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世界杯,白岩松的一句神补刀火了:中国除了国家队没去其他的都去了,让国人心里颇不是滋味。
但有多少人知道,隔壁的盲人足球世界杯的绿茵场上,中国盲足半决赛淘汰摩洛哥,又以2:1力克劲旅俄罗斯摘得季军,创造了中国盲足队迄今为止最骄傲的成绩!
盲人也能踢世界杯?
是的,IBSA盲人足球世界杯每四年一届,与FIFA世界杯同年举办,是盲人足球的最高荣誉。
而中国这支2016年里约残奥会后组建的新队伍,有从事盲人按摩的业余球员、还有特殊学校就读的盲学生,最小的队员才刚满18岁。
所有队员除守门员外,都是经医学鉴定属于视力一级残疾的盲人,比赛全程,他们都需要佩戴多层眼罩,在一片黑暗中听声辩位,奋力踢球。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群在黑暗里奔跑战斗的孤独勇士,踢出了中国足球的半壁江山:
2008年获北京残奥会亚军;
2010年广州亚残运会冠军;
2013年亚洲盲人足球锦标赛冠军;
2017年盲足亚洲杯创纪录第五次夺冠......
今年盲人足球世界杯,中国队成为唯一出线的亚洲球队,世人再一次领教了这支“中国男足”的实力,可能这就叫“闭着眼睛踢进世界杯”吧。
也有人说,中国盲人足球队,保住了中国男足最后的尊严。
很多人觉得,盲人足球队这几个字,听着就像一个异想天开的梦。
但这个梦,乐建昆十年前就已经开始酝酿。
2004年雅典奥运会第一次把盲人足球赛划入奥运会项目,此后中国为了备战北京奥运,才开始在全国推广盲人足球运动。
彼时的乐建昆在昆明市盲哑学校当体育老师,十多年足球教龄,见过身边有太多眼盲的孩子因为身体残疾而与梦想失之交臂。
迫于社会压力,盲校毕业的学生,去路其实屈指可数:盲人推拿是最多的,开个店收学徒,日子也能过下去,但谁的心里还没一点儿念想呢。
孩子们只能在课余时间,用塑料袋包裹着足球,要么给足球绑上易拉罐儿,听着塑料袋或者易拉罐的摩擦声响,你推我搡的站成两排对踢射门。
乱七八糟的场地,蹩脚的硬件设备,毫无章法的技术动作,甚至根本都算不上是“踢足球”,但孩子们却玩得不亦乐乎。
一想到那些混沌的眼神里遮不住的光芒,乐建昆萌生了一个念头:把这些娃娃带出来,就算不能为国争光,哪怕改善他们的生活也是好的呀!
2006年,乐建昆着手组建第一支云南省盲人足球队,但中国在盲人足球领域完全是一片空白,谁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下基层考察了一番,他发现云南的红塔基地和海埂基地一直以来就是中国足球圣地,训练场的条件得天独厚,加上这里的孩子们生活简朴,思想单纯,坚毅不拔肯吃苦。
乐建坤觉得,组个球队,这事儿有戏。
一开始,有很多盲人小伙自告奋勇来面试,在他们心里,能像健全人一样在绿茵场上奔跑就像一个梦境。
可一旦真刀真枪的上了场,很多人都摔怕了。
健全人的球场上都避免不了磕碰,盲人看不见场地和人员站位,上了场就是人肉沙包,不一会儿就能摔个鼻青脸肿,满身挂彩。
最后没剩下几个孩子,乐建昆问他们:“怕不怕?”
“怕。”
“明天还来不来?”
“来。”
不过说到底,盲人足球仍然是一项高难度、高风险的运动,除了一腔热血,更重要的是苦练。
当时云南省一个教练员的训练工资就只有每月400多元,球员在队里每天的生活补贴仅仅是10元而已。
经费有限,又没有场地,保证运动员们的饮食起居就已经捉襟见肘,乐建昆就借用学校的足球场,针对运动员们的特点,他琢磨出了一套特别的训练菜单。
盲人足球的场地还有一圈场40*20m,高约一米的挡板,用来划定比赛范围,来回奔跑一个不注意就会撞个头晕眼花。
出于盲人对黑暗和未知的本能恐惧,这堵“墙”就像长在了球员们的心里,大家每次跑到挡板前好几米就下意识慢了脚步,双腿像灌了铅,怎么也跨不出去。
“球员跑不动还行?”
为了克服大家心里的恐惧,乐建昆和朱建刚就用自己的土办法——在身上绑一串铃铛,带着球员们跟着铃声慢慢跑,边跑边熟悉球场的距离和方向;
为了时刻掌握队员的站位分布,每位球员在比赛过程中每次变换位置都要喊一声“位”,通过声音控制移动距离、方向和速度,一遍遍调整策略;
看不见教练的的技术动作演示,球员们就用手去触摸肌肉的发力点、感受关节的弯曲程度,一遍遍调整踢球、运球的动作;
比赛激烈胶着之时,踢球的力道难以把握,尽管戴着护腿板,几场训练下来大家的腿肚子都是青肿一片;
盲人的协调性不好脚掌发力偏差容易磨泡,踩着剧痛的水泡练一天,仿佛在刀尖上行走。
而训练过程中人员碰撞的伤病,更是数不胜数。
有一次队长李孝强的鼻骨撞到了魏建森的肩胛骨,当时就撞断了,他还不出声,中场的时候才告诉守门员鼻子不舒服,守门员一看,“鼻子都歪了,能舒服吗!”
盲人球队和普通球队的编制不同,往往是赛前组织集训,赛后解散回归各自职业,队员都不是职业球员,平时不是在按摩店就是在学校,根本没法保持运动员的稳定体能。
没有生理上的先天优势,只能靠体能锻炼的土办法,有时候比赛排的紧,队员们被训得几乎没有人样,可从来没有人放弃。
“我们在按摩店一月最少有两千,但在队里就500,还过得这么苦,为什么还觉得开心,就是因为觉得价值不一样啊。”
“我觉得穿上足球队队服,就像做梦一样。”
“听到足球的响铃声,我觉得那是足球在笑。”
有时候乐建昆甚至觉得,尽管他教给队员们很多技术知识,但队员们身上那种比健全人更加耀眼的毅力和锋芒,那种自强不息追求梦想的精神更让他肃然起敬。
队员们的血汗他都看在眼里,他一边心疼这些努力的孩子们,一边琢磨更高效的训练方式,不过欣慰的是,这群刚毅沉稳的盲人小伙子,竟然也慢慢开始有了职业球队的样子。
一次球队在海埂训练,球场边一个修整场地的工人对乐建昆说,“我在这里那么多年,什么样的球队没见过?唯独你们最有冠军相!”
乐建坤望着赛场奔跑的球员们,笑了笑没有搭腔。
谁也没想到,半年后昆明举办的第七届全国残运会上,这支球队竟然夺了冠,24岁的队长李孝强一战成名,得以入选国家队。
2008北京奥运会,李孝强带领中国盲人足球国家队连克阿根廷、英格兰和西班牙等超级强队闯进决赛,最后以一分之差败给了巴西队获得亚军,一下子轰动了足坛!
2010年盲人世界杯上,盲人国足又以季军的成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短短数年,中国盲人足球队就打破了日韩的封锁,成为国际顶尖水平的超强战队,令国足汗颜,更让国人深深致敬。
当裁判宣布中国队获胜时满场掌声雷动,红旗飘扬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教练在观众席上拿起相机记录这珍贵的一刻:“你们真的很厉害,但你们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李孝强曾说,“我们的确创造了盲人足球最好的成绩,但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尽自己的力量为国家培养更多优秀的队员,那才是最值得骄傲的。”
今年的盲人世界杯赛场上,李孝强的后辈魏建森担任国家队长,一举夺得世界杯季军,却还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是魏建森的座右铭,也是每一位盲人足球运动员的信念。
2011年魏建森随国家盲人足球队到西班牙参加邀请赛,顺道参观了著名的伯纳乌足球场。
他站在主席台上,手指挨个拂过球员席,空旷的的球场静得只有回旋的风声,他侧耳倾听,好像真的“看见”了球场上8万人的欢呼喝彩。
“国旗升起来的时刻我们看不到,
但国歌响起的时候,
那种自豪感我们永远不会忘记”