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测绘公司后就去了关外布吉镇。布吉谐音不吉,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名字,我不止一次地想,当初用这个名字真是欠考虑,为什么不用大吉呢?大吉大利啊!多好的名字。
布吉是香港人的后花园,因为相比关内物价便宜,许多香港人都在布吉包养了二奶,安置了一个小家。我去的时候龙珠花园正在建设,一期工程即将封顶。二期业已开工,巨大的打桩机发出地动山摇的巨大吼声,令人心烦意乱。
当然,我心烦意乱的主要原因是还没找到工作,暂住在同村华哥的租房里。华哥在木棉湾的天时印刷厂,他是一位非常牛的印刷机长。天时厂最难印的宣纸画只有他能印。所以他的工资也相当了得,底薪一千七,加上各项补贴、加班费,一个月四千多。你别小看这四千元,这在当时可是一个天文数字。要知道那时一个普工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三四百元。
和我一起住华哥的租房里的还有华哥的外甥----小和。小和以前在其他厂学了印刷,算是一个学徒工,他在等待天时厂招印刷副手。他和我不同,有一个很牛的舅舅罩着,自己本身就有点技术,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很安心地等着。小和每天睡到中午醒来,然后到工业区的饭堂吃饭,吃完饭就在饭堂喝茶。他在等饭堂那个叫小弟的男孩子忙完活,然后他们就会下象棋。有时候还会叫上饭堂那个叫招娣的女生打麻将。招娣虽然皮肤黝黑,但很妩媚,声音动听。小和似乎很乐意和她说笑。
看得出,小和是这里的常客,这也说明他到布吉有那么一段时间了。反正他也不去找工作,每个礼拜华哥就给他一张百元大钞。华哥在我们村里是出了名的大器。也难怪,人家赚得到呀。
我初到布吉的那几天,每天都勤快地去找工作,可依旧毫无结果,而且还初晒得头昏脑胀。后来,索性也不找了,天天和小和斯混在一起。小和和他舅舅一样大器,出去吃饭喝水几乎全是他买单。小何天天带我去小弟的饭堂吃饭,然后下午就和他们打一元的推倒胡。我打麻将的水平明显比小弟、招娣她们高几个档次。一来二去,饭堂那个老头子就有些不高兴了,叽叽歪歪不知说些什么,估计应该是用方言在骂我们。可我们是常客,又不便得罪。
我就这样在布吉木棉湾等了整整一个月,然后才进了天时厂。小和比我早一天进。他见工印刷副手,运气蛮好,刚好试了他会的。也有可能是华哥打了招呼。我没有技术,进了不需要技术含量的钉装部,做了一名普工。底薪三百八,这还是因为我有大专文凭,同我一批进去的都只有三百五,他们都是高中生。初中生三百三。
你可能不知道当时的天时厂在布吉有多牛。钉装部招五名普工,厂门口来应聘的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一百五十个。人事小说根本没耐心招聘,反正招的也是普工。她隔着升缩门,挑了五个人。我能选上,明显是我那烫金的毕业证书起了作用。
华哥见我们都进了厂,也很高兴,特意请我们到外面吃了一顿饭。有一个女孩紧挨着华哥坐着,那是他的女朋友,也是我们的老乡。这个女孩子姓李,我们叫她李妹子。李妹子皮肤白皙,举止文静,十分体贴人。在华哥的租房里我也见过她几回。她在附近一个手袋厂上班,经常加班,一般只有周末晚上才会来。她一来,华哥也就会来租房住,我和小和就自觉挪到客厅睡,给他们腾出二人世界。
可惜华哥和李妹子并没有修成正果。据华哥自己说是嫌李妹子没文化,李妹子只读了初中。后来,华哥离开了天时厂,去了福建。我和小和还留在天时厂。周末,我们还去了李妹子的宿舍玩。那时,天时厂经常印一本《姐妹》刊物,女孩子很喜欢看。成品由钉装部的三面刀切好成型,于是每一期钉装部的很多员工都会来偷书。而我们几个几乎是固定跟三面刀,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胶装机的机长肥佬、三面刀机长阿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把积攒的《姐妹》书籍全送给了李妹子。李妹子后来也和我出去玩了几次,我们还一起看了投影。我明显感觉到我们之前的感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可是,她曾经毕竟是华哥的女人,我过不了这个坎。虽然后来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可是我们连手没牵过。李妹子真的是那种体贴的女人,言语不多,说话温柔。总是连准确地把握你的心思。
我后来听我大姐说,她每一年过年回家去我们乡赶墟,都会问我的情况。她并不知道我没有在乡下住,而是住在县城。李妹子一连好几年都在打听我的情况。后来,我终于开悟,我觉得人应该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倘若两情相悦,何在乎俗世的眼光呢?我决定去找她。
我记得那是清明时节,风清气朗,阳光明媚。我找到了她的家里,不巧的是她不在家,只有她妈妈在。我含含糊糊地表达了意思。李妹子的妈妈很惋惜地说:“早没听到说,她刚订亲了。"
原来,就在我去她家的前一天,那男的接她去了男方的家。听说那男的是个煤矿工人。那个年代,能嫁给一个工人,吃上国家粮也是一种好事。
我是一个读圣贤书长大的人,按理说不应该相信八字命运什么的。可是我生命中经历的种种事情,使我不得相信,这个世界好多事情就是老天排成。
我在李妹子最伤心绝望的时候给了她关心温暖。那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她被我感动了,渐渐地喜欢上了我。可是我碍于世俗的眼光,始终没向她表白,她最终失望地嫁给了他人。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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