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维兰热为我打开了窥见世界杯的一扇窗
今天晚上我听到了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阿维兰热先生逝世了。
现在的球迷也许不知道,当年阿维兰热先生在世界足坛的地位,就像是一个“足球皇帝”。中国足球自从上世纪80年代重新进入国际足球大家庭后,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世界杯盛况,国际足联主席阿维兰热的名字和他的威望,也就与足球这个舞台一直紧密相连。而在我,当时的一个年青的足球记者的眼里,身材高大,举止稳健,不苟言笑,稍带严肃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
1985年8月,国际足联举办的第一届世界青年(15岁以下)锦标赛(柯达杯)在中国举行,8月6日在上海虹口体育场举行新闻发布会阿维兰热先生也参加了,让我第一次在真实世界里看到了他的真身。在组委会先生们的陪同下,他走进会场,依然是那样的严肃。
会议的开头部分按部就班,阿维兰热回答了一些记者提问的关于国际足联如何帮助中国和亚洲提高足球运动水平的问题,并承诺国际足联将在北京、天津、大连、上海四座城市举办有120中国足球教练参加的学习班,结业后国际足联将发给结业证书。他说,国际足联每年都在世界各地举办这样的学习班,训练出好的教练员来指导出好的球员……
我在场下听着,觉得这样的问题太淡,中国足球当时在亚洲很有竞争力(比现在强很多,主要对手是伊朗、韩国、沙特,当时一些很少听到名字的国家队,现在都成了中国队的拦路虎)。82年西班牙世界杯给中国球迷带来了强烈的冲击力,86年和90年世界杯将在墨西哥和意大利举行,东京举办过奥运会,汉城也将举办奥运会,这次国际足联对在中国进行的“柯达杯”比赛组织工作给予很高评价,中国是否具备组织世界杯赛或者世界青年足球锦标赛的能力?
犹豫了一下,我毅然举手,向阿维兰热提出了这个问题。
通过翻译,阿维兰热默默地点点头,沉思了一番,看着我一句一句地回答:
“首先要区别的是,奥运会和世界杯赛是截然不同的比赛。奥运会是在一个城市进行,世界杯赛则有二十四支队伍在十二个城市进行;奥运会比赛进行十六天,世界杯赛要进行三十天;
“其次,‘柯达杯’赛与世界青年锦标赛与世界杯赛也有区别,后者对各方面的要求比前者要更为严格:
“比如:
“每个城市都要有一个可容纳四万至十万观众的体育场;
“有五星级(最高级)旅馆来接待运动队;
“飞机场有良好的跑道以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运动队及球迷;
“有应付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故的能力;
“有雄厚的财力基础,保证比赛圆满进行,等等。
“只要具备这些条件的国家都可向国际足联提出申请,但也只能举办一九九八年的第十六届世界杯足球赛。”
听了阿维兰热的回答,我倒吸一口凉气,以当时上海的硬件,几乎无一达标:没有4万到10万观众的体育场,没有五星级酒店,设施陈旧的虹桥机场难以承载各方来客,城市破旧百废待兴,财力基础远谈不上雄厚。上海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上海如此,其他城市更难言达标,洗洗睡吧,当时我感觉垂头丧气。
阿维兰热先生(也有称博士)回答得很艺术,也很尊重提问者。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给出了许多条件,让你对号入座。当时的国家队还有竞争力,但是国家很穷。31年后颠倒了一下,国家很有钱,国家队却无竞争力。阿维兰热先生的魅力,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再一次近距离看到阿维兰热先生是在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的发奖仪式上,被西德队点球击败的阿根廷队屈居亚军,队长马拉多纳痛哭流涕,拒绝与阿维兰热握手,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国际足联在背后操纵。但是那一刻,伸出手却没握到的阿维兰热很有风度,他依然微微一笑,将手伸向下一位队员。
记者席的位置与主席台并不远,这一细小的场景被记者们抢拍下来,我却拿着照像机忘了拍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甚至为阿维兰热很不平。在这届世界杯赛上,阿根廷队唯一就靠马拉多纳战术曲折地一路顶到决赛,打法丑陋,一味防守,引来许多不满他们淘汰巴西队的那场比赛简单让人不能接受,全场被巴西队狂压,仅仅靠着唯一的一个机会,马拉多纳传球,卡尼吉亚射门,1比0把巴西淘汰。
后来,阿维兰热先生退休了,他的秘书长布拉特上位。但是十多年来,布拉特的影响力和魅力仍然无法与阿维兰热相比,后来又因受腐败案调查而被停止国际足联主席的工作。
阿维兰热先生在巴西有着极高的声誉,本届里约奥运会就有一个体育馆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在猜测谁是开幕式最后的点火者时也有说是阿维兰热,但是100岁的老人能否亲身享受这个荣誉呢?
在开幕式上甚至没有看到这位老人出现,但是却在奥运会进行到一半赛事时传来了他逝世的消息。阿维兰热先生终于没能坚持到奥运会在他的祖国闭幕的时刻。
我与阿维兰热之间相隔“千山万水”,他肯定不会记得31年前一位怯生生的中国年青记者给他提的问题,但是我至今仍然认为,当时他的回答,给我打开了窥见世界杯的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