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潘采夫
编辑 / 刘一萍
运营 / 胡雅婷
我的生日,成了马拉多纳的忌日,这让我完全没料到。
2020年不是个好年份,同事在办公室给我过生日的时候,我还像奥楚蔑洛夫那样嘟囔许愿,狗年月赶紧过去吧,但愿别再出什么乱子。可是马拉多纳最终没能撑过今年,刚过60岁生日不久的他死于心脏骤停。
一颗不堪重负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老马踢球时就嗑药,退役后加量,长年酗酒,曾因暴食暴饮被送医院抢救,医生为了让他少吃点还把胃切了大半。肉身终究没经得起灵魂的扑腾。
很奇怪,科比意外去世的时候我很难过,虽然我不是他的球迷,但一个严于律己的、自律到苛刻的、对未来有清晰规划的、刚刚退役要开始第二人生的人,他的猝然陨落让我痛心。而马拉多纳这样的人,甚至他的具体死法,已早在我意料之中。就像我知道父亲会死于癌症。我曾为了劝阻父亲少喝酒写信讨伐,大怒父亲回信曰“我已有病,不久将死,不要管我”。当然那时候是没病的。所以,后来的医院陪伴,竟然如老友般融洽,因为两人都心有默契,知道一个人有一个命运,谁也勉强不来。
我对马拉多纳的感情是崇拜与惋惜,毕竟我是70后,我第一次电视上看到老马,已经在1994年世界杯,他率领阿根廷踢最后一届大赛,那之后不久就是电视上围观他用气枪打记者腰眼。而像白岩松老六刘建宏颜强陈晓卿他们,才会不争气地流下眼泪吧,毕竟都是60后。张晓舟给我讲1986年看阿根廷队,满场的蓝白颜色,漫天飞舞的白色纸片,马拉多纳骑在人群的脖子上,举起金色的奖杯。老马是我的传奇,却是他们的青春,那种年轻轻就被马拉多纳征服身心的情感是我难以体会的。
何况马拉多纳又那么革命浪漫主义,离开巴塞罗那这样的豪门,不去米兰都灵这样的都市,而是选择遍地都是穷小子的那不勒斯,这是《百年孤独》的剧情,这是游击队的气质。马拉多纳的朋友多是拉丁美洲左派和革命家,卡斯特罗、格瓦拉、查韦斯、卢拉。
1986年的封神之战,马拉多纳用一只上帝之手击碎了英国,在我们看来是戏剧,在阿根廷人看来根本,这是他们的第二次马岛之战,是修复国人破碎的心的战争,是凯撒对英格兰岛的征服,是末日审判的号角,是现代启示录。马拉多纳是一个魔术师,他迷倒了全阿根廷,尽管那是一个幻觉,只是被传播的故事。
那又如何,世界并不真实,世界是由故事组成的。
阿根廷曾经是一流国家,也许如果没有马拉多纳,他们还会包羞忍耻,东山再起?1986年的上帝之手,让阿根廷从此长醉不愿醒了。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复仇。
绝对不会有第二个马拉多纳,不会再有一个足球明星,能如此深刻地和自己的国家捆绑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家的图腾。阿根廷只剩下了足球。
马拉多纳出生和成长的年代,披头士余温尚在,约翰列侬和洋子在床上拥抱,枪声已经响起,克鲁伊夫在球场边叼着雪茄,哥伦比亚正在被颠覆,卡斯特罗又躲过一次暗杀,格瓦拉牺牲在丛林,皇后乐队穿着白裤衩望着温布利的余晖,贝肯鲍尔把脱臼的胳膊捆在身上继续战斗,马拉多纳穿着蓝白海魂衫,在帝国主义面前为自己加冕。
这样的场景永远不会再有了。
就像我们永远不会再拥有马拉多纳。
想到此,终于感伤袭来。
本期编辑 周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