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俊业梦断国足世界杯(中国足球凛冬初始:十七年前的深秋,那个黯然沉默不能说的夜晚)

窗外的麻雀,窗台的蝴蝶,下了整夜的雨以及铺满院子的落叶……十七年前的夏天,25岁的周杰伦用一曲《七里香》,吟唱着自己无法冷却的热情。往后的日子里,这一首歌、那一张同名专辑,成为无数人青春的回忆。

那年夏天的雅典,也在国人记忆中留下了熠熠闪光的荣耀时刻。北京时间2004年8月28日,雅典奥运男子110米栏决赛,21岁的刘翔跑出了12秒91,以破奥运会纪录的成绩夺金。央视解说员杨健感染力十足的呐喊,刘翔披着国旗跃上领奖台时的意气风发,许多年后,仍为人津津乐道。仅仅一天后,雅典奥运会女排决赛,中国女排在先失两局的不利局面下,连扳三局,逆转俄罗斯女排,时隔二十年,再夺奥运金牌。赛后接受采访时,总是以笑脸示人的陈忠和哽咽了。

很遗憾,中国足球那一年又给人添堵了。

范俊业梦断国足世界杯(中国足球凛冬初始:十七年前的深秋,那个黯然沉默不能说的夜晚)

2004年初,国奥未能获得雅典奥运会入场券,《超白金一代梦断雅典》成为各大门户网站上的标题。登陆雅典的中国女足,首战0比8惨败于德国,最终无缘小组出线。当年11月17日,中国男足主场7比0大胜中国香港,却因比科威特少一个进球,被挡在世预赛亚洲区8强赛之外,未能再度重温进军世界杯的旧梦。

就某种程度而言,中国足球的凛冬,恰始于十七年前广州天河体育场深秋的那个夜晚。

坏掉的球网

2004年11月16日,时任国足主帅的荷兰人阿里汉迎来56岁生日。第二天晚上,国足就将进行那场事关生死存亡的决战——2006年世界杯预选赛亚洲区20强赛小组赛最后一轮,中国与中国香港,科威特与马来西亚的比赛将同时开球,积分、胜负关系、相互进球数都相同的中国与科威特,争夺唯一一张8强赛入场券。

阿里汉的生日之夜,简约而不简单。国足晚餐后,广州假日酒店餐厅的灯熄灭了,一个写有阿里汉名字的生日蛋糕被推上来。时任中国足协副主席的杨一民,也出现在现场,这样作了一番战前动员:“我们为阿里汉祝福生日的最好办法、我们送给他的最好礼物,就是在明天的比赛中发挥出最好的水平,打出一场精彩的比赛!”闪闪的烛光里,荷兰人语重心长地对国脚们说道:“每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面临的压力肯定也会随着增加。我们是男人,要有承担起这些压力的能力。”

范俊业梦断国足世界杯(中国足球凛冬初始:十七年前的深秋,那个黯然沉默不能说的夜晚)

赛前,中国球迷对这场比赛的前景很是悲观。从1985年的“诡异五一九”到“黑色三分钟”,再到大连不相信眼泪的金州,每当生死时刻,中国足球总是显得踉踉跄跄。科威特球迷心里同样没底,科威特足协更是心如死灰——在他们看来,中国、中国香港是一家人,无论自己怎么做马来西亚人的工作,可能都无济于事。

2004年11月17日晚,国足与中国香港的比赛进程,似乎证实了科威特人的隐忧。中国香港主帅黎新祥赛前很硬气,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两队实力确有差距,己方又是客场作战,输球可以接受,但中国队想赢5个球,不大可能:“我觉得中国队也就赢我们两三个球,要不,让他们来试试!”出现在球场上的中国香港球员们则很“客气”,上半场比赛结束时,国足3比0领先。而另一场比赛中,科威特1比1暂平马来西亚。

如果,一切按上半场的剧本走势进行下去,国足将成功闯过鬼门关。事实上,以那支球队的综合实力,如果成功杀入8强赛,未尝没有机会拿到德国世界杯的入场券——要知道,那一年的8强赛,最终获得附加赛资格的是实力远逊国足的巴林,而他们的对手则是特立尼达和多巴哥。

只是,没有如果。下半场比赛开打时,由于补时、换人等因素,国足的比赛比科威特那边晚开场了5分钟。这种不再同步的情势,使得国足客观上占据了优势。然而,“意外”出现了。科威特城那边出现了状况,下半场比赛开打16分钟后,马来西亚球门的球网坏了,比赛不得不暂时中断,球场工作人员进场,有条不紊地开始“工作”。5分钟后,科威特与马来西亚的比赛重新开始,国足的时差优势荡然无存。

郑智的眼泪

“科威特开始工作了。”这是得知科威特城那边的状况后,某位中国足协官员第一时间做出的论断。事实证明,这种直觉并没有错。坏得恰到好处的球网,不仅帮助科威特队消灭了“时差”,还彻底扭转了场上形势——比赛恢复后,科威特队仿佛打开了进球账户,短时间内连入4球,将比分拉开到6比1。

正在这个最为致命的时刻,国足遭遇了麻烦——由于沟通不畅,场上的球员无法知晓另一场比赛的确切情况。赛前,中国足协派出了两名工作人员,前往科威特,以期及时沟通比赛情报。但由于科威特主场信号极其不稳定,那几部开通了国际长途的双频手机失去了作用,在下半场比赛很长时间里,他们与国足处于失联状态。等到终于恢复联系,嘈杂的环境音,又使得前方与后方之间交流出现偏差,在天河体育场的足协工作人员,没能听清科威特的比分究竟是7比1还是6比1。

事实上,国足不是没有机会避免这样的尴尬情形出现。比赛上半场,天河体育场的现场DJ一直在实时播报科威特方面的比分变化。但中场休息时,体育场方面被中国足协的工作人员告知,下半场不要再播报那边的比分了:“以免影响场上球员的情绪。”于是,下半场,实时比分播报消失了。

等到场上球员终于得到了准确情报时,留给中国足球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补时阶段,李玮锋为国足打入了第七个进球,进球后的他,兴奋地蒙头庆祝,跑向替补席时,却被告知:“还这不够!还差一个球!”

范俊业梦断国足世界杯(中国足球凛冬初始:十七年前的深秋,那个黯然沉默不能说的夜晚)

2019年亚洲杯国足无缘四强,已是队长的郑智再度飙泪

但那一夜,几万人屏息以待的天河,终究没等到第八个进球出现。当值韩国主裁吹响终场哨,天河体育场大屏幕上的比分,定格在7比0。最后时刻射门高出横梁的李金羽,颓然躺在球场上,肇俊哲被搀着走向更衣室,周挺面无表情地站在球场上,几名球员聚在一起,计算着净胜球……

直到那时,很多人依然没有搞清楚状况。主席台上的杨一民,告诉前来督战的体育总局领导:“两边净胜球一样,要打附加赛了。”有些茫然的孙祥,则发短信给熟悉的上海记者求证:“我们到底被淘汰了没有?”

现实是残酷的。积分相同、胜负关系相同、净胜球相同,国足在进球数上的一球之差,被科威特人“做掉”了。赛后,有媒体人评论,中国足球被调戏了:“阿拉伯人用一道最简单的数学题调戏了中国足球的智商,并调戏至死!”

那一夜,24岁的郑智在更衣室里失声痛哭——比赛第71分钟,他罚丢了一个点球。教练、队友到他身边,试图给他一些安慰。相关报道显示,扑出郑智点球的中国香港门将范俊业,当时于中国香港南华队效力,月收入还不足四千港币,他曾说:“我的愿望是希望在中国甲级联赛中踢球。”

阿里汉最后的倔强

“舞秋风,漫天回忆舞秋风,叹一声,黯然沉默不能说……”如果要出品一部关于那个夜晚的纪录片,张学友的一曲《秋意浓》或许是最合宜的BGM(背景音乐)。

比赛结束,阿里汉与助手德容相识而笑,很难说得清,那笑容里,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解脱后的释然。赛后发布会上,阿里汉迟到了。据国足翻译董铮回忆,那一夜,回到更衣室的阿里汉,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流着泪对队员们说:“大家都尽力了。不要因为没出线就丧失信心,中国足球今后会更好……”

范俊业梦断国足世界杯(中国足球凛冬初始:十七年前的深秋,那个黯然沉默不能说的夜晚)

那是阿里汉留给国足的告别感言。根据合同规定,没能率队完成晋级任务的他,在那场比赛过后自动下课。离开中国前,阿里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像祥林嫂一样,反复强调着:“我们的队伍在2004年表现还是相当出色的,我们获得了亚洲杯的亚军,在23场国际比赛中只输了2场。”国足输掉的两场比赛,一场是输给日本,丢掉了亚洲杯冠军,一场是客场不敌科威特,为11月17日那个诡异的夜晚埋下了伏笔。

作为足协选帅小组负责人选中阿里汉的南勇承认,当初的选择是一个错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们就不选他了。”

为何固执地将李霄鹏、孙继海按在替补席上?把郑智安排在中卫位置上,只因看好他能像贝肯鲍尔那样出色?作为败军之将,他又是为因何笃信,中国足球处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带着自己最后的倔强,荷兰人离开了中国,留下了这些待解的问题,答案似乎在茫茫的风中。

那个秋夜,中国足球又一次吞下苦果,那个秋夜发生的一切,像一个诡异的、离奇的、揪心的、黑色的玩笑。

死于愚昧也好,死有余辜也罢。一个残酷的事实在于,中国足球在那一夜过后,一路下行,从失败走向失败。作为金字塔塔基的青训,也陷入青黄不接的窘境。

范俊业梦断国足世界杯(中国足球凛冬初始:十七年前的深秋,那个黯然沉默不能说的夜晚)

作为那一夜的亲历者,阿里汉后来又回到中国,并在执教天津泰达时获得成功。杨一民、南勇后来在打黑风暴中锒铛入狱。李铁则成为如今这支国足的主帅。

十七年前的那一夜,伤愈不久的李铁,坐在替补席上,看过了那无言的结局,比赛结束后,他起身走向更衣室,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十七年后,他希望带领国足进军世预赛亚洲赛区12强赛。

5月30日,世预赛四十强赛,国足对阵关岛,这是李铁自2020年1月2日上任以来,执教国足的第一场正式比赛。

5月18日,李铁刚过完44岁生日,他没有庆生,而是专注于带队备战。不知他许下了怎样的生日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