,这支早已远去的球队却兀自留下了倔强的背影——一边贫弱,一边辉煌。
回望历史,人们会不由自主地生出感叹:假如当年的那支中国足球队生逢今天的中国,结果将会怎样?又假如,今天的中国足球队,也具备70多年前那批足球前辈在逆境下那种血性、坚韧、执着,结果又将如何?
遗憾的是,历史不可能假设。
本期作者:唐铮
本期编辑:杨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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