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盗把他洗劫一空,警察把他打得死去活来,流氓威胁要杀了他。但这些危险与他要找到母亲的决心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贫困的洪都拉斯
1989年1月29日,5岁的洪都拉斯小男孩恩里克,看到自己的妈妈卢尔德丝拎着行李箱,悄悄地离开了家。恩里克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死死抱住妈妈的腿,大声哭喊。但是,卢尔德丝还是走了,她跟丈夫离婚后,无力养活一对儿女,只能把孩子托付给亲人,独自偷渡去美国,挣钱寄回家。
11年后,恩里克已经成长为一个标准的街头小混混。自从5岁开始,他就只能偶尔在电话里,和远在美国的母亲聊几句。现在,他打架闹事,甚至染上了毒瘾,变成了人见人烦的孩子。恩里克心里很明白,再这么下去,自己很可能横尸街头……
恩里克决定偷渡去美国,给自己一个新的人生。临走前,他长时间盯着母亲的照片,想把多年未见的母亲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他不敢带上照片,是害怕路上弄丢了。他带上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一共57美元。最珍贵的是母亲的电话号码,他写在一张纸上带着,以防万一,他还把电话号码记在了裤腰的里层。
2000年初,恩里克辞别姐姐贝基,踏上了偷渡美国的旅程。他此时还没想到,这一路上是多么艰险,无数的生死劫难,正在等待着他。
去美国,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
恩里克和朋友乔斯一起,从危地马拉进入了墨西哥。他们刚刚扒上一列火车,就被移民警察发现。和其他偷渡者一样,恩里克被塞进大巴车,送回了危地马拉。
这是恩里克第一次失败,他没有在意,很快就再次出发了。这一次他是一个人,仅仅5天之后,他在火车上睡觉时鞋子丢了,然后被警察抓住,又失败了。第三次,他在一间破房子里睡觉,移民警察发现了他,又失败了。第四次,他在墓地睡觉的时候,又被抓住了……
第五次,恩里克扒火车走了800英里,但是意外被蜜蜂袭击,整个脸都肿了。他躺在铁路边痛苦呻吟,然后被警察发现,再次被送回危地马拉。第六次,恩里克扒火车到达了美国和墨西哥边境的格兰德河,隔着这条河,他看到了美国的土地。但他在铁路边吃东西时,又被发现了……
恩里克从没有想过放弃,每次被送回来,他都是第一时间再次出发。第七次冒险,他又一次扒火车来到了墨西哥。那天晚上,恩里克扒上了一列货运火车,一个陌生人紧随其后也上来了,这人忽然抓住了恩里克的双手。车顶上忽然又冲出5个人,围住恩里克一阵痛打,有人用一根棍子猛击恩里克的脑袋,那根棍子都断了。
恩里克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拿走了,那张记有妈妈电话号码的纸片,被扔进了夜色中。连恩里克的裤子,也被扒下来,扔下了疾驰的火车。恩里克大声哀求,他的牙齿已经被打掉了3颗,说话有些不清晰,对方见搜不出什么东西,决定把恩里克扔下车。
恩里克慌了,现在是晚上,如果就这么被扔下火车,十有八九保不住性命。恩里克决定拼死一搏,他趁着对方没有防备,忽然起身拔腿就跑。恩里克只穿着内裤,在摇摇晃晃的火车顶上狂奔。他摔倒了,差点滚下火车,但立刻又爬了起来,继续跑。很快他就跑到了这节车厢的尾部,他必须跳过去,才有机会逃生。
火车还在急速行驶,周围一片黑暗,恩里克知道这一跳十有八九会送命。但是,后面那伙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根本来不及多想,恩里克纵身一跃,双手紧紧抓住了两节车厢间的一个扶手。车轮就在恩里克的脚下,他挣扎着想要爬上去,但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枪响——恩里克想都没想,立刻从火车上跳了下去,滚落在了铁路边。
纵身一跃,恩里克活了下来。
恩里克趴在铁路边上,火车疾驰而过,他昏迷了一阵子,才慢慢苏醒。现在,他回想起刚才一跃而下的场景,才感到十分恐惧。躺在铁路边,随时可能被警察发现,恩里克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于是拼命向前爬行。但是,他只爬了几十米,就再也支撑不住,没有了知觉。
恩里克晕倒的地方,在墨西哥奥克萨州的一个小村庄附近。那天上午,农场工人戈麦兹出门干活,忽然看到一个满身血迹、只穿内裤的小男孩,躺在路边一动不动。戈麦兹以为这是一具尸体,他走近才看到,这个男孩遍体鳞伤,外翻的嘴唇上全是鲜血,左脸肿胀,眼睛青肿。但是,这个孩子还没死,他在哭。
恩里克眯着眼睛看到有人来了,呻吟着想喝点水。戈麦兹赶紧端了一杯水回来,之后叫来了村长。村长立刻把恩里克带回了自己家,为他清洗伤口,敷上草药,还准备了一大碗土豆炖肉汤。
恩里克被打掉了3颗牙,脸也肿了,无法咀嚼,只能一勺一勺地喝汤。巧合的是,镇长正好路过此地。村长立刻上前说明情况,希望镇长能把这个可怜的男孩送到镇上的医院。镇长非常生气,但他也不舍得看着一个孩子这么死去,于是让自己的司机驾驶货车,带着恩里克去医院。
恩里克蜷缩在货车后面,又开始小声哭起来,他告诉了司机自己昨晚的遭遇。就在此时,前面出现一辆警车,警官拦下了货车,开始和司机闲聊。恩里克认出了这个声音,昨天晚上就是这个人从自己身上抢走了100比索。恩里克蜷缩着不敢出声,这名警官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当卡车司机知道警官抢劫了恩里克时,没有一点惊讶,他说在火车上抢钱、殴打移民,是那些警察经常干的事情。当天晚上,恩里克被送到了一家小诊所,医生给他缝合了伤口,没有收钱。
第二天一早,恩里克又出发了。
普通的墨西哥人并不讨厌这些偷渡者,甚至会表现出很大的同情心。所以,当恩里克鼻青脸肿走在街上时,一个行人走过来递给他50比索,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之后又有一个人递给恩里克20比索,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恩里克一瘸一拐地走向镇外的铁路,他必须再爬上一列火车,才能继续下面的旅程。就在这时,恩里克看到一辆车缓缓驶过,他伸手拦车,希望司机能送他一段路。恩里克没想到,这个司机是刚下班的移民警察,恩里克直接被送到了移民检查站,之后又被送回了危地马拉。他的第七次冒险,又失败了。
想都没想,恩里克就开始了第八次冒险。这一次恩里克总结了经验教训,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不坐公共汽车,而且必须在火车停靠检查站之前跳下去,再偷偷跑过检查站,追上刚出站的火车。
追赶火车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无数人丧命在车轮之下,恩里克已经很有经验,爬上火车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一次他趴在车厢顶上,牢牢抠住车厢边缘隆起的部分,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确保没有人靠近自己。
2000年4月初,一路小心翼翼,恩里克走完了墨西哥境内三分之一的路程。大多数时候,他都躺在火车的车顶上,一动也不敢动。在墨西哥东部的维拉克鲁斯州,恩里克看到了一座高达20米的白色耶稣雕像。很多偷渡者都被震撼,低声祈祷,恩里克就这么看着耶稣像,心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当天傍晚,火车经过一个小村子,速度并不算快。忽然间,恩里克看到铁路两边跑来一些村民,大多数都是妇女和儿童,他们跟着火车奔跑,朝车上的偷渡者扔着什么东西。恩里克害怕那是石头,但靠近了他才看清,那是一袋袋的食物,恩里克接到了一个蓝色塑料袋,里面都是面包圈……
火车继续前进,恩里克连续两次遇到了警察,但这些警察没有为难他。还有一名货车司机,甚至让恩里克搭车,顺利通过了圣路易斯波多斯检查站。最后的这一段旅途,恩里克似乎幸运多了,他获得了很多陌生人的帮助,成功来到了格拉德河旁边的新拉雷多。过了河就是美国,恩里克朝思暮想的母亲,就在那里的某个地方。
一个大问题出现了,恩里克早就弄丢了母亲的电话号码。
恩里克只知道他曾工作过的轮胎店的电话,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打电话给轮胎店老板,让他去找自己的家人要电话号码,然后自己再打一个电话,让轮胎店老板把电话号码给自己。也就是说,他需要打两个电话,他需要钱。
恩里克找来一个破塑料桶和两块破布,进城打算给别人洗车。但这一行的竞争也很激烈,恩里克一天只赚到了30比索。他不舍得花钱买吃的,只能去教堂排队,那里每天都有一顿免费的食物。就这么,15天时间里,恩里克几乎每天都饿着肚子挣钱,有两次钱快要挣够了,却遭到了警察的洗劫,又要重新开始。
直到5月19日,恩里克终于购买了两张电话卡,打给了家乡轮胎店的老板,要到了妈妈的电话。就在这一天晚上,恩里克终于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2000年5月21日,恩里克答应给一个当地“蛇头”1200美元,才终于换来了去美国的机会。“蛇头”带着恩里克和另外两个偷渡者,在漆黑的夜晚扶着轮胎渡过了格兰德河,在污水沟里躲避巡逻警察,成功进入了美国。
紧接着,当地负责接应的人开车来了,恩里克和另外两名偷渡者上了车,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美国。恩里克在车上睡着了,这么多天来,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了400多英里,来到了达拉斯城。
在这里,开车的人让恩里克给妈妈打了电话,原先谈好的是1200美元,但他们又临时加价,要1700美元。恩里克的妈妈没有办法,只能又借了些钱,汇到了达拉斯。之后,那些人把恩里克送到了奥兰多,母亲卢尔德丝的男友开车过去,把恩里克接回了北加利福尼亚。
恩里克跋涉了1.2万英里,度过了80多个夜晚,经历了7次失败,才终于见到了离别11年的妈妈……
恩里克是幸运的,因为有更多和他一样的偷渡者,都死在了这漫漫旅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