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约东扩,包夹俄罗斯,主要从两个方向上使劲,一个是俄罗斯西大门的乌克兰,一个是俄罗斯南大门的高加索。
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的境况很是相似,2008年俄格战争其实就是今天故事的demo版,许多情节高度雷同,在此时此刻,非常适合回顾一下,温故从而知新。
一、格鲁吉亚简史
先简单说一下格鲁吉亚历史。
格鲁吉亚位于高加索地区,大高加索山脉和小高加索山脉之间。国土面积69700平方公里,接近两个海南岛,总人口370万,驻马店的一半,2020年GDP 160亿美元,约为驻马店的40%。
以大高加索山脉为界,高加索又分为南北高加索。
北高加索大约就是俄罗斯的北高加索联邦管区,大家熟知的达吉斯坦、车臣、北奥塞梯、切尔克斯都在这;南高加索也叫外高加索,就是常说的高加索三国,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
外高加索北面是俄罗斯,南面是伊朗,西面是土耳其,和乌克兰一样,属于战略要地,这种地方的历史向来是四个字:
迎来送往。
一开始在这里打架的主要是两伙人,一伙来自安纳托利亚半岛,一伙来自伊朗高原。先是罗马(后来拜占庭)和萨珊波斯互掐,接着,阿拉伯人把这里格式化了一遍,等阿拉伯帝国崩裂了,塞尔柱突厥又来扫荡一番,等塞尔柱解体了,蒙古人又来一通乱砍,没消停多久,帖木儿帝国再来一波,然后帖木儿帝国又解体了,高加索成为奥斯曼和萨法维波斯对峙的前线。
双方从16世纪打到18世纪,史称“土波战争”。高加索反复易手,以亚美尼亚在的首都埃里温为例,两百年间换手14次。
18世纪初,高加索迎来了第三位玩家,俄罗斯。
为什么俄罗斯之前不下场?
俄罗斯之前忙着往东推,推到远东碰上韦爵爷了,推不动了,跟大清签了条约之后,又回来往西推、往南推。
往西,打了大北方战争,拿下波罗的海出海口;往南,当然就得和奥斯曼、波斯交流一下了,于是就有了两百多年的俄土战争,双方的主要战场就是黑海沿岸和高加索地区。
在高加索,沙俄是后来者居上。
当时格鲁吉亚地区的核心政权是卡尔特利-卡赫季联合公国,信仰东正教,而两边撕扯的大国都是穆斯林,区别只在于,西边是逊尼派,南边是什叶派。而我们知道,自从拜占庭没了,沙俄一直自诩东正教法统在莫斯科,所以,在双倍的亡国风险中,格鲁吉亚选择求助沙俄。
沙俄也很够意思,要帮就帮到底,直接帮忙把格鲁吉亚给吞并了。
从1722年彼得大帝发动波斯远征开始,一直到1878年第十次俄土战争结束,经过漫长的三国杀,沙俄一点点吞并了整个高加索,成为这块地盘上千年争斗中最后的胜利者。
然后是一战,十月革命爆发,《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和约》签署后,外高加索陷入权力真空,一度成立了外高加索联邦民主共和国,又迅速解体为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三个民主共和国,但只持续了两年左右,苏俄解决了内战,军队重新南下,外高加索三国成立红色政权,并入苏联。
一直到九十年代苏联解体,三国独立。
二、高加索石油
俄格战争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对俄罗斯来讲,高加索非常重要。
第一个是军事原因。
沙俄极度痴迷出海口,整个俄罗斯扩张史就是一部寻求出海口的历史。高加索处在欧亚交通要道上,拥有高加索,就具备了向两翼伸展的势能。
往西,“收复”君士坦丁堡是沙俄的梦想,不仅能打通地中海方向的出海口,还能坐实第三罗马的名分。往西如果打不动,还可以尝试往南,如果贯通伊朗,就可以饮马波斯湾。
这是从进攻姿态来讲。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整体转入守势。从防守姿态来说,高加索是俄罗斯的南部屏障。
只要美帝霸权还在,土耳其野心尚存,伊朗和俄罗斯关系就不会太差,伊朗方向不必太担心。但土耳其方向就难说了,这位兄弟一向阴阳怪气,反复无常,双方关系时好时坏。
原因也简单,埃苏丹的理想与俄罗斯的藩国理念有根本冲突。俄罗斯想留着高加索做缓冲区,埃苏丹却要重现奥斯曼荣光,搞泛突厥主义,一直想打通高加索,和阿塞拜疆的穆斯林兄弟牵上线。
而且,土耳其和俄罗斯是世仇,彼此防备刻进了DNA。更重要的是,土耳其1952年就加入了北约,一旦高加索失守,北约就会从欧洲一路连通到自家南大门前。
俄罗斯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第二个是经济原因。
关键词是石油。
里海周边油气资源多到冒泡,而高加索就在里海西岸。
资源多到啥地步呢?阿塞拜疆古早时期受波斯影响,信拜火教。因地处里海沿岸,经常有地表破裂,天然气喷薄自燃,经久不灭。当地人不明所以,以为是熊熊圣火,焚我残躯,故而祭祀供奉。油气资源之丰富,可见一斑。
有人说里海是第二个中东,其实刚好反了。一提起石油,现在大家第一个想到中东,倒退到19世纪末、20世纪上半叶,人们最先想到的一定是高加索。
高加索是第一代石油中心,中东是第二代。
巴库是阿塞拜疆首都,人称小迪拜,就在里海边上。一直到20世纪中叶,巴库油田的石油产量都稳居苏联头把交椅,1940年产量占苏联71.5%。
胖友们知道,苏联时代盛行特色的疗养制度,各地大兴疗养院,阿塞拜疆搞了个啥特色疗养院呢?
石油浴疗养院。
是的,用石油洗澡哦。鼎盛时期,阿塞拜疆的纳夫塔兰地区每年接待七万五千名石油浴疗养者。苏联解体后,这份产业依旧在延续,我旅行的时候,也去体验过。
人家一开始都不想接待我,因为我只想洗一次,可是,人家可不是拿石油浴当旅游体验的,而是作为正正经经的治疗手段,要先体检,然后装模作样制定疗养方案,标准的石油浴至少一个疗程起步,而一个疗程是七天。如果感兴趣,可以回去翻《由缰小记·高加索卷》的第五十四集。
石油豪富,令人咋舌。
对于里海,俄罗斯和美国一直有“湖海之争”。俄罗斯认为里海是“湖”,美国则坚持里海是“海”。因为,按国际公约,如果里海是海,沿海每个国家可以获得一部分专属经济区,而剩下的海域大部分就成了公海,美国就有机会掺一脚了。
二战时,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同时,德军也在分兵进行高加索战役,就是冲着石油去的。甚至可以说,德军发起斯大林格勒战役部分也是为了高加索。
我们知道,德军这两大战役都输了。
二战德国、日本最终战败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打到后期没石油了,没了石油,坦克、飞机就都成了废铁。
大家知道的许多名人也都和高加索石油有关系。
三、石油名人
19世纪70年代,一对瑞典兄弟来到巴库,动用沙俄上层关系盘下了油田租借权,然后买卖越做越大,几乎垄断了巴库的石油生意。
一开始,买设备,搞技术研发需要很大投入,他们缺钱,是他们的三弟给予了资金上的极大支持。
这位三弟小有名气,诺贝尔奖就是根据他的遗嘱设立的。
大家都以为诺贝尔所有财富来自发明专利,实际上,他很大一部分收入都来自三兄弟成立的“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的分红。
资本利得才是最赚钱的。
巴库石油开采出来以后,主要供应欧洲市场,长期以来都是巴库装船,然后从里海往北,顺着伏尔加河逆流而上,接着水路转陆路,送到莫斯科、圣彼得堡,需要往欧洲卖的,再从波罗的海装船。
到1884年,巴库石油已经不愁开采,倒是产能有过剩迹象,亟需更多市场消化,经由俄罗斯转运欧洲市场太麻烦了,于是,有人提议修建从巴库到巴统的输油管道。
巴统是现如今格鲁吉亚黑海边的港口城市,和巴库处于高加索的镜像位置,一个在西,一个在东。
这种方案设想的是:巴库产出石油,经过输油管道送到巴统,巴统装船,直接经黑海、地中海运往欧洲。
政府里强烈赞成这种方式的,有个人小有名气,他叫门捷列夫。
门捷列夫是俄罗斯版的达芬奇,跨界之王,经济、工业、化学、地理、航天,干啥啥在行。一度在沙俄政府的贸易和制造业委员会中任职,有一篇石油领域的大作《论北美宾夕法尼亚与高加索的石油工业》。
不过,沙俄政府没有采纳输油管道的建议,而是改为建一条从巴库经第比利斯到巴统的铁路。
因为,几年前沙俄刚和奥斯曼打了第十次俄土战争,打赢了,奥斯曼把巴统地区割给了沙俄。(现在的巴统只是一个城市,那会儿的巴统指的却是一个州。)正因为从奥斯曼拿到了巴统,才有可能修建输油管道嘛。
为了彻底掌控巴统,沙俄希望修建铁路连同此处,这样,就可以确保军事力量投送过来,铁路同时也可以运输石油。
虽然这种方式比输油管道效率要低,但这是个两方面兼顾的折中方案了。
方案定下之后,谁来建设呢?
两个亚美尼亚商人拿到了铁路建设许可,但是,他们没钱。于是,他们找到了欧洲著名的银行家族——罗斯柴尔德。
沙俄有点排犹倾向,不允许犹太人做他们的石油生意。当时高加索石油生意之火爆,世界瞩目。几乎所有淘金者都在往高加索流窜。罗斯柴尔德早就想分一杯羹,奈何政策不允。这回终于有机会了。
罗斯柴尔德家族给两位亚美尼亚人贷款,两个亚美尼亚人则帮忙周旋沙俄上层关系,帮他们成功拿下了煤油出口特许经营权,从此,罗斯柴尔德家族踏入了高加索的石油圈子。
同一时期,有一个英国籍犹太商人,与罗斯柴尔德家族签下了为期九年的煤油包销合同,成为罗斯柴尔德家族在高加索一带唯一的煤油运输经销商。此后,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逐渐成长为与洛克菲勒齐名的石油巨头,他叫马库斯·塞缪尔,壳牌公司的创始人。
诺贝尔家族在巴库挖石油,石油产出之后,经过铁路,一路送到罗斯柴尔德家族盘踞的巴统,装载出口。
这两个家族之间,又是另一位名人的人生轨迹。
这个人叫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朱加什维利。
大家想过没,为啥一个格鲁吉亚人会成为苏联的掌舵人?
偶然中总有必然。
就像中国老一代革命家多出身湖南,渊源要上溯至太平天国,为了镇压太平天国,曾国藩组建湘军,湘军一些人发了战争财后,回家置业投资、兴办学院,有了教育基础,才有了后来的率先觉醒。
高加索也一样,回顾历史,为啥小小的高加索地区风起云涌,还不就是因为石油嘛。
石油产业发达,工人就多,工人多了,还怕搞不出工人运动吗?
巴库-第比利斯-巴统,这条铁路线和斯大林早期革命的人生轨迹高度重合。他就是在这三个地方来回搞事情。
举个例子,斯大林一度在巴统的罗斯柴尔德家族炼油厂找了个仓库的工作,天天和工人们搞串联。有一天,炼油厂起了大火,火光烛天,满城可见。斯大林拉住同伴,兴奋莫名:“我的仓库起火啦!”工人们救火之后,期待老板发放奖金,但管理层认为,真相只有一个,纵火犯就在你们之中。不给发钱。斯大林就撺掇工友罢工游行。
可以说,高加索要是没石油,就不会有慈父,只会有一个圣歌唱得好、诗歌写得呱呱叫的东正教神父。
四、石油线路
现如今外高加索有三条石油线路,北线、西线、南线。所谓北、西、南,是以管道终点的相
北线,巴库-新罗西斯克管道,从巴库出发,直接向北延伸到俄罗斯境内,然后向西,通到俄罗斯位于黑海东北角的港口城市新罗西斯克。这条输油管道大部分都在俄罗斯境内,是苏联时期规划设计的,1997年投入使用,主要受俄罗斯控制。
西线,巴库-苏普萨管道,从巴库经过第比利斯到苏普萨,苏联时期规划设计,1999年投入使用。
在巴库-第比利斯-巴统火车建成之后,1908年又建成了一条和火车线大致重合的输油管道,但二战期间,为防希特勒拿下高加索,向外输送石油,苏联下令拆毁,把其中部分设施拿来紧急修建绕道斯大林格勒后方的输油管道,以保证己方后勤供给。事后,重修管道时,西侧节点选择了巴统北方的城市苏普萨。
南线,从巴库经过第比利斯然后穿过土耳其,抵达土耳其在地中海东北角的港口杰伊汉,简称巴杰管道。
这条管道有浓厚的政治意味,北线主要受俄罗斯控制,西线又运输能力有限。为了绕开俄罗斯的掌控范围,南线兜了个大圈子。美国当时极力推动这条线路的修建,就是希望从经济上打破俄罗斯在里海的石油垄断。
这条线为什么要从格鲁吉亚绕远呢?
因为,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是死敌,纳卡矛盾也没解决,2020年两国打仗,亚美尼亚还轰炸巴杰管道来着。亚美尼亚和土耳其更是不共戴天,一百几十万亚美尼亚人大屠杀至今土耳其也不承认。
更何况,俄罗斯在亚美尼亚还有驻军。
巴杰管道2006年投入使用,对外高加索的地缘政治格局影响很大,这也是2008年俄格战争的大背景之一。
五、五位总统
苏联解体后,格鲁吉亚经历过五位总统。以这五位总统为线索,我们捋一下格鲁吉亚的当代史。
第一位,反苏文学作家加姆萨胡尔季阿。
《苏联解体的最根本原因》一期里提到过他。一生酷爱写反苏小作文,一度被请进了精神病院。赫鲁晓夫说过:“只有精神病人才会怀疑苏联光明美好的前途。”
出院后,继续不消停,克格勃对他进行了无微不至的关怀,专门录制他的悔罪视频,通过电视台在格鲁吉亚境内反复播放。他被带到达吉斯坦进行光荣的劳动改造。
戈尔巴乔夫搞“民主化”改革之后,加姆萨胡尔季阿的人生开始翻盘。此前的黑历史刚好成了他的政治资本,他开始活跃起来,逐渐成了格鲁吉亚民族主义的意见领袖。
1990年3月,苏联把民主化玩到了极致,修改宪法,删掉了宪法第六条的 “共产党是苏联社会和全苏所有组织的领导和指挥力量”,放弃苏共的执政党地位。随后,各地举行最高苏维埃选举。
在这种西式风格的选举中,体制内的干部有先天劣势,对擅长打嘴炮的一些知识分子,精于表演的投机分子来讲,却是极佳的表演舞台。在选举中,他们走向了前台。
加姆萨胡尔季阿喊出了一生中最高光的口号:“格鲁吉亚属于格鲁吉亚人!”领导民族主义政党“自由格鲁吉亚圆桌会议”拿下了选举。随后,格鲁吉亚从苏联治下独立,时间仅晚于立陶宛。
1991年5月,加姆萨胡尔季阿以86.5%的高票当选格鲁吉亚第一位总统。
民族主义的口号喊起来很爽,真正动手治国的时候,就难了,当时苏联末期,经互会体系崩溃,格鲁吉亚物价飞涨,盗匪横行,境内的两个自治版块南奥塞梯、阿布哈兹又开始闹独立,和格鲁吉亚人大打出手,整个格鲁吉亚不说秩序井然吧,也是秃露反帐。
加姆萨胡尔季阿一生要么是在写反苏作文,要么是在游行示威,哪有对付这等局势的经验,被搞得十分狼狈。
反对声音很快就出来了,加姆萨胡尔季阿下令弹压,结果适得其反,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抨击他治国无能、独裁专制、大搞集权主义、镇压反对意见、钳制言论等等等等。
这不都是加姆萨胡尔季阿曾经骂苏联的么?
一次群众示威过程中,警察开枪,造成流血事件,彻底激化矛盾,支持总统和反对总统的军事力量发生枪战,1991年12月22日,反对派组成的军事委员会废黜了加姆萨胡尔季阿的总统职务。
好家伙,苏联还没宣布解体,他第一任总统任期就已经结束了。
他迅速收拾金银细软,跑路,先是到了亚美尼亚,而后流亡车臣。
格鲁吉亚局势混乱,亟需一个能压服各方势力的有威望的大佬。这时候,大家想到了一个曾经主政格鲁吉亚十多年的人——
爱德华·阿姆夫罗西耶维奇·谢瓦尔德纳泽。
因为他有一头银发,又擅长左右逢源,人送绰号“高加索银狐”。
如果说加姆萨胡尔季阿是嘴炮赢家,那么,谢瓦尔德纳泽至少算是个实干派,是从体制内一步步打拼上去的。
和戈尔巴乔夫一样,银狐是从共青团序列中成长起来的,因为这个共同的圈子,两个人才有后来的故事。
银狐后来出任格鲁吉亚内务部部长,1972年出任第比利斯市第一书记,相当于省会的市委书记。
在任期间,掀起反贪风暴,曾一次性收缴了数百名官员的豪华轿车、别墅以及其他非法财产,在格鲁吉亚民众之中广受好评。可见,当时苏联贪腐已经严重到什么地步了。
同一年,格鲁吉亚第一书记因贪腐下台,银狐被提拔接任,相当于省委书记,一做就是十多年。正是在此期间,加姆萨胡尔季阿不老实,被他大笔一挥,送去了达吉斯坦改造。
他估计想不到,两人十几年后还会有一番交锋。
1978年,银狐成为苏共政治局候补委员,这是他在苏联政治序列中的最高点了。后来当了阿塞拜疆总统的盖达尔·阿利耶夫(也就是现在阿塞拜疆总统他爸)比银狐要高一点,是苏共政治局正式委员。
注意,苏共最高就是政治局,没有政治局常委,成为政治局委员已经是进入最高决策层了。
接着,戈尔巴乔夫上台,需要找人配合他推行改革,一个电话打到了谢瓦尔德纳泽这来,钦点他出任苏联外长。
没错,与美国谈判《中导条约》,结束阿富汗战争,允许东西德统一,从东欧与中国边境撤军,这些大事都有银狐的参与。
再然后,苏联解体了。
格鲁吉亚在加姆萨胡尔季阿手底下鸡飞狗跳,一些人希望当年的省委书记能回来主持大局。
1992年3月,谢瓦尔德纳泽以议长身份代行总统之位。在俄罗斯斡旋之下,先和南奥塞梯签了停火协议,但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阿布哈兹局势又失控了,双方全面开战。
文学家总统不甘北狩,趁格鲁吉亚战乱之际,从车臣归来,带领武装分子,以祖格迪迪为据点,和银狐竞争大统。祖格迪迪在格鲁吉亚西部,靠近黑海,北面就是阿布哈兹。
银狐见势不妙,火速向俄罗斯承诺,格鲁吉亚愿加入独联体,格鲁吉亚刚开始独立的时候是不想加入的,俄罗斯出面安抚阿布哈兹,并派出黑海舰队,和格鲁吉亚政府军两边包夹。加姆萨胡尔季阿走投无路,饮弹自杀。
随后,在俄罗斯调停下,1994年格鲁吉亚和阿布哈兹签署停火协议。
1995年,格鲁吉亚总统大选,谢瓦尔德纳泽当选为第二位总统,2000年成功连任。他在位期间,于西方和俄罗斯之间施展平衡术,基本维持了格鲁吉亚的稳定。
可是,分裂问题悬而未决,民生问题也令人担忧,老百姓过得很一般,与此同时,腐败猖獗,反对派抨击谢瓦尔德纳泽家族腐败,说他是俄罗斯利益代言人。
苏联解体后,各个加盟共和国都盛行“去苏化”“去俄化”思潮,老百姓很吃这一套,谢瓦尔德纳泽形象越来越不堪。
2003年11月议会选举,国际派驻的选举观察员认定选举过程不公正,美国也说有问题,民众炸了,上街游行示威,反对派领袖手持玫瑰花,登上讲台,号召群众争取真正的民主自由,打倒腐败,要求银狐下台。
声势越来越大,谢瓦尔德纳泽让步,主动请辞,2004年总统大选,反对派领袖成功当选。
西方称之为“玫瑰革命”。这是当代史上颜色革命的第一弹,此后一发不可收拾,2004年随即就发生了乌克兰橙色革命。
颜色革命这个词外延现在已经泛化了,最早的含义很窄,特指苏联前加盟共和国国内反对威权统治、追求西式民主的政治运动。
刚才讲到的这位格鲁吉亚“玫瑰革命”后当选的总统是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乔治·华盛顿大学留学归来的法学院高材生——
米哈伊尔·萨卡什维利。
在萨卡什维利带领下,格鲁吉亚全面倒向西方。
对内,以私有化为核心,推行改革,提高效率,比如把水电站、发电公司等能源企业私有化,把绝大部分公立医院私有化。对外,寻求加入欧盟,乃至加入北约,开始作大死。
结果导致2008年的俄格战争。
战后,萨卡什维利威望大损,反对派发力,示威游行成为家常便饭。
2013年10月,新一届总统大选,教育和科学部长马尔格韦拉什维利成为第四位总统。萨卡什维利远走他乡。
2017年,格鲁吉亚通过宪法修正案,改半总统制为议会制。
半总统制下,权力是二元的,议会选出总理,总理掌管行政,对议会负责,人民选出总统,总统掌管外交和军权,通过总理来间接掌管行政权。这种制度下,总统和总理都有实权。
鉴于2008年萨卡什维利未经议会同意就发动战争,差点给格鲁吉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很多人认为应该限制总统权力,于是有了这次修宪。当然,可能也和执政党背后的大佬想要长期掌权有关系。
当时,议会的执政党是“格鲁吉亚梦想”,第四位总统马尔格韦拉什维利就是“格鲁吉亚梦想”推出的候选人。而“格鲁吉亚梦想”的创建者是格鲁吉亚的首席大寡头伊万尼什维利。
他是苏联解体中暴富的寡头之一,曾以9500万美元的价格购买了毕加索的画作《朵拉和小猫》。胖友们知道,苏联解体过程中,寡头起家的标准套路有三步:
第一步,允许开办私人企业后,倒卖电脑,积累第一桶金;
第二步,金融业放开后,搞个银行牌照,做大资金;
第三步,苏联解体后,国有资产贱卖时,大量买进。
伊万尼什维利严格遵守了这三部曲。
他一度是萨卡什维利的盟友,玫瑰革命时还资助他竞选,后来反目为仇,本来长年隐居幕后,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2008年俄格战争后,这位大寡头却亲自下场,组建政党“格鲁吉亚梦想”,2012年赢下议会选举,自己还当了总理,和萨卡什维利正面开撕。
注意,从那个时候开始,直到今天,格鲁吉亚执政党都一直是“格鲁吉亚梦想”,换言之,这个国家的各种政策背后都有伊万尼什维利的影子。
萨卡什维利虽然远走他乡,但是,他和伊万尼什维利之间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2018年新一届总统大选,上台的是祖拉比什维利,格鲁吉亚第一位女总统,现在依旧在任。根据宪法,从她开始,总统已经彻底沦为虚职了。
我们要说的故事主要和前三位总统相关。
六、阿扎尔自治共和国
俄格战争两边的动因应该都明了了。
格鲁吉亚独立之后,民族主义情绪与日俱增,去苏化、去俄化越发激进,一心想脱亚入欧,乃至加入北约,一是想跟着诸位大佬吃香喝辣,二是想借助西方力量对抗压在头顶的俄罗斯,收复失地。而俄罗斯一方处于安全考量则绝不能容忍北约势力摆到家门口。
但双方打起来还需要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在俄乌冲突中是乌克兰东部的民族问题,在俄格战争中则是格鲁吉亚北部的民族问题。
格鲁吉亚治下原来有十三个行政区,1个首都第比利斯,9个大区,1个自治州南奥塞梯,2个自治共和国(阿扎尔和阿布哈兹)。
三个自治主体都闹过事儿。
先解释下自治共和国。这是苏联留下的遗产,相当于加强版的自治州,独立性很强,有自己的议会、宪法、国旗、国歌乃至总统,堪称国中之国。
俄罗斯现在有22个自治共和国,北高加索那一溜好几个都是,比如车臣、达吉斯坦、印古什、北奥塞梯、切尔克斯。普京上任后,强势削藩,在他们头上加设了一层联邦管区,委派督抚(总统全权代表),下派刺史(联邦监察员),才把他们给治住了。
乌克兰原来也有个自治共和国,叫克里米亚。
我们先从西南角的阿扎尔自治共和国说起。
你发没发现,埃苏丹长得不太像典型的土耳其人,倒是和格鲁吉亚人很像?
埃苏丹的祖上就生活在阿扎尔。
阿扎尔的首府就是我们前面讲到的巴统,巴统是格鲁吉亚第二大城市。此地所以会成为自治共和国,和土耳其有关系。
看这位置就知道,历史上必定是刀兵不断。
前面提过,第十次俄土战争后,1878年,沙俄从奥斯曼手中拿走了这一块,创建了巴统州(以巴统为首府)。
没多久,一战爆发了,十月革命枪响了,苏俄为了退出一战,和同盟国签了《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和约》,根据这个条约,奥斯曼从俄罗斯手中又拿回了巴统州。
但是,没等条约执行,苏俄忙于内战,高加索陷入权力真空,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三方的民族主义政党合伙搞了个外高加索议会,不同意这个条约,要和奥斯曼重新谈判。
给奥斯曼整笑了,奥斯曼的谈判代表表示,你们究竟代表哪个政治实体来谈判的呢?你们既代表不了俄罗斯,又不是独立国家,凭什么和我谈?
于是,1918年4月,外高加索议会宣布成立外高加索民主联邦共和国。
奥斯曼大军压境,咄咄逼人,逼迫外高加索联邦割让土地。联邦内部,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三伙人同床异梦,比如阿塞拜疆就一直觉得自己是奥斯曼的亲兄弟,自家人不能对自家人,不到一个月,外高加索联邦原地解散,三伙人各自建国。
1918年6月,新成立的三国和奥斯曼在巴统签署条约,格鲁吉亚同意割让巴统州。绕了一大圈,还是割出去了。
罢特,好消息是,奥斯曼这会儿快完了,1918年10月投降,从包括巴统州在内的外高加索撤军。
带英捡漏,占据外高加索。
接着,土耳其在凯末尔带领下开始打独立战争,大英撤出高加索。土耳其三线开花,西线对希腊,南线对法国,东线对高加索,东线主要对手是亚美尼亚,但土耳其军队推进过程中也占领了格鲁吉亚的巴统州。
苏俄搞定内战之后,重下外高加索,1920年、1921年间分别成立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三个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苏俄带领着苏格、苏亚、苏阿,和土耳其谈判。(这前儿还没苏联,苏联要一年后才成立。)
几方签署了《卡尔斯条约》,将巴统州一分为二,南一半归土耳其,北一半归格鲁吉亚,也就是大致今天阿扎尔自治共和国的地盘。
这个地区的人口当时六成是穆斯林,而格鲁吉亚总体是东正教,土耳其谈判中要求,苏方要赋予这个地方自治权,并赋予土耳其货物自由且免费通过巴统港的权利。
苏方都答应了。于是,1921年10月,在苏格治下成立了阿扎尔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
苏联一开始将阿扎尔国的穆斯林认定为单独的民族阿扎尔人。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像阿布哈兹、南奥塞梯那样形成显著的独立民族特征。他们用的阿扎尔语只是格鲁吉亚语的一种方言。这一地区的人口宗教比例也逐渐逆转,变成了东正教人口占多数。
后来,苏联取消了阿扎尔人的说法。
和阿布哈兹、南奥塞梯不一样,长期以来,阿扎尔人并没有显示出特别的分离主义倾向。但是,格鲁吉亚独立之后,因为阿扎尔自治共和国具有高度自治权,这里的老大有点跋扈。
他叫阿斯兰·阿巴希泽,格鲁吉亚历史上西南部的伊梅列季王国的王室后裔,这个王国1810年被沙俄吞并了。他的叔叔曾参与起草阿扎尔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的第一部宪法,大清洗期间,以叛国罪被处决。他的父亲曾被送到古拉格大酒店镀金十年。
格鲁吉亚独立后,因为家族的显赫身份,他很快坐上了阿扎尔的第一把交椅,从1991 年 8 月开始,执政长达十三年。
格鲁吉亚一代目加姆萨胡尔季阿从车臣回来和二代目银狐干架的时候,战场就靠近阿扎尔。阿巴希泽组建了自己的军队,把双方阻绝在外,确保战火不会殃及,大得民心。
此后,他就当起了阿扎尔的土皇帝,靠着阿扎尔自由贸易区的政策做点走私生意,截留税收,形同割据。
值得一提的是,他和俄罗斯的关系非常好。俄罗斯在巴统还有军事基地,这个基地可以上溯到苏联时代。所以,银狐那边坐稳了总统之后,一直对他礼让三分,默认了他的土皇帝身份。
然后,2003年玫瑰革命来了。不仅革掉了银狐,也革掉了阿巴希泽。
萨卡什维利上台以后,要求他解散地方武装,俄罗斯军队撤出阿扎尔国。
阿巴希泽不同意。
2004年3月,也就是玫瑰革命的次年,萨卡什维利前往阿扎尔,总统车队居然遭到了阿扎尔地方武装的拦截。萨卡什维利上电视声讨,要求阿巴希泽放下武器,归顺中央。而后派兵压境,在阿扎尔外围搞军事演习。
阿巴希泽的回复是,直接把通往阿扎尔的几座公路桥给炸了。
萨卡什维利再次发表电视讲话,下最后通牒,限期十日内解除武装。这时候,阿巴希泽后院起火了,反对派组织群众示威游行,反对独裁,反对腐败,反对亲俄政权,要求他下台。其实就是玫瑰革命的地方版。
阿巴希泽下令镇压,结果军队倒戈。
俄罗斯出来调停,经谈判,阿巴希泽离开家乡,跑到俄罗斯去做大学教授了。萨卡什维利成功收复阿扎尔。
这次的成功很可能助涨了他收复另外两片失地的雄心。
俄罗斯为啥没支持阿巴希泽顽抗到底,最后搞个割据呢?
一则,单从地理因素来说,阿扎尔毕竟不像阿布哈兹、南奥塞梯,和俄罗斯并不接壤,中间隔着呢,即便分离出来,也不好控制。
二则,和阿布哈兹、南奥塞梯不一样,只有阿巴希泽想割据,阿扎尔人并没有强烈的分离主义倾向,想在当地建立亲俄政权很难。
三则,既然当地民众已经显示出了强烈的亲西方倾向,要想继续保留俄罗斯在巴统的军事存在,就需要萨卡什维利的配合,俄罗斯需要作出妥协。
四则,更重要的原因是俄罗斯和格鲁吉亚关系还没到后来那么僵。萨卡什维利刚上台,颜色革命对俄罗斯来讲还是个很新鲜的玩意。俄罗斯还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当时,车臣战争虽然已经结束,但是仍然有车臣非法武装四处流窜,其中很多人都潜藏在格鲁吉亚,俄罗斯需要格鲁吉亚配合打击。
阿扎尔危机如果发生在2008年,结果还真就不好说。
七、阿布哈兹自治共和国
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就是格鲁吉亚的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
先说阿布哈兹。
阿布哈兹也是自治共和国。这一地区四分之三都是丘陵和山地,阿布哈兹人属于典型的山地民族,民风彪悍,有自己的语言阿布哈兹语,属于西北高加索语系,和格鲁吉亚语属于南高加索语系不同。
罗马、拜占庭统治期间,阿布哈兹信了基督教,后来,奥斯曼统治三百年,人口逐渐伊斯兰化。
历史上,格鲁吉亚95%的时间都处在碎裂状态,历史传承的主体是中东部的卡尔特利地区,以第比利斯为中心,而阿布哈兹一直处在远离政治中心的边角旮旯, 沙俄吞并格鲁吉亚的时候也是逐个碎片进行的,拿下卡尔特利-卡赫季联合公国是19世纪初,而吞掉阿布哈兹已经是1864年了。
这就导致阿布哈兹长时间独立,和其他部分的融合性很差。
沙俄吞下阿布哈兹后,阿布哈兹人一部分跟着奥斯曼走了,一部分被沙俄强制迁出,此地含兹量极速下滑。
然后是十月革命,高加索没人管了,北高加索冒出个北高加索山区共和国,阿布哈兹本来想加入,但人家嫌他隔得太远,不带他玩;南高加索出来三个民族国家,格鲁吉亚表示阿布哈兹是它的一部分,阿布哈兹又不乐意。阿布哈兹实际上处在一个独立状态。
接着,苏俄重下高加索,1921年2月攻占第比利斯,3月拿下阿布哈兹,成立了独立的阿布哈兹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注意,是共和国,而不是自治共和国。这就确认了它和格鲁吉亚平等的地位。雷就是这时候埋下的。
1922年3月,在列宁提议下,外高加索三国合并为外高加索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邦,其中不包括阿布哈兹。
1922年12月,苏联成立,阿布哈兹和这个外高加索联邦成为平起平坐的加盟共和国。
二十年代,为了显示与沙俄不同,争取各民族的支持,彰显平等精神,苏联曾大力推行以本土化为核心的民族政策,各地的民族语言和民族文化迎来了一波大发展,前段时间《由缰小记·乌克兰卷》讲到班杜拉琴那时候复兴,就是这个缘故。
本土化政策初心是为了贯彻民族平等观念,加强大家对苏联的认同,结果适得其反,导致民族主义泛起。到三十年代,慈父猛踩一脚刹车,开始贯彻很多人所谓的“大俄罗斯主义”。
但是,二十年代的政策影响非常深远,阿布哈兹的民族主义就是在那个时候萌芽的。
1931年,在苏联安排下,阿布哈兹和格鲁吉亚签署条约,表示自愿放弃独立和主权,并入格鲁吉亚,降格为自治共和国。
1936年,外高加索联邦解散,外高加索三国成为直属的加盟共和国,阿布哈兹依旧是格鲁吉亚境内的自治共和国。
当大家是和和睦睦一家人的时候,怎么折腾都没事,一旦要分家,当初的故事就要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胖友们知道,苏联实质上是单一制国家,但名义上各个加盟国是有独立主权的,宪法规定可以自由退出,而自治共和国不同,没有独立主权,只是一个高度自治的行政单位。
阿布哈兹相当于从国退成了省,明明原来和格鲁吉亚平起平坐,凭啥现在就要比他低一头?这成了许多阿布哈兹人的心病。
1921年-1936年,阿布哈兹的一号领导人叫涅斯托尔·阿波罗诺维奇·拉科巴,和慈父关系很好。他坐镇阿布哈兹的那些年里,慈父经常过去度假。他俩还是校友,都曾就读于第比利斯神学院。
众所周知,这座神学院又红又专,出产革命家的效率连党校都要自愧不如。
拉科巴主政阿布哈兹时,这地方水泼不进,实际上有点独立王国的意思,比如农业集体化的政策都是在拉科巴死后才推行下去的。慈父一度要调他去中央任职,被他拒绝了。
慈父此举的含义其实很明显了。
阿布哈兹还出过一位小有名气的人,叫拉夫连季·巴夫洛维奇·贝利亚。他父母是格鲁吉亚
看一下,这张照片是斯大林、拉科巴、贝利亚和斯大林母亲的合影。
拉科巴和贝利亚之间的关系一言难尽。1936年,拉科巴和贝利亚一同观看歌剧,回房之后拉科巴就心脏病发去世了。后来,赫鲁晓夫怀疑是贝利亚毒杀了拉科巴。
事后,贝利亚在阿布哈兹实行了一系列去民族化的政策,宣布拉科巴为“人民的敌人”,对拉科巴的家族成员进行清洗,并延伸为一场阿布哈兹的政治地震,处理掉了许多阿布哈兹族官员,党政机关、企业80%都换上了格鲁吉亚人,并且限制阿布哈兹语使用,大量关闭阿布哈兹语学校。
不过,等到贝利亚死了,一切又被翻转过来。
鉴于格鲁吉亚大量向阿布哈兹迁入其他民族人口,这时候,阿布哈兹人在阿布哈兹已经是少数群体了,可是,出于补偿心理,苏联却给他们在权力系统中安排了远超出人口比例的职位配额。
等到苏联末期,阿布哈兹地区绝大多数部门负责人都是阿布哈兹人。阿布哈兹精英掌权后,大力推行民族主义政策。
1977年修宪,格鲁吉亚闹事,阿布哈兹也跟着闹事,要求从格鲁吉亚中独立出来,勋宗百般安抚,让格鲁吉亚给他们修了一座民族大学,创建阿布哈兹语电台,又承诺扩大阿布哈兹语出版物发行,还给阿布哈兹人给予了更多的体制内配额,风波才平息。
饮鸩止渴。
等到戈尔巴乔夫改革,民族主义思潮泛滥,格鲁吉亚想从苏联治下独立。巧了,阿布哈兹也想从格鲁吉亚中独立。
但格鲁吉亚认为,从苏联中独立是我们追求民族自治,而你阿布哈兹独立却是分裂国家,不可以。
阿布哈兹人和格鲁吉亚人之间不太融洽。
时间到了1989年,阿布哈兹人有种强烈的隐忧,一旦格鲁吉亚真的从苏联治下独立了,肯定会进一步压缩阿布哈兹的自治权利,到时候又没苏联老大撑腰,岂不是任人宰割么?得早先筹谋才是。
格鲁吉亚人和阿布哈兹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阿布哈兹的首府叫苏呼米。1989年7月,事态失控,在苏呼米,两族之间发生暴力对抗,18人死亡,448人受伤。
1990年3月,苏联修宪,删掉了共产党法定执政地位条款,各加盟国开始最高苏维埃选举,山雨欲来。阿布哈兹抢先一步,1990年8月发布宣言,自行升格为加盟共和国,恢复二十年代的地位,脱离格鲁吉亚,直属苏联。
但是,格鲁吉亚不同意,苏联也没认可。
1991年3月,苏联进入解体倒计时,戈尔巴乔夫做了最后一次努力,发起全民公投,格鲁吉亚当时已经是加姆萨胡尔季阿掌权,带头抵制,格鲁吉亚没参加投票。
但阿布哈兹参加了,确切来讲,是阿布哈兹的那些非格鲁吉亚人参加了,大约占一半人口, 98.6%的投票希望保留苏联。
一个月后,格鲁吉亚公投独立。
格鲁吉亚推行“大格鲁吉亚”政策,废除俄语、阿布哈兹语、奥塞梯语的官方语言地位,又带来一波骚动。
1992年2月,格鲁吉亚宣布恢复1921年格鲁吉亚民主共和国宪法,根据那部宪法,阿布哈兹不具有自治地位。
作为回应,1992年7月,阿布哈兹宣布独立,成立阿布哈兹共和国。
上一次独立是自行升格为加盟国,这次是彻底独立为主权国家。
格鲁吉亚当然不允许,双方开火。
这时候掌权的已经是谢瓦尔德纳泽了。
一开始,格鲁吉亚政府军占尽优势,成功控制了阿布哈兹大部分地区,本来已操胜券,可是,北高加索的支援来了。
苏联解体时,北高加索搞分离主义的的一伙人成立了一个军事化组织,叫高加索山区人民联盟,阿布哈兹人、奥塞梯人、车臣人都在其中。车臣是主力。其中一个叫沙米尔·萨尔马诺维奇·巴萨耶夫的人成为军队的总司令,带领联盟军队成功击退了政府军。
这个人的名字应该不陌生吧?2002年莫斯科剧院人质危机、2003年红场爆炸案、2004年莫斯科地铁爆炸案、2004年俄罗斯飞机爆炸案、2004年别斯兰人质危机——都是他干下的恶事。
曾参加两次车臣战争,著名的车臣不安定分子。
只是,1992年他还藉藉无名。回顾历史的话,你会发现,他的残暴早在那时已经暴露无遗。
战争持续到1993年7月,政府军一败涂地,阿布哈兹人和联盟军队基本控制了阿布哈兹地区。
随后,军队对留下的格鲁吉亚族平民展开报复,屠杀、强奸、劫掠,约5000人死亡,25万人沦为难民。
就是在这场战争期间,加姆萨胡尔季阿从车臣跑回来,想要率军夺权。银狐向俄罗斯承诺加入独联体,俄罗斯派出黑海舰队,又出面调停分离势力,1994年5月,阿布哈兹和格鲁吉亚签署了停火协议。俄罗斯军队以独联体维和部队的名义进驻阿布哈兹。
阿布哈兹实际上是从格鲁吉亚手下独立了。
经此一役,阿布哈兹首府炸成废墟,直到今天经济也没缓过来,又受各方封锁,国际上也不承认,完全靠着俄罗斯救济吊命,居民基本都持有俄罗斯护照,越来越多人离开了阿布哈兹,到其他地方讨生活。
很多旅行者会专门到阿布哈兹打卡,你知道阿布哈兹的旅游卖点是什么吗?
废墟。
八、南奥塞梯自治州
最后来说南奥塞梯。
你发现没,只有奥塞梯这个名字同时出现在了南、北高加索,为什么?
大高加索山脉延伸到奥塞梯这个位置忽然变薄,相对容易翻越,所以,古时候起,相比于其他山区民族,奥塞梯人的南北流通性就要更好一些。
他们的祖先是游牧部落阿兰人,蒙古西征时被杀得七零八落,北边待不下去了,就退到了高加索,有些人越退越远,干脆翻过了山,分别形成了今天的北奥塞梯人和南奥塞梯人。
也是因为这个地理原因,沙俄征服高加索时,就是以北奥塞梯作为桥头堡的。
北奥塞梯的首府叫“弗拉季高加索”,这个名字和海参崴的俄文名“符拉迪沃斯托克”其实是同一个构词法,前面的“弗拉季”和“符拉迪”是同样的字母前缀,意思是“征服”。
“符拉迪沃斯托克”是征服东方,“弗拉基米尔”是征服世界,“弗拉季高加索”是征服高加索。
沙俄修建了一条翻越高加索山的军事大道,从弗拉季高加索到第比利斯,用以投递军事力量,这就是著名的“格鲁吉亚军事大道”。
奥塞梯在历史上并没有存在过独立的政治实体,会出现今天的分裂局面又是苏联埋下的雷。
俄国革命时,奥塞梯人主要是农民,地主则是格鲁吉亚贵族,经过布尔什维克动员,没土地的奥塞梯农民和格鲁吉亚贵族们出现了一点物理交流,然后交流扩大,变成了奥塞梯人和格鲁吉亚人之间的民族冲突。
十月革命后,高加索出现过短暂的权力真空,格鲁吉亚民族主义者掌权,对奥塞梯反叛者进行了镇压,导致五千奥塞梯人死亡。
1921年,苏俄重新占领格鲁吉亚。之前提到过,二十年代,苏俄、苏联在民族政策上大力推行本土化,细分民族,给予更多的自治权。考虑到之前格鲁吉亚人和奥塞梯人之间的冲突,1922年4月,在苏俄安排下,格鲁吉亚成立了南奥塞梯自治州。
注意,不是共和国,也不是自治共和国,只是自治州。
和阿布哈兹不同,南奥塞梯这里在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独立的政治实体,所以,划分行政区域时颇费功夫,还引起了格鲁吉亚人非常大的不满,因为把许多格鲁吉亚人占绝对多数的村庄都划进去了,其中包括南奥塞梯首府茨欣瓦利,这地方非常逼近南奥塞梯的南界,当时,在这座城市里,奥塞梯人口占比只有百分之十几。
北奥塞梯则是1924年才成为自治州,不过,后来居上,1936年升格为自治共和国。
苏联治下,奥塞梯人和格鲁吉亚人几十年还算相安无事。不过,南奥塞梯一直认为自己和北奥塞梯是一家人,而北奥塞梯跟着俄罗斯混,所以,南奥塞梯总觉得自己应该属于俄罗斯,不该属于格鲁吉亚。
八十年代末,到处都蔓延着分离主义思潮,南奥塞梯也有点心动,非常希望能和北奥塞梯哥们并到一起去,北奥塞梯是自治共和国,南奥塞梯却只是自治州,凭啥我们就低一格呢?长期以来,北奥塞梯跟着俄罗斯,日子过得要比南奥塞梯要好一点,南奥塞梯也有点羡慕。
1989年11月,南奥塞梯宣布自行升格为“自治共和国”,和阿布哈兹相比,我没升格为加盟国,只是要求和北奥塞梯同级,不过分吧?
格鲁吉亚当局否掉了他们的决议。
1990年3月,苏联修宪删掉共产党法定执政地位后,解体动作明显加速。8月,阿布哈兹自行升格为加盟国,直属苏联。南奥塞梯不甘人后, 9月也自行宣布升格,忠于苏联。既然自治共和国你不同意,那我就再进一步,直接做加盟国好了。
当时加姆萨胡尔季阿已经掌权,反手宣布取消南奥塞梯的自治地位,行政降格。现如今,如果你看格鲁吉亚的行政区划,会发现,南奥塞梯连自治州都不是,已经被并入了施塔卡尔特利大区。
奥塞梯人和格鲁吉亚人发生冲突,事态逐渐扩大。格鲁吉亚军队进入茨欣瓦利,双方交火。和阿布哈兹那边一样,这里也有高加索山区联盟的参与。两边军队都不人道,互相进行种族清洗,烧杀劫掠。
1991年12月,苏联解体。
1992年1月,南奥塞梯全民公投,再次升格,要独立为南奥塞梯共和国。
在俄罗斯斡旋下,1992年6月,格鲁吉亚和南奥塞梯签了停火协议。格鲁吉亚、俄罗斯、北奥塞梯、南奥塞梯组成联合维和部队进驻,欧安组织派遣观察员,对维和部队进行监督。
对格鲁吉亚而言,南奥塞梯已经实际上独立出去了。
九、俄格战争
从九十年代开始的十多年间,银狐当政,平衡术玩得还不错,各方保持了表面的平静。2003年玫瑰革命后,萨卡什维利上台,对待阿布哈兹、南奥塞梯问题的立场开始变得强硬。
长时间以来,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一样,穷得叮当乱响,主要靠从俄罗斯向格鲁吉亚搞走私赚钱,走私的东西中很大一部分又是军火和毒品。
2004年,萨卡什维利打击走私,关掉了几个和奥塞梯人有关的黑市,又在茨欣瓦利附近加设检查站,引起南奥塞梯不满,双方一度擦枪走火,造成死伤。
2006年,美国一直极力推动的巴杰管道终于竣工,对俄罗斯里海石油阀门的地位影响很大。
几年来,格鲁吉亚一再要求撤换南奥塞梯的维和部队,认为北奥塞梯、俄罗斯人在维和部队中明显偏袒南奥塞梯,美国也出来指责俄罗斯。
2007年,经过长期谈判,俄罗斯军队从巴统基地撤出。
2008年,双方局势拉紧。
3月,南奥塞梯再次提出独立,分别致信联合国以及前苏联各个加盟国,要求大家承认它的主权国家地位。
4月,格鲁吉亚递交申请,要求加入北约,开始作大死。萨卡什维利发表讲话,说已经花了数十亿刀购买武器,将为自由和国家统一而战,还说格鲁吉亚将积极参加国际行动,维护世界和平。
5月,格鲁吉亚多次派出无人驾驶侦察机往阿布哈兹上空晃悠,被阿布哈兹方面无情击落,作为反应,格鲁吉亚向科多里峡谷屯兵,俄罗斯也加派维和部队力量。
6月,已经有人预测普京要动手了。
7月,爆炸、暗杀、零星冲突开始。俄罗斯空军四架飞机从南奥塞梯上方飞过,格鲁吉亚召回驻俄罗斯大使。
美国军队和格鲁吉亚军队在第比利斯郊外军事基地进行联合军事演习,阿塞拜疆、亚美尼亚、乌克兰各自派出10个军人代表参加。萨卡什维利亲自到现场向军队发表讲话:
“这次联合演习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们是和世界上最优秀军队的代表一起进行训练……相信大家今天领悟到的东西都会留在我们的国家,并与子孙后代分享……”
同一时间,俄罗斯军队也在北奥塞梯进行了军事演习。
月底,演习结束。
紧张态势拉满。
8月1日上午八点,有人在南奥塞梯首府茨欣瓦利路上安置炸弹,炸弹引爆,炸伤了五名格鲁吉亚警察,格鲁吉亚方面马上报复,杀死四名奥塞梯人,打伤七人。南奥塞梯则炮击格鲁吉亚村庄,格鲁吉亚也还以颜色,你来我往,死伤迅速增加。
到8月3日,南奥塞梯开始疏散战区平民到俄罗斯。
到8月6日,前线已经炮火连天。但到目前为止,双方依旧是隔空放炮,还没有短兵相接。
8月7日晚7点,萨卡什维利单方面宣布停火,要求谈判。随即又宣称南奥塞梯无视我方停火姿态、炮击格鲁吉亚村庄,在8月8日凌晨时分正式派出军队,发起进攻,迅速控制了茨欣瓦利大部分地区。
这就是我们后来熟知的零八年奥运会偷袭。
当时,普京是总理,梅德韦杰夫是总统。一直以来,为了规避连任限制,普京和梅德韦杰夫表演总统、总理二人转,两人职位换着来。得到战争消息时,普京正在出席北京奥运会开幕式。
普京并不意外,毕竟,战争已经铺垫得够久了,俄罗斯早有准备。
南北奥塞梯之间有一条罗基隧道,1984年苏联建成的,俄罗斯早已派兵进入罗基隧道了。
俄罗斯以维和为名,全面出兵,格鲁吉亚军队马上被击溃,连连后撤。
8月10日,萨卡什维利再次宣布单方面停火,要求谈判。
俄罗斯没接受,拿下茨欣瓦利之后,越界推进,轰炸并占领了茨欣瓦利15公里外的哥里(斯大林的故乡,在第比利斯西侧六十多公里的地方)。俄罗斯空军还在第比利斯周围进行了轰炸。
发兵南奥塞梯的同时,俄罗斯开辟了阿布哈兹第二战场,黑海舰队封锁格鲁吉亚海岸,俄军和阿布哈兹军队对科多里峡谷的格鲁吉亚军队发动进攻。格鲁吉亚军队溃退。
战争期间,萨卡什维利打电话向西方寻求支持。大家口惠而实不至,美国表示,自己会坚定站在格鲁吉亚一边,就这样。萨卡什维利紧张失态,猛嚼自己领带,成为世界史上的名场面。
8月12日,俄罗斯已经完全控制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南奥塞梯战线把原来格鲁吉亚实质控制的地区也占了,阿布哈兹战线则是把格鲁吉亚盘踞的科多里峡谷也占了。
俄罗斯宣布维和行动结束,前后用时五天。
8月26日,梅德韦杰夫签发文件,正式承认阿布哈兹共和国和南奥塞梯共和国独立国家的身份。
阿布哈兹、南奥塞梯两块分裂地带就像俄罗斯插进格鲁吉亚的两根楔子,直压脊椎,甚至威胁西线、南线输油管道,尤其是南奥塞梯,南界处距离首都第比利斯也没多远,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格鲁吉亚动弹不得。
十、萨卡什维利的结局
2008年8月俄格战争后,反对萨卡什维利的势力迅速聚集。
2009年开始,在反对派组织下,各种大规模游行示威一次又一次,从4月持续到7月,要求萨卡什维利下台,首都30公里外的军队一度发生兵变,但没成功。
萨卡什维利2004年当选总统,第一个任期结束应该是2009年,幸亏萨卡什维利2008年1月提前进行了总统大选。
2013年总统任期届满,反对派上台后开始对萨卡什维利进行政治清算。法院审议有关他滥用职权、挪用资金、殴打反对派议员等等罪名。
萨卡什维利满世界乱跑,最后去了乌克兰,开始他的事业第二春。
他重操旧业,支持乌克兰2014年的颜色革命。
在这里,他遇到了老朋友。
萨卡什维利曾就读于基辅的舍甫琴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这学校相当于乌克兰的清华北大。后来才到美国去进修。舍甫琴科大学读书期间,他结识了一个后来小有名气的人,叫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波罗申科。
两人英雄惜英雄。
颜革之后,亲俄派总统亚努科维奇流亡俄罗斯,亲西方派波罗申科成为新任总统,授予了萨卡什维利乌克兰公民身份,并任命他坐了敖德萨州州长。
一个格鲁吉亚人,跑到乌克兰支持颜色革命,又变成了乌克兰人,还当了敖德萨州州长。
这是什么精神?
不过,不想当总理的前总统不是好州长。
当时的乌克兰总理是亚采纽克,和大寡头科洛莫伊斯基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现任总统泽连斯基当初的电视制作公司也是科洛莫伊斯基投资的。
萨卡什维利批评亚采纽克为寡头张目,贪污腐败,说乌克兰政府都被寡头控制了,已经彻底瘫痪,寡头祸国哇,乌克兰药丸。主张降低科洛莫伊斯基在国家石油天然气公司持有的股份,对寡头们提高税负。此番言论一出,登时吸引了一大票支持者。
2015年8月,乌克兰总统网站开通了一个新功能,乌克兰任可以在总统网上提出请愿,只要能在90天内收集到2.5万个签名,总统就必须在10个工作日内对这个情愿进行审议。
结果,有人提议让萨卡什维利当总理,取代现在的亚采纽克,签名已经超过2.5万个了。
2015年12月,波罗申科召开改革会议,政府部长和各州州长参加,会上,敖德萨州州长乌克兰公民萨卡什维利先生与内务部长阿瓦科夫互爆粗口,指责对方腐败,阿瓦科夫一怒之下还扔水杯砸萨卡什维利,萨卡什维利十分犀利,说不光你是贼,整个内阁都是个贼窝。
有趣的是,他们全程互骂用的都是俄语。俄罗斯外交部女发言人扎哈洛娃表示:“我们为俄语感到委屈。乌克兰学校禁止教俄语,而这些官员却可以用俄语互相谩骂。”
2016年,萨卡什维利干脆辞掉州长职务,组建政党,筹备议会选举,这回干脆把矛头对准波罗申科,为啥整个政府都是贼窝?因为有人包庇公贼,此人就是总统波罗申科!发起针对波罗申科的反腐败示威游行。
为了感谢他的大缺大德,波罗申科下令剥夺了他的乌克兰公民身份。
萨卡什维利早先已经放弃了格鲁吉亚公民身份,这下成了无国籍人。当时他身在美国。波罗申科大概想的是,这么操作之后,萨卡什维利回不到乌克兰,也就掀不起风浪了吧。
很明显,波罗申科再次低估了他的校友。
萨卡什维利先是飞到了波兰,然后乘坐公共汽车来到了波兰乌克兰边境,在数百名支持者帮助下,强行突破封锁,回到了乌克兰。这把骚操作可是给波罗申科开了大眼了。
法院判决他非法越境罪成立。不久后,他又开始带人组织游行示威,要求总统波罗申科下台。
2017年12月,乌克兰安全部门表示,萨卡什维利受到了流亡俄罗斯的亚努科维奇的资助,此举是要分裂国家,派出执法人员上门抓人。萨卡什维利一溜爬到八楼楼顶,你们再过来,我就要跳楼了,执法人员一拥而上,把他给薅下来了。
2018年2月,萨卡什维利被驱逐出境,幸亏他老婆是荷兰人,跑到荷兰去投奔老婆了。
故事并没结束。
2019年4月,泽连斯基pk掉了波罗申科,赢得新一届总统大选,敌人的敌人就是胖友,泽连斯基恢复了萨卡什维利乌克兰公民身份。萨卡什维利回到了他忠诚的基辅。
2020年5月,泽连斯基任命他为乌克兰国家改革委员会执行委员会主席。这个委员会负责制定和执行改革大计,属于乌克兰总统的智囊团。泽连斯基果然唯才是举。
虽然身在异乡,也没了国籍,但萨卡什维利依旧没有忘记他深深热爱的家乡格鲁吉亚。
2020年10月,格鲁吉亚议会选举,主要是两股势力PK,一个是大寡头伊万尼什维利创建的、自从萨卡什维利下台后就一直执政的“格鲁吉亚梦想”,一个是萨卡什维利当年创建的“统一民族运动党”。萨卡什维利通过视频直播的方式给“统一民族运动党”拉票。
2021年10月,格鲁吉亚举行地方议会选举,为了支持“统一民族运动党”的选举活动,萨卡什维利高调宣布,要回到他忠诚的第比利斯。
举国哗然,警方马上出来辟谣,绝对没见到萨卡什维利入境,这哥们一身罪名呢,如果入境,第一时间一定把他抓起来。
稍晚的时候果然抓到了他。
他还真回来了,也许是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和上次强行突破边境相比,萨卡什维利这一次温柔很多,乘船偷渡回来的。轮船上运载了一些装着奶制品的半挂式卡车,他就躲在卡车里。
被抓的时候,他面露微笑。
他被起诉非法入境。加上以前判决的那些罪名,他被扔进了监狱,此后开始长时间绝食抗议。
因为绝食,身体出了点毛病,现在正在接受治疗。暂时没啥新消息。
你可不要小瞧了萨卡什维利,他在格鲁吉亚现在很有号召力。这是他敢偷渡回去的资本。
格鲁吉亚修宪后,实权都在议会,而议会选举现在主要就是两股势力PK,寡头伊万尼什维利创建的“格鲁吉亚梦想”,萨卡什维利创建的“统一民族运动党”。
一开始那几年,萨卡什维利在格鲁吉亚确实是人人喊打,但最近这些年,格鲁吉亚混得一直不太好,举一个例子你就明白了,对中国人来讲,国外代孕最常选择的两个国家,一个是乌克兰,一个就是格鲁吉亚。格鲁吉亚商业代孕完全合法,而且便宜。首都第比利斯的月均工资3000多块,和乌克兰差不多。再加上疫情这两年经济低迷,很多人都怀念起了萨卡什维利执政的那段日子。
2020年的那场议会选举,两党最后的得票也只是10%之差,并不悬殊。大家对现状的不满,就是他的机会。
萨卡什维利的人生看起来很离谱,仔细想想,也真是很离谱。
搞乱了格鲁吉亚,又去搞乌克兰,乌克兰乱了,再回来继续搞格鲁吉亚。像他这样的冒险家,很难想象拿的居然是21世纪的剧本,看他生平,更像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人物。
我相信,总有一天,他的故事会被搬上荧幕。
他今年55岁,只要他病不死,日后还有的折腾。
萨父不死,格难未已。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我这一期讲到的内容基本是从之前的《由缰小记·高加索三国卷》中整理出来的。分别涉及到以下章节,如果对详情感兴趣,可以回去翻一下。
第2期,高加索的伤痕;
第8-10期,罗斯柴尔德、诺贝尔与斯大林
第12期,玫瑰革命
第29期,俄国、波斯、奥斯曼之三国杀
第30期,格鲁吉亚军事大道与Ananuri古堡
第31期,俄格友谊纪念碑vs俄格战争
第32期,南奥塞梯争夺战
第51期,来自克格勃的总统
第54期,石油浴
第59期,加姆萨胡尔季阿
第60期,第比利斯惨案
第61期,高加索银狐
第62期,无冕之王伊万尼什维利
第97期,外高加索简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